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诡牌已成。
只见一个矮小道人立在不远处,眉凸眼凹,麻面青须,左边脸颊上有三道金色纹路,像是蜜蜂腹部的条纹。他腰肢细得孩童一手可以握住,上半身和下半身为两截,犹如一只干瘪的葫芦,双手揣在袖中,看人时眼神阴恻恻的,颇具反派气质。
看到白青,却是全无倨傲之态,双手从袖中取出,袒露收在手里的泛青蜂刺。躬身作揖,神色郑重。
这时,正在外界把风的无名阴差传来情况有变的讯息。
白青连忙离开意识海,回到现实之中。手中拿着的空白卡牌已经拓印上黄蜂大帅的面容,诡牌的讯息也已经浮现出来。
可惜,白青来不及细看,让无名阴差用“勾魂”技能拉动锁链,把躲在草丛中的小冤家扯出来。
一抹粉色率先钻出半人高的草丛,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哪怕双手抠进泥土里,也无力抵抗阴差,到底是露出真容。
这不是捣蛋诡,还能是谁。
原本干净整洁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粉色裙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小皮鞋只剩下一只,还有一只不知道哪去了。白色的袜子染血,还破着一个洞。
若非为了抓住她,白青也不会被卷进诡域。
这会看捣蛋诡惨兮兮的,不由轻笑出声。眼里的幸灾乐祸刺得本来打算爬起来捣蛋诡彻底放弃抵抗,重新瘫回地上。
“看你搞成这副样子,这两天的日子不好过吧?出去的路,只怕也没有找到。”
白青蹲下来,轻轻拍打粉色裙子上的沾灰,问她:“想不想离开诡域?”
几乎瘫成一张饼的捣蛋诡闻言,抬起头,一双木讷的眸子看着白青。似乎在问,你知道出去的路?
“不知道,”白青实话实说,让无名阴差收回锁链,温柔地说:“既然找不到离开的路,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捣蛋鬼知道是什么办法。她睁大眼睛,小小的嘴巴张大到能放进去一个鸡蛋。
惊讶的样子倒是有点可爱。
白青说:“我要破除诡域……咱们合作吧。”
捣蛋诡疯狂摇头。
白青只当看不见,声音更加温柔。
“点头就是答应了。既然答应下来,就不能中途反悔。”
捣蛋诡一愣,还以为她眼睛出毛病了。既然摇头不对,就只能疯狂点头。
白青说:“头都快点掉了。行了!我知道你的诚意了。”
捣蛋诡:“……”
她反应过来,白青刚才是在逗她,故意把摇头说成是点头……到底谁才是捣蛋诡?
无名阴差刚才示警,正是因为发现捣蛋诡的踪迹,不是丁芙来了。白青制卡没花费多少时间,但外面早已经等不及了。
她让无名阴差带着捣蛋诡躲起来,便见一颗裹着绷带的脑袋朝自己飞来。
白青不等滴滴答答掉着血滴子脑袋催促,径直往外走。
诡老师不依不饶,问道:“你不在厕所,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要作弊!”
诡老师是打不过她的,但这一位诡老师不知道。给她安上作弊的名头也没用!不过,白青不想横生枝节,敷衍道:“蹲得腿麻,我走两步缓解一下。”
诡老师:“……”
你走的怕不是两步是两百步。
然而,只要有理由,且不是太离谱。他无法发作。
绕过走廊,回到教学楼外面的野坝子,便见霍少少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套着黑色薄铠,脚上套着同色的一双战靴,戴着手套,双手握着一柄斧头,拦着丁芙的去路。
丁芙笑盈盈的,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拨浪鼓。这只拨浪鼓为纸皮材质,红色,两面分别印着一个简笔勾勒出的女童和男童,坠着红线的弹丸是塑料的,瞧着十分廉价。转动间,声音也不是顶顶清脆。
这样的浪鼓满大街都是,几块钱就能买到一个。
明明平平无奇,但丁芙扭动手腕,鼓声一响,霍少少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似乎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但爱面子的他死死咬紧牙关,愣是没让一丝呻吟溢出来。
白青说:“我回来了。”
丁芙偏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直接“咯咯咯”笑出声音。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兴奋得微微颤动,眼里除白青之外再看不到第二个人。
拨浪鼓不响了。
霍少少身上穿的薄甲有五彩斑斓的光芒闪烁,他的脸色瞬间恢复红润。看来甲胄不仅有防御的能力,还有治疗效果。
霍少少没有多的话,只说:“小心一些!”接着,退到一边。
诡老师脑袋飘得高高的,喊道:“随堂测试,继续。”
诡域里没有下雨,但草叶上有水珠,泥土是湿润的。一双手从湿润的泥土里伸出来,抓向丁芙脚踝。
土地公公动手了。
丁芙似乎毫无所觉,土地公公却根本没有碰到她,双手被兜进一张网中。这网质地透明,十分坚韧,土地公公冒出头来,挣扎时看清那是什么。
原来是蜘蛛网,确实不易被发现。
土地公公越动,蜘蛛网收得越紧。短短几秒时间,竟勒得他皮肉开绽,连头都被罩住了。待要缩进地底,脑袋和手已入网中,无法施为。欲扯断蜘蛛丝,又发觉蜘蛛丝极为柔韧,竟是一根也弄不断。
丁芙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咯咯笑着后退。
白青知道,蛊很厉害,但驱使蛊虫的蛊女却是脆皮。只要制住丁芙,她的蛊再凶也没用了。
当即,让无名阴差丢出锁链,欲套住丁芙。勾魂锁链五米内绝不落空,抛出一半,却如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啪”一声落在地上。
那墙被锁链撞击,前后颤动。
透过漆黑幕布照下来的白光洒在上面,让它显现出原貌。又是蜘蛛网!那蜘蛛网竟有一人高,形状不规则,一边勾连着教学楼的柱子,一边勾连着枯萎大树的树干。下方延伸到地面,与铺满地面的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相连。
白青可看到,地上,草丛里,枯萎树木的枝丫上,全是蜘蛛丝。
一层盖一层,一张裹一张。
如果给野坝子铺上了一张蜘蛛网织成的床垫。
怪不得土地公公一钻出地面就被网住。这里简直和盘丝洞也没什么差别了。
白青若是无知无觉再上前两步,也要陷进床垫里。
看来她“上厕所”的时候,丁芙也没有闲着啊。
这必是诡蜘蛛的杰作!白青伸手一招,唤道:“孟婆,来!”
孟婆拄着拐杖出现,面前是一釜清汤。诡牌和镇诡者心念相通,她老人家感知到白青要让自己干什么,顿时有些无语。却知道情况紧急,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一拍骷髅头。
拐杖上挂着的骷髅头吐出一朵青色火焰,落在前方的蜘蛛网上。
“轰——”
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燃烧起来,火焰有一米多高。
白青笑道:“蜘蛛网果然怕火,有用。”
孟婆没好气道:“下次记得带上打火机。”她一个只管熬汤的老婆子,却被开发出各种使用方法。气煞人也!
白青顾不得赔罪。只见熊熊火焰之中,躲在巨大的蜘蛛网后面的丁芙竟是消失不见,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四下张望,蜘蛛网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周围安静得可怕。
“嗷嗷嗷——”
忽听。一阵野兽般的呼啸从教学楼里传来。
白青抬头一看,只见走廊里跑出十多个人。有些十六七岁,有些却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他们都是学生,冲进坝子就朝着白青扑来。一个个脖颈上全是血,连上衣都被血泡透了。
无名阴差锁拿一人到面前来,按着他的脖子,将后脑勺露出来给白青看。
这人的后脑勺有一个血洞,颅骨里空荡荡的,脑花不见了。
再看其余人,也都一样。
这样的死亡方式不新鲜,他们是被规则杀死的。可尸体却不是被神秘力量驱动,也没有跑进食堂,倒是像是被丁芙控制了……
“破掉我的蜘蛛蛊不算本事,且品尝一下尸蛊的凶厉罢。”
癫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钻进白青的耳朵,无法凭声音知道丁芙藏在哪里。
十多具尸体却是被笑声激得狂性大发,浑浊的眼睛充血,口中流出黑水,四肢膨胀。个个变得力大无比,踩在坝子上都能跺出一个深坑。
那一具被无名阴差制住的尸体,竟然挣脱他的控制。十个指头泛着青光,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竟把无名阴差的袖子腐蚀掉一个洞。手指挨着皮肤,皮肉立刻焦煳。
无名阴差丢出锁链,锁拿住五具尸体。不顾被腐蚀的危险,又伸手按住一具。土地公公从地上钻出来,一手扯住一具尸体的裤子,勉强拖延片刻。还有五具尸体越过诡牌的封锁,冲向白青。
白青伸手一招:“黄蜂大帅,来!”
第37章 金蚕蛊
平地刮起一阵阴风, 把野草吹得簌簌作响。
白青手中的诡牌消失不见,一道比她矮半个头的身影出现在身旁。正是黄蜂大帅,黄腰儿。他做道人打扮, 黑色的头发油光水滑,束在头上。束发的正是一条金灿灿的发带,随风飘起, 十分扎眼。
此时,几具尸体已经扑到白青面前,一双双绿油油泛着青光的手朝着她面门抓来。
这些爪子如存储着浓酸,厉害得很。若是被轻轻碰到一下,白青必要皮开肉绽, 没准连骨头都要溶化一截。
千钧一发之际, 黄蜂大帅斜跨一步上前, 一跃而起,踩在一具尸体弯曲的膝盖上,揣在袖中的左手随即取出。手中蜂针刺中一具尸体的眉心,刺得很浅。
那尸体眉心处缓缓鼓起一个小包, 正在蠕动。
黄蜂大帅拔出蜂刺时, 小包破裂, 脓水四溅。尸体软倒在地上, 双手的绿芒褪去, 狰狞的神色僵硬在脸上,却不再动了。
蜂刺最尖锐的末端挂着一只肥软的白色虫子,一动不动,已是死透了。
黄蜂大帅抖落虫尸, 动作快如闪电,“嗖嗖嗖”几下, 挨个刺穿尸体的眉心。短短几秒,便已杀死控制尸体的蛊虫。
无名阴差见状将剩下的身体往大帅身边驱赶,土地公公放开抓着的两具尸体。
黄蜂大帅得两张诡牌配合,站在原地只等尸体冲过来。一眨眼的工夫,便把尸蛊全部灭杀。不由心情大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唬得土地公公和无名阴差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站在一边,作揖行礼。
黄蜂大帅冷冰冰站在原地,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透着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不愿与他们来往。
传说中,地府大部分人都怕黄蜂,觉得他阴险毒辣。他只与另外的三位妖冥使者有交情,平日里大多独来独往。
他性情如此,不搭理两人也不奇怪……谁让土地公公和无名阴差的职位都比人家低呢,见他无礼不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