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谢谢。”陈淑华抹了抹眼泪,有些愧疚:“本来当你干妈是要照顾你的,没想到倒要被你照顾,”
殷玉瑶把塑料娃娃拿给晓慧,又把绿皮青蛙分给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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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总是来的很快,五天看似很长,但是一眨眼就到了。
殷玉瑶特意提前周四去了趟出版社交稿,这样周五就能踏实在家准备饺子了。
这回殷玉瑶包饺子特意用了饺子粉,包起来劲道也不容易破,馅是羊肉白菜和羊肉胡萝卜两样,她把陈秋丽叫来一起帮忙,两个姑娘一上午包了三大盖帘。除了中午吃的,殷玉瑶还给装了满满两大饭盒,预备着陈淑华一家火车上吃。
除了两饭盒饺子,殷玉瑶另外又把油布包装了两只烧鸡,这是去县里国营饭店提前定的,又从食堂拿出来一块酱牛肉也给带上。
火车要走四天四页,有这些吃的,火车上就不会太难熬。
一行人吃了饺子又回到了陈淑华家里,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王国庆特意整了十来个竹子编的箱笼,既轻便,装的东西又多。而且箱笼盖还能用竹条锁住,也不怕半路洒出来,上面还用毛笔写了名字做了标记,可谓是万无一失。
厂里知道东西多,特意派了个拉货的小货车,司机师傅帮忙将箱笼都搬到车上,左邻右舍们知道陈淑华一家要走,都出来送。有的还给她塞罐头瓶子,里面装着自家做的小咸菜,也有送几个煮鸡蛋的,不管多少都是一番心意,
殷玉瑶本来是想带殷玉磊骑车送到火车站的,但是陈淑华死活不同意。如今已经十一月份的天气了,虽然不如东北那么冷,但白日出行也要穿大衣了,她舍不得两个孩子冻着。
更何况即使送到车站又怎样,终究还是一别,不如在这里说再见。
陈淑华上车前抱了抱殷玉磊,又起身抱住了殷玉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干妈在你枕头下面放了封信,你回去记得看。”
殷玉瑶借着搂住陈淑华的时候,往她大衣口袋里悄悄一伸,重重地嗯了一声。
汽车开走,殷玉瑶把哭的和泪人似的殷玉磊抱上了自行车大梁上,自己蹬了两下,大长腿跨上自行车回了家。
殷玉磊到家后蔫蔫的去床上躺着,殷玉瑶回到房间里往枕头下一摸,果然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两张信纸以外,还有十张大团结。
殷玉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干妈也真是的,还给她偷偷塞钱,还不允许她送几件衣服了?还好她有后手。
与此同时,坐在车上有些冻手陈淑华下意识把手往口袋里一塞,随即她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袋子,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
王国庆抱着晓慧见妻子掏出个自己没见过的小布袋子,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可能是刚才玉瑶抱我的时候往我口袋里塞的。”
陈淑华打开上面的抽绳,往里面一看,是一块上海牌女士手表。
陈淑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啊。”
第47章
陈淑华一家离开以后,别说是殷玉磊这样重感情的小朋友,就连殷玉瑶这个习惯了分别的人心情也低沉了几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
第一本作品出版后,殷玉瑶又先后交了五次稿件,每本的创作周期也就二十来天,高效的出稿速度和娴熟的绘画技巧让殷玉瑶在出版社内部小有名气。尤其是负责连环画工作的副社长王德福脸上的笑容更是不断,有殷玉瑶这个快手在,今年连环画的任务山北出版社不会垫底了。
如今除了上海出版社、北京出版社这种大城市的出版社有几十名画家负责连环画工作以外,大部分省份都和山北省差不多,也就三五个画家。甚至有的出版社压根就没找到画家接这个活,对于上面的任务除了着急以外没有半点办法。
殷玉瑶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副社长王德福十分满意,想着上一回殷玉瑶来省出版社总部还是第一回 交稿,这眼瞅着都十二月底了,明年的计划还得和殷玉瑶谈一谈,便打电话让李秋生在阳历年底之前带殷玉瑶来一趟。
这回殷玉瑶出差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把玉磊往干妈家一放自己就去了,纵使玉磊保证自己在家没问题,殷玉瑶还是带着两瓶罐头和一条三斤多有着厚厚肥膘的猪肉去舅舅家把外婆接过来,让她陪殷玉磊几天。
两个舅舅对于殷玉瑶每次都带东西来都很无奈,知道怎么说也没用,所以两个舅舅的一番心意都体现在回礼上,自家收的白菜南瓜萝卜都给装上,还给殷玉瑶一只杀好的鸡。
殷玉瑶哭笑不得,自己当初和玉磊从村里带的几只鸡才刚吃完,而且她博物馆后院的菜地里还养着不少。但是博物馆的东西是不能明说的,只解释说自己在县城买鸡很方便,但是舅舅们不听,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回礼了,反正不能让外甥女吃亏。
殷玉瑶只能收下舅舅们满满的心意,带着外婆回到县城。
虽然干妈走的时候说让玉瑶和玉磊去自家住,但是姐弟俩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留在小院。殷玉瑶是觉得在小院更方便些,而玉磊则是在姐姐说过一段时间也带他离开后,又舍不得自己和姐姐的第一个家了,想多一些小院的回忆。
小院虽然没有集体供暖,但是之前特务装修改造的时候也加了暖气片,只不过得自己烧。炉子在厨房里,通过烧炉子加热管子里的水给屋子取暖。
殷玉瑶穿来之前住惯了有地暖的房子,现在也不想太冻着。她把两人份额的煤炭都买回来还不够,在蔡爱国忙完秋收来城里给她送土特产的时候,委托他帮忙用村里的驴车去村外小树林给拉来了满满一车的树枝子当柴火。
殷玉瑶手里有钱,也不会去占村里便宜,驴车给村里付了租金,也给了蔡爱国辛苦费,大家都皆大欢喜。
韩姥姥进家里帮着殷玉瑶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去,等进了屋忍不住好奇地说:“你这屋比
家里烧炕还暖和,也没见屋里有炉子。”
殷玉瑶拉着她的手去摸热乎乎的暖气片:“自己烧的暖气,烧暖气的炉子就在厨房里。等我去省城以后姥姥白天在家多烧点柴火,晚上就多添煤把火压住,不求烧多热,只是火不灭就行。这屋里要是凉下去再烧热反而更费柴火。”
韩姥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活的通透,到了玉瑶家就按玉瑶说的办,自己不给人家擅作主张。再说了,自己冻着没啥,但是玉磊还小,把他冻坏了可不值当的。
炉子二十四小时不断,家里的热水也不断,姥姥是个仔细人,知道玉瑶更爱干净,来了略微歇一歇就要洗澡换衣裳。
殷玉瑶烧了一大盆热水帮着加到热水箱里,怕不够还往浴室单独放了一大盆热水,足够姥姥洗澡的了。
殷玉磊跟着玉瑶跑进跑出,直到姥姥去洗澡了才主动说道:“姐姐,这次让姥姥住我屋吧,我屋里有卫生间,她起夜方便。”
殷玉瑶闻言笑着逗她:“你是想和姐姐一起住?”
殷玉磊小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才说道:“人家已经是小学生了,男子汉,不能和姐姐住一起了。我住榻上就行,反正姐姐书房也很暖和,给我找个被子一盖就行。”
书房的榻足有一米五宽两米长,把榻桌一撤和个单人床没什么区别。夏天姥姥来这的时候,就是住在榻上的。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厚棉被厚褥子不缺,她在准备换季的被褥的时候就提前多缝了两床这个年代用的花床单。
把厚厚的褥子铺了两床,殷玉瑶给玉磊拿出了新的枕头和枕巾,又给他准备了软和的棉被,一看就十分舒适。
浴室里虽然也有暖气,但是洗完澡出来到屋里这段路是冷的。殷玉瑶早有准备,提前把姥姥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屋里暖气上暖着,估摸着洗的差不多了就给她送去,还拿着帽子和大衣。
韩老太被玉瑶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屋,嘴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没有什么比孩子孝顺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殷玉瑶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羊杂汤,又去国营商店买了几个热烧饼当晚饭。三人也不到厨房去吃了,殷玉磊把备用的小圆桌支客厅来,三人把羊杂汤里加了不少白胡椒和醋,吃的身上暖暖的。
吃完饭,韩老太太在屋里转了半小时遛弯消食,快到平时自己睡觉时间了,老太太就去屋里卫生间漱了口,一出来就见殷玉磊抱着几本小人书在床上等她。
韩老太太头都大了,连忙说道:“姥姥不认字,可给你念不了书。”
“我知道。”殷玉磊把被子掀了起来,拍了拍床铺:“我给姥姥念,这可是姐姐画的小人书。”
韩姥姥来了精神,脱了鞋也上了床,摸着身下厚厚的褥子和身上软软的被,韩姥姥忍不住感叹道:“你姐对你可真好,看铺的这么厚实,摸着可都是新棉花。等你长大了,你也得对你姐姐好。”
殷玉磊靠在枕头上,软软地应了一声:“等我长大赚了钱都给姐姐,我不但会对姐姐好,也对姥姥好。姥姥您好好活着,等我长大赚钱给您老卖肉吃。”
韩姥姥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胖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殷玉磊打开一本小人书开始念,韩姥姥一开始还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可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好像糊做了一团。她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往下一点,觉得光听也挺好的,这抗日的故事她爱听。
殷玉磊刚上学几个月,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小人书里的内容他听王晓慧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薄薄的一本小人书内容并不多,可是殷玉磊还没见到最后一页就听到来自身旁的鼾声,他茫然地转头一看,韩老太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殷玉磊:“…………”
白念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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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粮食蔬菜肉都是足足的,柜子里的大米、白面和玉米面都不缺。殷玉瑶还给备了十个馒头,一袋子挂面,生怕这一老一小饿着。
院子里则放了两个盖子的竹箱子,大块的猪肉和姥姥带来的大公鸡放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外面一个月也不会坏;蔬菜一类的放在另一个箱子里,箱子上面盖了一个旧的小花被,外面又加了一层厚塑料布,这样既能保鲜又不至于把菜给冻坏了。
殷玉瑶把东西把能想到的都准备齐了,这才放心地跟着李秋生去省城出差。
其实省城这一趟即使王德福不邀请,她也要找借口来的。上回走之前废品收购站的大姐提过,在年底之前会将收购站仓库里的书籍一类都送到造纸厂去再利用,可那里的书堆里还有不少金先生的藏书呢。
办好了住宿以后,殷玉瑶稍微简单一梳洗,带上帽子,在路过副食店的时候买上四串糖葫芦就往废品收购站来。
不过这次殷玉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着糖葫芦到收购站后面隐蔽的角落里进了博物馆。博物馆有个功能就是能隔空看着外面的情形,也能听到人说话。
她上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走,虽然是以烧火买火引的名义,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有没有革委会的人关注到这方面。在这个年代,行事小心些比较好。
博物馆唯一看向外面的窗户就是在食堂这一层了,殷玉瑶到了食堂后随手把糖葫芦放在一个空盘子上,就直奔窗口看。
她进来的地方就是回收站的后院角落,她看到的第一个窗口就是仓库门前的小院,她又快速地到第二个窗口,这回恰好是回收站的办公室了。
此时办公室的炉子烧的旺旺的,大姐和夏天一样依然在织毛衣,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毛衣要织。两个大叔翻着报纸喝着茶水,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织毛衣的大姐捋了下毛线,有些无聊地看了眼窗外,顺口问道:“造纸厂是这个月底派车来拉废书,还是到下个月初啊?”
“也就下个礼拜吧。”其中一个大叔搭了一句话:“就那大半个仓库的东西,人家造纸厂也看不上眼。你咋还突然惦记这个事了?”
大姐用针挠了挠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上回夏天不是来了个小姑娘买废书当火引子,她当时说秋天时候再来一回,这会儿都冬天了也没见她来。”
大叔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小姑娘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在家又是个受宠的,估计干那一回活就顶天了。人家就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大姐撇了撇嘴:“我是看她嘴甜会说话又会来事,长的也好看,所以才替她上心,结果她说说就算了。爱来不来吧,等她下回来想买火引起也没有了,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殷玉瑶几人对话这才放了心,看来这里没收来的书丢在这里就没人管了,说白了,压根就没有人把这些珍贵的书当回事。
虽然知道外面安全,但是殷玉瑶还是决定把其他几个窗户都转一转,看看在这个地方博物馆的窗户都通向哪里。
殷玉瑶在下一个窗户看到了收购站前面的街道,再下一个是隔壁的副食商店、然后是熙熙攘攘的路口……
当殷玉瑶离开食堂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她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狂喜。
这里居然通向第一仓库,也就是装着书籍的仓库。
这回她有足够的时间分拣了。
殷玉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窗前的薄雾里穿出去,下一秒她就站在了满是灰尘的仓库里。
这间仓库的窗户
都拿纸糊住了,里面十分昏暗,殷玉瑶索性又回了一趟博物馆,拿了口罩带上,又拿了手电筒出来。
这回没有人催,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找太长时间被人发现,她把上回扔到一边的棍子又捡起来,拨出来十来本书拿着手电筒一照,眼睛快速地扫一遍,没有,再继续往下翻……
殷玉瑶在废书堆里扒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金先生在书单上的书给找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惊喜,可以说这里面有价值的书籍都被她翻出来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殷玉瑶把这些书先搬到了博物馆,然后用棍子把书堆恢复成原样。
堆了大半个仓库的旧书少了几十本压根就看不出来,但殷玉瑶没有付钱多少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书也是从金先生家里搬来的,自己就是付钱,也应该付给金先生才对。
殷玉瑶又看了看隔壁几个窗户,可惜的是并不通向其他仓库,她想通过博物馆翻遍废品收购站的念头失败了。
回员工浴室把手脸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殷玉瑶拿着四串糖葫芦又出现在了巷子的角落里。
她拿起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绕到前面,敲了敲废品工作室的门,然后探进来一个笑脸:“大姐,好久不见。”
织毛衣的大姐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笑了起来:“我都念叨你好一阵了,你怎么才来啊?”
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把另外三串糖葫芦分给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上班又忙又累,这好容易休息了,我才有空出来。”
大姐好奇地问道:“你上回就说你家里给你安排工作的事,去哪儿上班了。”
“除了工厂还能有哪儿啊。”殷玉瑶回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大姐,还是你这工作好,悠闲又自在的,还能打毛衣,真羡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