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把围巾帽子都挂好，她现在的头发也剪掉了，梳了个齐耳短发，不减靓丽，清爽许多。就是满大街都一个头型。

　　“这么多？”大妞看桌子上已经好几个菜了，肘子熏鱼凉拌白菜粉条，然后就看到郑森从里间拿出一个包裹严严实实的两个饭盒，一层层打开还热乎着“我放暖气上了，还热乎。”

　　一盒小鸡炖蘑菇汤，一盒饺子。

　　“来，为了咱俩婚后第一次过年，先干一杯。”郑森倒了两杯蓝莓酒。

　　大妞喜滋滋的端起来跟他碰了一下，俩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弄热菜，都是现成的。”

　　大妞点点头喝了两口鸡汤“这就很好了。”

　　就是过了很多年，大妞和郑森都白发苍苍，都忘记不了这个大年夜，还有那碗鸡汤。忘记不了那个味道。

　　过了年，郑森就出车了，这次去的远，需要走半个月，这个年注定无法回去了。大妞给家里送了信，就继续工作了。初八那天来了新案子，城南一家被杀害在家里。

　　大妞和师傅一起出警，到了地方，是一处小洋楼，小洋楼外面乱七八糟，如今那里都是这样，进去后发现原来的小洋楼已经被破坏掉了，里面到处都是被撕掉的墙布，被掀开的地板，家具也不见了。

　　案发地是二楼，应该是在夜里，“屋主是蒋振武，以前是资本家，死的是一家三口，他和他老婆还有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他老婆带来的，他老婆是他第二任妻子。”介绍的是街道的，比较熟悉情况。

　　“他前任妻子是死了还是离婚了，两人没有孩子吗？”大妞问。

　　“是离婚了，好像五零年就离了，现在她在市纺织厂上班，另嫁人了，两人有个男孩，现在也十九了，之前他们已经划清界限，在报纸上都登了。”

　　大妞点点头来到死者遇害的的地方，最外间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屋子里东西也乱糟糟的原本的大衣柜和床也被划得一道一道的，女孩躺在床上，大妞走过去一看，女孩的脖颈被割开，很利落，血液喷溅在墙上和床上，女孩应该没多久就去了。眼睛睁着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挣扎痕迹不明显。

　　大妞又去了另外一间，是女主人的房间，死法与女孩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她根本没有挣扎。

　　第三个死者是男主人在主卧，这房子是欧式别墅，女主人和男主人房间有一道门通着，此时这道门开着，大妞小心的走过去，看到男主人那具尸体，愣了一下“头呢？”

第72章

　　“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头了，似乎被拿走了，床单被拉了出去，应该是用床单包裹着的。”一边先到现场的警察说道。

　　大妞点点头，看了看伤口，很利落的一下，应该是用斧头一类劈砍的，再看看，屠夫切骨头的大刀也有可能，具体的还要法医确定，只砍了一下，这很不容易。

　　尸体没有挣扎痕迹，显然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或者已经死亡了。大妞仔细看了看，死者穿着一身睡衣，睡衣是绒衣，不过这年代能穿这样睡衣的人不多，看衣服死者穿着很合身，大妞看了看他的手，这人虎口处有些茧子，大妞蹲下去仔细看了看，手有点粗糙，也说明不了什么，这个家里状况有些不好，看屋子里的情况，家具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被劈砍破坏掉了。干些粗活也正常。只是有些在意。

　　大妞将死者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脚，这双脚倒也干净，只是脚跟部位也有厚茧。

　　屋子里并没有太多线索，翻找一下抽屉，从其中一个抽屉里发现一些票据，里边竟然有一张自行车票，还有不少粮票。看来他们生活也不太差。

　　下了楼，大妞走到厨房，柜橱里有几个没吃完的馒头，大妞看了一下，是二合面的，不过里边白面多苞米面少，还磨得很细，馒头已经凉了捏一下还是很暄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盘子里边放着半条鱼，鱼有三四斤，很大怪不得没吃了。

　　勘查完现场，一行人回到局里，下午验尸报告出来了，三人身上都有安眠药痕迹，药就下到那条没吃完的鱼里，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他们睡得香甜。

　　“东来你介绍一下情况。”队长说道。

　　秦东来将他随身带的小本子打开，“蒋振武，解放前是资本家，主要经营纺织厂，大酒店，解放后他将纺织厂交给国家，手上留着大酒店，后来大酒店也合营了，刚解放的时候他就跟前任妻子离婚了，是他妻子找到妇联，说是与蒋振武婚姻是逼迫的，并不是她自愿，那时候蒋振武看形势不好，就干脆的跟老婆离婚了，当时还挺轰动的，蒋振武前妻没要任何财产只带着儿子离开家里，不过妇联看她带着孩子不好生活，就给她安排在了纺织厂，那个纺织厂正是蒋振武上交的。”

　　秦东来说着拿着笔记本翻找一下，然后继续说“他们离婚的事，在当时很轰动，我去妇联了解一下，他们主任还记得当时的事，蒋振武前妻非常坚决，而且在哪之后，她就没怎么让蒋振武见孩子。蒋振武第二任妻子是通过别人介绍的，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寡妇，叫冯翠华，她丈夫以前是蒋振武纺织厂的职工，后来因病去世了，他们两个结婚之后蒋振武的个人形象改变了许多。”

　　秦东来一上午竟然就找到这么多的信息。

　　“蒋振武的家里被破坏了，知道是谁做的吗？”队长问。

　　“嗯，是咱们技校的一群学生，他们有不少子弟都是纺织厂的，而且据说还是蒋振武儿子带的头。”

　　队长看向大妞“马淑兰你说说你了解的情况。”

　　大妞点点头“我主要说说我在现场发现的情况，三个死者除了那个女孩外，其他两人再遇害的时候都没有反应，从他们伤口来看，杀人者的手段十分利落残忍，没有任何犹豫一击毙命，两位女受害者伤口都非常深，那样的伤口就是直接抢救也是没什么希望的。蒋振武那里，因为没有头所以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蒋振武。”

　　大妞这话一落，在场的刑警都骚动起来，没想到她会直接将受害人的身份否定。

　　“对我不确定他是蒋振武，第一，蒋振武的手上有厚茧，这个茧子是常年拿锄头的人才能有的，另外他的脚比较平，也是因为经常走路。”大妞指了指验尸报告，“这一点我让法医特别注意，他支持我这个观点，另外受害者皮肤粗糙，在身上可以看到深度清洗的痕迹，受害者可能在遇害前，去大澡堂或者在某个地方洗了一个澡，很干净，但是从皮肤的状态，可以看出来这人之前生活有点粗糙，不太像是蒋振武。”这人脚脖子上因为使劲的搓洗，使得皮屑翻起，搓的有点狠了。

　　“除了这一点，我还发现蒋振武的屋子里虽然被打砸了一番，但是有些地方应该是后来人砍的，劈砍痕迹，我怀疑与杀害三人使用的是同一种工具，这个已经让法医去比对了，暂时还没有结果。”大妞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

　　“那你觉着蒋振武，杀人脱身，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他资本家身份？”队长张强说道。

　　大妞摇了摇头“这个我暂时还说不清，不过我深度怀疑死者不是蒋振武。”

　　“这不太可能吧，之前曹大彪杀人夺取身份，蒋振武也这么做？是不是太夸张了。”樊东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可能，一切以证据说话，想办法确认死者身份。”队长直接说道。

　　散会后，大妞直接回到座位，脑海回忆在蒋振武家里看到的情况。

　　蒋振武家里条件不错，他之前虽然低调许多，但是看到他妻子和继女，从外貌身体状态都能看出他家里日子过得不错，蒋振武虽然没有了纺织厂，可是他还有酒店三成股份，每个月分成也不少。所以那个死者应该不是蒋振武，虽然穿着衣服很合身，可是那个人身体状态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所拥有的。

　　蒋振武家里被打砸过了，破坏的很厉害，但是抽屉里那些票据没有丢失，这又是一个疑点，带头过来的是他的儿子，那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妞叫了秦东来，“秦叔咱们两个去一趟蒋振武前妻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秦东来点点头，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小本揣好，又拿了钢笔“走。”

　　两人出门骑车，奔着纺织厂家属院，纺织厂是个大厂。家属院也比较大，也是墨市比较早开始供暖的住宅区。

　　蒋振武前妻叫吴云霞带着儿子住在家属区中间的一栋楼，是六一年盖的楼，算是比较新的，两人走进大楼，二楼左手边的屋子。

　　“这里面积不小吧。”很少看见只有两户的住宅，这年代房子盖得都比较小，一般一个楼梯至少三户有的住四户，那种筒子楼更多。

　　“嗯，这栋和前面那栋住的都是纺织厂的领导还有工龄久的工人代表，吴云霞也算是老职工，更何况当初因为反抗包办婚姻还得到妇联称赞，后来一步步的往上，现在在纺织厂公会工作。纺织厂女工多，像她这样典型，很容易出头的。”秦东来解释道。

　　大妞点点头敲响了屋门。

　　“谁呀。”人没到先听见声音，紧接着门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打开房门，看见穿着制服的两人，愣了一下然后恍然道“两位同志，是找我询问蒋振武的事吧？”这人就是吴云霞，刚才他们在单位已经知道吴云霞请假回家了。

　　“是的。”大妞点头，“我们可以进去聊一聊吗？”

　　吴云霞笑了一下“你看我，快请进。”

　　两人进了屋，大妞打量一下她的家里，是三室结构的屋子，这年代屋子没有特意的客厅，一进门是一个小厅五六平的样子，靠着厨房的墙边有一张折叠桌，厨房也不大，但是外面有一个阳台，小厅连接阳面两个房间，阴面一个小屋，还有一个卫生间，虽然看不到，但是大致结构还是能了解的。

　　大妞特意四处看屋子“你们纺织厂福利可真好，这屋子有七十平吧。”

　　“嗯，七十多平，当初分房子的时候我还说要小一点才好，后来还是我们公会领导说孩子大了将来结婚屋子小了就不够住了。才要的这个。”吴云霞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好像谦虚实际上带着点炫耀。

　　“真不错，哎吴阿姨我能看看么？我对象他们单位今年也要盖房子，不知道能不能盖成这样。”

　　吴云霞点点头，“你看吧。”她说完将卧室门推开一下，阳面的大卧室，应该是吴云霞住的，屋子里面干干净净，地上铺的地板，大的双人床，大立柜，还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还有一台收音机。

　　小屋是她儿子的，本来也开着门，一张单人床，写字台，立柜，看着整齐又干净，地上有几双鞋也整齐的摆放着。

　　接着两人就跟着进入阳面另外一个卧室，不过这里作为客厅来使用，木质沙发整齐的摆放，沙发正对着斗柜和橱柜，斗柜上摆着一些照片，橱柜是那种最时兴的玻璃橱柜，能看到里面整齐的茶具，屋子里还有小茶几花盆。

　　“两位警官请坐。”吴云霞让两人坐下后，自己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从热水壶中给两人倒了热水。

　　“不用忙活。”秦东来拿出小本子“我们今天过来是想了解点情况。”秦东来说道。

　　吴云霞也坐下来“是想问蒋振武的事情吧。”

　　“你知道蒋振武出事了？”大妞问。

　　吴云霞点点头“我今天上午听人说的。”她叹了口气“虽然我和蒋振武离婚了，可是我们的事大多数人都知道，所以他那边一出事，就有人告诉我。真么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东来点点头说道“是这样的，现在还不能确认那个死者就是蒋振武，能说一说蒋振武身上有什么特征么？”

　　吴云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警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特征么，确实有，他的后腰有一块胎记，黑色的。很明显，这么大一块。”吴云霞说着用手比划一下，比袁大头还大一点。

　　大妞想了一下，那个尸体确实有一块黑色的胎记，难道她分析错了，那人真是蒋振武？

第73章

　　从吴云霞家里回来，天色已经黑了，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大妞去单位简单记录一下情况就回家了，郑森也没有在家，大妞也不做饭了，直接在食堂买了面条，他们这里经常熬夜办案，所以有时候食堂有人值班，去的晚的要是有剩饭吃剩饭，没有剩饭，还可以让厨子做一份面条什么的，有啥吃啥，只要有粮票就行。

　　大妞要了一份面条拿回家吃了，榨菜肉丝面，量大好吃，有时候跟郑森不愿意做饭，就去食堂买上两份，离家还近。

　　吃了饭后，家里没什么事，她干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这个案子的点点滴滴，躺在床上可以让她身体放松，众多讯息不停的闪现。霍地大妞坐起身。

　　“不对呀。”她念叨一句，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动机是什么呢？”

　　第二天一上班，大妞找到樊东，因为要走访地方很多，所以还是找年轻人吧。两人整整一天都在了解蒋振武的情况。

　　“蒋振武这两年没什么事情做，公司合营后，原来的大酒店成了市招待所，他有的分红，也不用出去工作，他老婆倒是在招待所里做服务员，工作也挺积极，她性格好，人也朴素，平

　　常跟工作人员关系不错。”

　　“蒋振武不常出门，不过他好像信佛，每个星期都要去眉山走一趟。说是去拜佛，这不是今年有运动，说是上面的寺庙不让开门了。不过我看他每个星期还是出去一趟。有一回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土，问他，他说爬山的时候不小心的摔下来了。”

　　“眉山上的寺庙，香火不旺，几乎没人去，倒是早些年岛国人在的时候很兴旺，不过在胜利那年被人给砸了一通，没多久又恢复了，但是并不兴旺，这不是去年山上和尚都还俗了。”

　　“这个人见过，经常上山，跟悟明师傅熟悉，每次过来都是悟明师傅接待的，悟明师傅是在三个月前去世的。虽然寺庙不再经营，可是像悟明师傅那样没有家人的还可以在山上生活，悟明师傅去世前，这位施主，哦，这位同志还来过，不过那天他好像很生气，气冲冲的就走了，第二天悟明师傅就去世了。”

　　“悟明，这个人在解放后登记就是寺庙里的和尚，哎呀，不怎么好确认，这人六十多岁，好像四几年上山的，具体的我还真不清楚，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比较混乱。尤其那个时候因为岛国，寺庙被砸过一次，对了悟明应该是在那次打砸之后去的，因为当时许多和尚与岛国有些关系，那些和尚都下山了，打砸之后没留下几个，都是挺小的，跟悟明年龄对不上，他肯定是那之后去的。”

　　初十那天大妞跟樊东一起去眉山寺，“淑兰咱们去寺庙干什么啊？这边寺庙里早就没有和尚了，都还俗了。”樊东不理解大妞为什么查案查到这里。

　　“蒋振武，之前在家每个星期都来一次眉山寺，就是后来眉山寺不再开放了，也要过来转一转，我想这里肯定有他在意的地方，或许有什么线索。”

　　“哦，我听说前段时间眉山寺的东山坡那里发现煤矿，矿务局正找人勘探呢，要是储煤量高，可能要从那里建矿场，如果那样的话，眉山寺恐怕以后就没有了。”

　　“是吗？”大妞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三个多月了吧。听说要不是眉山寺那里发生了山体滑坡，可能早就勘探好了。”

　　“又怎么出现山体滑坡了，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哦，这事是这样的，去年眉山寺下边一个大队，这不是冬天了吗？他们就住组织上山砍柴，每年都有，眉山上有不少老树，十分密集，他们大队每年都上山砍些枝丫，一方面用来当柴火烧过冬，另一方面也能让眉山的树长得好些，听说都是好木头，眉山就东山坡不怎么长树，大队领导一商量，干脆把上面的树都砍了，等来年开春在那里种蓝莓，要是种好了，给市里食品公司，大队里还有个进项，没成想挖树根把煤给挖出来了，树根地下黑黝黝的。等叫来市里研究员一看，下面有煤矿，这不是小事，当地领导就找了矿务局的人，想看看储煤量是多少，矿务局的人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借住眉山寺，就在工作的第二天，他们刚出眉山寺走上山道，就听见一声闷雷，然后山上就有大量的山石脱落。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直接被压到下面了。”

　　听到这里大妞觉着眉山寺更可疑了。

　　两人上了山，眉山寺大门紧闭门上还有封条，樊东带着她去旁边的侧门，一推门开了“寺里还有一些老和尚，因为年纪大了，无家可归，就留在这里，市里给他们解决了口粮，自己还在院子里种些蔬菜，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能过活。”

　　“现在里边还有多少人？”大妞问。

　　“不到十个，上个月没了一个，有八个人吧。”樊东因为之前山体滑坡的事情，来到这里，“上个月我跟着妇联的人过来一次，市里孤寡老人也是她们管的，上来了解一下情况，想看看用不用把人带到下边福利院去。”

　　两人进了院子，就看到原本的寺庙已经变成普通的住处了，院子前面是一垄垄菜地，这时候被雪覆盖住，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扫雪，把雪推到田地里。

　　“这是哑叔，他不会说话，小时候就被寺庙收养，是寺里俗家弟子，以前负责寺里采买的事情，寺庙取缔后，就留下照顾老人。”

　　“哑叔，我们过来看看。这里一切都正常吧？”樊东问。

　　那个叫哑叔听见声音看向他们，脸上露出笑容，双手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