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两人就只能分开了。
记忆谷的面积很大,白青的诡牌无法离开她身边太远,便是可以追踪小东西的黑无常,定位目标的分魂也只相当于一个标志,并不具备攻击能力。
哥哥的记忆和诡牌都不全, 他觉得自己全盛状态下, 可以做到更多, 但现在不是全盛状态下。
那就没办法了。
哥哥和白青约定,两人各自控制住兄妹中的一人,便弄出一些动静让对方知晓。待到哥哥放出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便同时让域主兄妹死机。
茫茫夜色之中, 白青召唤出无名阴差在旁, 避免再一次被蜘蛛诡异偷袭。鸟嘴大帅腾空, 侦察周围的情况。
流浪者之家附近再无动静, 她只得在街上游荡起来。
不多时, 便已经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
这条街道距离白青第一次遇到李小义的地点不远,旁边就是张三家。她曾陪着李小义到张三家送菜,在张三家里第一次见到记忆饼干。
正是这一段同行的路程,让李小义决定尝试在她身上押注。
记忆谷的普通房屋都是低矮的平房, 只有一层楼。她站在街道上,就能直接看到张三家的卧室。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 里面有很轻的话语声传出来。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轻轻唤道:“老婆、老婆……小云……”
“哇哇哇——”
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
“我不会睡着的……哎!你把孩子吵醒了。”
女人的声音很熟悉,白青见过她,对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印象。更有印象的是女人缺失的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记忆谷的人类,少有肢体无残缺的。
一到晚上,记忆谷的电力系统就会崩溃。没有路灯的亮光,白青只能借着天穹洒下来的一点点幽光,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床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接着,她从旁边床榻上抱起一个小小的婴儿,轻声哄着。
这个孩子应该不超过三个月……
真的好小一只。
肯定是两人在记忆谷生的……
这里有医院吗?有没有医生可以给人类接生?!
好吧!这些问题不用去考虑。毕竟孩子已经出生,孩子的妈妈看起来恢复得也很好、特别好。
至少,白青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没看出她才生下孩子不久。
这么小的孩子,父母应该不会喂记忆饼干给它。记忆饼干不仅仅是饼干,吃下去还会看到别人的记忆,小婴儿的脑容量有限,肯定受不了。
白青决定在外面蹲守一会儿。
屋内,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温柔小意赔不是,哄着女人。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害怕你睡着……那就糟糕了!你白天要做家务,还要奶孩子、带孩子,一定特别累……”
女人亲吻他的面颊,说道:“你在外面赚记忆饼干,一样很辛苦。”
孩子吃上奶,早就不哭了。
白青站在外面,看到一家三口的温情模样,难免有些分神。诡域是肯定会被破除的,就在不久之后,就在今夜!诡域被破除,从前的记忆自然会回归。这家的爸爸可能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女朋友,这家的妈妈可能早就结婚了!便是两人刚好都单身,没有别的情缘,离开记忆谷,也会有太多世俗的因素,让他们难以继续维持夫妻生活。
这个刚出生的小小的孩子,身份很可能会变得非常尴尬。
当然,外面的社会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
记忆谷只是一个牧场,放牧人类的。
诡域里的人类都是诡异饲养的牲畜,能做人,谁也不愿意做牲畜。
白青感慨的只是诡域的降临,让人类的命运发生巨大的变化。这变化,很可能充满悲剧的色彩。
忽的,鸟嘴大帅发出一声示警的鸣叫。
白青知道是蜘蛛诡异出现了。
她看向这幢房子外面的大树——每一幢房子外面都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大树茂密的树冠,简直像是蜘蛛诡异的刷新点。怪不得李小义要把门前的大树弄死,再把草丛茂密的庭院打理出来,栽种粮食果蔬。
她搞种植并非单纯为赚取记忆饼干,更多的还是防范蜘蛛诡异,让他无处容身。
这样可以增加自身的安全性。
对于白青来说,难的不是让蜘蛛诡异死机,这一点钟馗可以轻松做到。难的,其实是找到神出鬼没的蜘蛛怪物。
她没有丝毫犹豫,召唤出钟馗。
钟馗手持青锋宝剑,身后浮现罚恶司公堂。三两下制住蜘蛛怪物,速度极快,动静不大,旁边卧室内的一家三口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听到声音,但记忆谷的夜里总有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声响,他们已经习惯了。
夫妻俩没有被惊动。
小婴儿依旧美滋滋地喝着奶。
白青让鸟嘴大帅展翅高飞,到达最高处,不断发出鸣叫之声。
至于钟馗,则需要等待一下。
钟馗是个急性子,白青让他等,他是没有二话的,一切以白青的需求为主。可他等得着急也不是假的,迈着步子在公堂里转圈,口中偶尔溢出一声“啊呀呀”无意义叹息,瞪向蜘蛛诡异的目光越来越凶恶,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白青看向手中的诡牌,猩红的不祥之色,正在迅速侵蚀钟馗诡牌,使得他脾气越发暴躁。整个身躯都有些扭曲,表情更是带着痛苦之色,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白青知道,编制是不好考的。
度过“复苏”的关卡,对以阴神形象制作出的诡牌来说,绝对是一个考验。
也就是说,有可能度不过。
白青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这一关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自己的认知去理解它。虽然不明白原理,但结果是明确的:度过之后,对诡牌来说有好处。
对她也有好处,诡牌的状态会更稳定。
这时,白青手中的诡牌已经被猩红之色彻底占据,她只是拿着诡牌,都觉得刺骨的寒意和狂暴的怒意不断涌进心头。
忽的,滚滚煞气自钟馗脚下冒出来,几乎将他彻底掩埋。白青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身形的轮廓,而且,这轮廓还在不断地拉扯、变化,一会儿高近五米是庞然大物,一会儿又缩小到只有白青腰部高矮。
这让钟馗整个人似乎都化成纯粹的诡力了!简直像是在重新被勾勒一般。
白青早已将黄蜂大帅请出来,制住蜘蛛诡异。又请出孟婆,关键时候可以给蜘蛛诡异喂下孟婆汤,令他死机。
这下,她倒是可以认真的、专心的去感知钟馗的变化了。
也许是等级提升的原因,她的诡能用得更加纯熟,本身的力量也增强了。便是连意识海中,也有一些异象出现。总之,她的感知能力比起从前,明显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钟馗是狂暴的、凶煞的、恐怖的,内心充满着噬人的欲望。
诡牌复苏,先噬其主。
对血肉的渴望是诡异的本能。
然而,感知到这些情绪的白青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钟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试图挣脱她的控制,所以她没有感受到诡牌复苏的痛苦。
这证明钟馗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是什么让他保持住理智的呢?
白青像是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一样,一点点解开死结,绕开狂暴的情绪,很快感知到另外的情绪。非常稳定,乃是诡牌的核心。
——休要误我!我不食人。
——我非诡,乃酆都阴神。
——罚恶判官,守阴司律法,保人间太平,绝不堕为恶诡。
这些都是钟馗内心深处的坚持,也是白青在制作出他的时候给予的设定。
原来,白青不仅仅只是借阴神的形象制牌,便是精神内核也不知不觉的复刻过来了。
白青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便见钟馗已经彻底被灰黑色的雾气掩埋,凶煞之气,让黄蜂大帅退避到一边。
钟馗似乎已经困在诡异的本能中,难以挣脱。
这时,却见一道白光自灰雾的中心腾起。
煞气争先恐后地钻进白光之中,由黑转灰,再由灰转白。
煞气仿佛被白光吞吃掉一般,荡煞气为清气。钟馗脚下,鲜花盛开,绿草发出嫩芽。周围的一切都生机勃勃,屋内更是传来小婴儿咯咯咯的笑声。
可能是小婴儿对外界的感知更敏感,而现在外面的空气让他感觉到舒服。
白青看向钟馗,只见钟馗的眉心处浮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印记,里面有字,但影影绰绰,实在是看不分明。
白光就是从印记中迸发而出的,现在光芒逐渐内敛,拢回钟馗体内。
黄蜂大帅这才押着蜘蛛诡异靠近,眸中带着艳羡之色,拱手赞道:“恭喜钟判官。”
钟馗哈哈大笑道:“不用羡慕,你早晚也有这一日。”
白青还来不及去看钟馗诡牌的变化,就见天空中有一朵烟花炸开。这是哥哥给的信号,她连忙让孟婆给哥哥喂汤。
钟馗却是捏着鼻子将蜘蛛诡异直接吸进腹中,拍拍肚皮说:“不用劳动孟婆。”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天穹裂开。
无数道记忆饼干从记忆谷的中心冲上天际——那里是春意浓。
记忆饼干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像是一根顶着天、撑着地的柱子。它们只是短暂在天空中驻留,又四下飞散。
真是魔幻的一幕啊。
白青抬起头,只见数块记忆饼干如乳燕投林般飞向她,不由分说撞进她的身体里。失去的记忆,飞速填充着脑中的空白地带。
原来,我真的穿越了……
这里是33号诡域……
这个诡域好坑……
不过,还好诡域已经被破除了。
失去的记忆回归,记忆谷里的一切,白青也没有忘记。她听到旁边的卧室里,传来男人的大叫声。
“我都想起来了!我不叫张三,我的名字是阜贝。”
“我也想起来了……我我我我,我的名字是田光蕊。”
温婉的女人流下眼泪,激动中也不忘小心的抱着婴儿,不让自己的力道伤害孩子。
男人……阜贝跳下床,说道:“这个地方,这个叫做记忆谷的地方有问题。我们肯定是撞诡了……”
女人则是看向外面,裂开的天穹里,明亮得刺目的阳光洒在庭院的杂草上。阴暗、潮湿好像时光都被凝滞住的世界破碎,真实的世界笼罩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