殷玉瑶早就想到来回估计赶不上饭点的事,一早上出来时特意带着玉磊去副食商店买了糖酥饼。因为她小时候就挺喜欢吃这种表皮鼓起里面带着焦糖的饼,这回正好赶上刚出炉的,直接要了六个。
殷玉瑶打开纸包,原本鼓鼓的糖酥饼虽然有些被压扁了,洒落在纸包里,殷玉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点碎渣在嘴里,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又甜又酥又香,姐姐这个好好吃。”
“其实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但是当时咱都吃了饭了,等下回姐姐带你去吃刚出锅的。”殷玉瑶一边说,一边把最上面那个递给外婆。
韩老太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吃这饼子正好,留着你和你弟弟吃。”
殷玉瑶知道这是这个年代老人和成年人的通病,好吃的都想先留给孩子,自己舍不得吃。到了后世生活条件好了,大家不缺吃喝都开始追求精神物质的时候,一些老人还固执的保留着这些习惯,让子女无奈又生气。
殷玉瑶对于从这个年代饿过来的人舍不得吃好吃的这种想法尊重理解,但是她不赞成。不过她也懒得和外婆讲太多道理,趁着她说话直接往她嘴里一放就松手,唬的老太太连忙用两个手接。
饼是没掉,但是酥饼就怕碰,这动作一大就开始掉饼渣。
老太太看着自己身上地上的饼渣心疼的直哎呦,又舍不得打殷玉瑶,心疼的恨不得把地上的捡起来吃了:“你这孩子,这也太浪费了,你看看掉了多少饼渣。”
殷玉瑶笑着看她:“你刚才要是好好接过去就不用我硬塞了。那个饼你嘴可碰过了,没人吃了,你赶紧吃了。”
韩老太直瞪她:“你这孩子,这么贵的东西给我吃浪费了。”
殷玉瑶不服气的瞪回去:“你不吃才浪费了!谁说好吃的就必须得给孩子留着,你也不是孩子过来的吗?等我老了,有好吃的我自己先吃,才不给孩子留呢。”
韩老太被殷玉瑶堵的哑口无言,殷玉瑶看姥姥的样子憋着笑,又把第二个饼递给韩大舅。
韩大舅下意识摆手,殷玉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可说的话却让韩大舅心里一跳:“大舅,你也想让我直接塞你嘴里?”
“别别别!”韩大舅看了眼自己亲娘,老太太正低头举着酥饼捡身上的饼渣吃呢。就掉在地上的那些,别说老太太了,他看着都心疼:“我要我要。”
殷玉瑶往前递了递,韩大舅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另一手在下面接着,生怕浪费了一点。
到韩小舅这,小舅直接不抗争了,笑眯眯地接过殷玉瑶手里的酥饼:“小舅跟着玉瑶沾光
了,这饼闻着可香啊。”
“可不是香嘛。”韩大舅已经咬了一口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饼又是白面又是油又是糖的,这一层酥皮都是糖壳,这得多少钱一个啊?”
殷玉瑶假装没听见价格问题,和殷玉磊俩人一人拿了一个。
酥饼这种糖油面粉的混合物,对于长期缺油水的七零年代初期的人来说,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几个人也就一开始说了两句话,剩下时间就静静地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殷玉瑶从小就爱吃这种酥饼,只是后来大家能吃的食物太多,这种酥饼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不太多的市场里才有做这种酥饼的摊位。而殷玉瑶自打上高中后注重身形,也不会再吃这种糖油混合物,便把这种食物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在今天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正好赶上糖酥饼刚出炉,童年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毫不犹豫掏出粮票和钱买了六个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身体缺营养的原因,她吃这糖酥饼比儿时记忆中的味道还好吃。
殷玉瑶闷头把手里的饼吃完,一抬头旁边几个人才吃了一半。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糖酥饼他们格外珍惜,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就想把这品味美味的时间再停留的长一点。
吃完了糖饼,几个人都从自己带的水壶里喝点水,韩老太精神抖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韩老大的肩膀:“老大,吃了糖酥饼,这回有劲儿了吧,咱一气儿骑到县城。”
其实一个糖酥饼根本填不饱一个成人的肚子,但可能是美食带来的振奋和幸福感,让每个人都精神抖索的,就连殷玉磊都看着比刚才欢实多了。
回到县城已经下午两点来钟了,县里的国营饭店都过了营业时间了。殷玉瑶也知道以老太太的节约程度,上饭店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还不如回家整点快的。
殷玉瑶直接将人领到自己的小院,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院的门,韩老太一进来眼就直了,看着这干净整齐的院子,看着这地上铺着的青石砖,看着白墙黑瓦的砖头房子,嘴都合不拢了:“乖乖,我玉瑶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殷玉瑶笑着将屋门打开,将人领了进去,一进屋是客厅,有沙发和茶几,还有对着门的大座钟。
韩老太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殷玉瑶眼里的老式又略微有些硬的沙发在韩老太和两个舅舅眼里,简直像棉花一样暄软。还有那座钟,就是过去大地主家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啊。
殷玉瑶领着来自己书房看看,韩老太一看桌上摆的各种笔和纸都不敢靠前,都怕自己吹的空气玷污了那么神圣的东西。
窗前的矮榻倒是摸了摸,虽然没见过但是她倒是有点见识,回头和韩大舅说:“这个榻可是个好东西。”
再往里就是殷玉瑶的卧室了,依旧是个雕花的双人大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看起来挺时尚的大衣柜。
韩老太看了一圈,有些担心地问殷玉瑶:“咋没看见脸盆架和脸盆呢?是不是没有票买啊?”不等殷玉瑶回答,她就急切地转头叫韩大舅:“老大,咱家换回来的工业票是不是还有?”
“有!”韩大舅立马说道:“等我明天就拿过来给外甥女买脸盆。”
殷玉瑶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里用不上脸盆。”
她连忙带几人去殷玉磊屋里转了一圈,又给他看殷玉磊屋里自带的卫生间:“这里能上厕所也能洗手洗脸。晚上我们起夜不出门,就来这里。”
韩老太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房子谁修的?咋把厕所盖屋里头了?”
殷玉瑶忍着笑又带他们看了外面的卫生间,韩老太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把厕所盖房子里的行为。
殷玉磊垫脚一拽水箱上的绳子,清水哗啦啦流出来冲了厕所:“姥姥,这厕所用完一冲就干净,不臭的。”
这回韩老太倒是不担心味道了,又有了新的忧愁:“这多浪费肥料。”
韩小舅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虽然觉得新奇,不过接受程度显然比大舅和外婆好多了,还笑韩老太瞎操心:“玉瑶这院子又不种地的,要肥料干什么?女孩子家里干干净净的不比臭烘烘的强。”
“这倒也是。”韩老太咂了咂嘴,又转头安慰殷玉瑶:“你不是有工作了?那也别琢磨在院子里种菜的事,你这回住县城里,离外婆家就近了,也就四十来里地儿,回头我每半个月让你大舅小舅给你送菜来。”
“那倒不用。”殷玉瑶连忙拒绝,她可不想为了一些蔬菜让舅舅耽误半天工分。再说外婆家她每年都去,总共就院子里那点地种了些青菜,两个舅舅家加起来七个孩子也不怎么够吃。
殷玉瑶搂住韩老太的胳膊笑嘻嘻地哄她:“我单位给我发的票多着呢,等我明天把小磊的户口办好他也能有粮本了,我俩的票足够我们吃喝了,你放心就好了。而且,你让我舅舅浪费的工分,可比那些菜值钱。”
韩老太这回不肯妥协了:“那至少一个月送一回,也不单纯是为了送菜,他们来一趟看看你情况,我这心里也放心。”
想起昨天知道殷玉瑶险些被卖了的事,韩老太还是心有余悸,眼泪就流下来了:“要是你在村里的时候你舅舅每个月都过去看看,你也不至于遇到那样的事。”
“李翠茹就不是啥好人,我舅舅就是天天去也改变不了她的坏心眼。”殷玉瑶倒觉得把这颗毒瘤挖出来是好事:“要不是没那件事,我也没正当理由带玉磊分家出来,更拿不到那间屋子和我娘的抚恤金。你看现在我和玉磊在县城生活,他上育红班,我在市里上班,这生活不比在村里跟着后妈强多了。”
韩老太一琢磨,倒也是。
“不过想起那娘们还是生气。”韩老太觉得有些打的不过瘾:“今天多拿铁锹拍她几下就好了。”
殷玉瑶哭笑不得,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暴脾气:“你放心,她的苦日子长着呢。”
韩老太想起里李翠茹如今的模样,觉得殷玉瑶说的有道理,心里又觉得舒坦起来了。
转了一圈,韩老太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好,可想起自己在农村盖房子花的钱就不老少,在县城这么齐整的房子不得要钱更多啊:“玉瑶,这房子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啊?”
“二百五十元,这些家具啊东西啊都是房子里带的。”殷玉瑶叹了口气:“我和玉磊是沾了我妈的光,县里革委会开会考虑了我们姐弟的情况,给了个最便宜的价格。”
韩老太点了点头:“二百五十块钱确实不少,但是在县里这个价格买这么好的房子,也不算贵了,只是你手里不剩什么钱了吧。”
殷玉瑶连忙搂着她胳膊哄道:“您放心,我每个月按照主任要求完成工作任务,每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呢。”
“四十块钱?这么多?”韩老太忍不住咂舌,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你们主任给你任务难不难啊?”
“还行吧。”殷玉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觉得应该不算难。”
韩老太这才踏实了,她看了看院子,从屋檐下搬了个小板凳准备坐下歇脚。
殷玉瑶看了连忙扶住她进了书房,让她在矮榻上躺躺。
毕竟韩老太都六十来岁的人了,一大早就为自己的事奔波,到现在才到家歇歇,殷玉瑶可舍不得这小老太太坐小板凳,不如在榻上躺着歇歇脚。
可韩老太可不愿意,她看着这榻上铺的小花褥子干净着呢。自己这裤子今天风尘仆仆的蹭了一身的灰,还在地上坐了好大会,她可舍不得往上躺。
一老一小坚持的互相瞪着。
不过很快殷玉瑶败下阵来:“你等我下。”
殷玉瑶回房间锁上门,直接进了空间进了大一些的供销商店,从里面找了一身适合韩老太身材的纯棉短袖汗衫和洒腿裤,纯棉吸汗又透风。
殷玉瑶打开门,先神神秘秘地让韩老太闭上眼,然后
将衣服裤子端到她面前:“姥姥,你瞧瞧。”
韩老太一睁眼,顿时愣住了,她看了看衣裳又看了看殷玉瑶,有些发愣:“这是什么?”
“我找到工作那天,主任给我预支了工资,我就姥姥买的衣裳。”殷玉瑶怕她拒绝,连忙说道:“这可是我挣的第一份钱,你不能拒绝。再说你拒绝也不用,按照您的身材买的,我也穿不了。”
“你这孩子。”韩老太眼圈又红了,她摸了摸衣裳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闺女。要是没那场灾祸,她的金凤也能穿上玉瑶给买的衣裳了。
韩老太虽然触景生情想起闺女,但是也不想因为闺女影响外孙女的好心情。她郑重地把衣裳接过来,转身又放到榻上,从自己裤子里面缝的袋子里,把那张大团结拿出来,拉住殷玉瑶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殷玉瑶头大了,她没想到老太太居然给自己钱,还给这么多。
“姥姥,我不……”
“你听姥姥说。”韩老太强硬地按住殷玉瑶的手,表情很严肃:“这十块钱是以前我和你姥爷攒的,他们都不知道,你放心收着就是。今早我装着的时候,我想着你在后娘手里生活不好,手里必须得有点钱,以后出嫁也能压个箱底。”
殷玉瑶有些无奈:“可是我这不是自己过了嘛。”
“那就更需要有钱了。”韩姥姥很担心地看着她:“在城里不像农村,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你买这房子手里就空了。”
殷玉瑶赶紧说道:“我有工资。”
“那也得有个应急的钱。”韩老太瞪她:“你不收着我下回不来看你来了,你这衣裳我也不穿。”
殷玉瑶心里有些发酸,她看了看手里的钱,知道是老人的心意,只怕自己收了她才安心。
“好,我拿着。”
韩老太立马笑开了眉眼:“这才是我大乖宝。”
殷玉瑶无奈,想着老太太啥都舍不得吃,可给自己十块钱却这么舍得,心里酸酸的直想哭。可是她怕自己一流泪老太太又会想起原主的娘来也跟着哭,连忙转移注意力,把榻上的衣裳又抱了起来:“现在能换衣裳了吧?”
韩老太看了看又舍不得换:“我跑这一天浑身又是土又是汗的。”
“没事,您正好在我这洗个澡,凉快凉快。”殷玉瑶连忙喊小舅帮忙把院子里晒的大盆水搬浴室里,再都舀到水箱里去,自己教外婆怎么用这个洗澡。
老太太也觉得浑身黏糊糊的,见外孙女这里洗澡这么方便,便乐呵呵的抱着衣裳去了。
大舅和小舅闲着无聊,正准备找点什么活干,殷玉瑶出来给了一个任务:杀鸡。
外婆和两个舅舅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得正儿八经吃顿饭。别的现去买韩老太估计会心疼,但是这鸡是自己养的,在村里来了重要客人也是要杀鸡吃的。
殷玉瑶从厨房找了菜刀和盆递给韩大舅,指着院子里到处溜达的老母鸡说:“大舅,就那个白的,不下蛋了。养在城里还没野菜吃,光浪费我粮食,你帮我宰了,咱一会把它炖了吃。”
韩大舅看了看母鸡,又怀疑地看了看殷玉瑶:“你不会是为了给我们炖鸡吃找的就借口吧?”
“真不下蛋了。”殷玉瑶把菜刀和盆放地上:“不信你摸摸。”
殷玉磊听了立马欢实的过来撵鸡,这小子身形小,比鸡灵活多了。老母鸡还没跑多远就被撵角落去,殷玉磊直接抓着翅膀把它拎了起来递给大舅,大眼睛闪啊闪的:“大舅,杀鸡。”
韩大舅摸了摸鸡肚子,确实摸着不像是能下蛋的样子。他知道现在外甥女主意大,说要杀鸡谁也劝不住,他也就不矫情了,直接让玉瑶去烧水,自己在外面杀鸡。
殷玉瑶直接用水壶灌上一壶水坐在煤气灶上,自己偷摸进了博物馆,从案板上装了一兜手擀面,摘了三根黄瓜抓了一把豆芽回来。
虽然中午几人啃了都酥饼,但是又骑这么久早就饿了,但等老母鸡炖好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殷玉瑶琢磨着一人整一碗炸酱面吃正好。
手擀面下锅开煮,殷玉瑶把黄酱拿出来准备炸酱。现在天气热,没有在家里存肉的,殷玉瑶没敢用食堂的五花肉炸酱。不过昨天正好熬了一罐猪油,殷玉瑶就用猪油炒了葱油,又用葱油熬黄酱,又往里加上小块的油滋啦。
熬酱不能心急,她小火慢熬一个方向搅着,正忙着韩小舅进来了,他闻着锅里香味探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瞅见了半锅面条,顿时吓了一跳:“怎么煮面条了,这得用多少白面啊?”
“你们第一回 来我家,还不能吃口白面吗?咱先垫垫,晚上吃鸡。”殷玉瑶听着外面大舅要热水的声音,赶紧示意韩小舅把热水送出去。等鸡褪好毛,酱也炸好了,面条也凉下来了。
白色的大碗里盛上大半碗面条,再将焯好的豆芽和切好的黄瓜丝摆在上头,最后舀上一大勺酱,黄灿灿的,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殷玉瑶将面都摆在桌上,把昨天还没喝完放在博物馆的绿豆汤也拿了出来,天正热,喝了正好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