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闹了大半个月,闹到公庭上,他们家使了银钱,就……”
李嫂子没有明说皮货商家究竟做了什么。
但在座诸人都知道,就是贿赂买通那一套。
赵鲤突然想到窗户上的雕花:“难道出了这事,他们家还逼着这两人继续干活了?”
李嫂子有些惊讶地看向赵鲤:“姑娘怎么知道?”
“常理来说,生了这样的矛盾,自然是一拍两散,谁知道他们家不甘心,这样手艺好还便宜的木匠满京城找不着,就以已经付了工钱为由,硬是逼着这木匠干完了活。”
“那个匠人带着还伤着的徒弟,又赶了七日,才将之后的活干完。”
赵鲤了然地点点头,现在可算水落石出,典型的仇杀。
赵鲤又问李嫂子知不知道那两个匠人姓什么,叫什么。
李嫂子只道是在三山街市,姓常。
大致了解后,李嫂也要回家做午饭,赵鲤感激的送她离开,临走还包了一包糖果子给她家小孙子当零嘴。
一直没开口的郑连才问道:“敢问赵千户,可有眉目?”
赵鲤点了点头道:“是厌胜之术。”
确定了事情,赵鲤反倒高兴起来,厌胜之术,说来比诡物还要简单。
看了看日头,完全够时间处理。
赵鲤使唤郑连去准备梯子、凿子。
韩音虽说害怕,但也觉得新奇,自告奋勇跟着去。
赵鲤自己则回了一趟镇抚司,来到前堂的狴犴雕像前。
先给狴犴上了炷香,赵鲤才在案桌下去寻那条白蛇。
这白蛇适应了几日,被镇抚司里的人当成狗养。
每天上香顺手撸一把,时不时给它丢两个鸡蛋两条肉。
方才正有无聊人士,刨了一个耗子洞,在里面逮了几只肉唧唧的粉耗子送来给它。
此时它正趴在窝里,张嘴将这些眼还没睁的小耗子一个个往肚子里吞。
赵鲤蹲下,和它一对眼。
它吓得一哆嗦,将含在喉咙里往下咽的小耗子吐了出来。
那裹着黏液、手脚还在抽搐的粉色幼鼠,看得赵鲤恶心,当下抬头大骂:“哪个闲人,喂什么不行喂它吃耗子。”
她这一发火,一旁饮茶的一个校尉讪笑:“下次不喂了,下次不喂了。”
那蛇看见赵鲤就往窝的深处爬。
“出来。”赵鲤沉着脸威胁道,“不然抓你泡酒。”
小白蛇身体一顿,正要迫于淫威往出爬,就听见一个声音道:“阿鲤?”
这声音伴随着一阵松木香而来。
小白蛇听见这声音,再也顾不得赵鲤的威胁,咻地一下往洞钻,死活不出来。
“沈大人。”
一身常服的沈晏手里抓着一本启蒙千字文走来。
赵鲤正不明所以的时候。
就看见沈晏转向蛇窝,沉声道:“阿白,出来,该上课了!”
赵鲤:???
谁是阿白?
该干什么?
赵鲤一脸懵的看着沈晏,他喊这蛇干什么?
沈晏看这蛇在窝里盘成便便状,死死的把头埋在身体底下,就是不出来。
蹙眉本欲发火,但想到赵鲤在旁边,又忍住,放缓了语气道:“阿白该上识字课了!你这个月得先学会千字文。”
赵鲤心说让蛇念书是什么魔鬼操作,而且还要得一个月学会。
看见赵鲤震惊,沈晏耐心解释道:“它先前就是因为不念书,惹出笑话,现如今既是靖宁卫的蛇,自然不能再那样丢人现眼。”
说完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指望它念会四书五经了,太笨。”
赵鲤呆立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安慰蛇。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拍马屁:“沈大人有心了,是这蛇笨。”
沈晏叹息摇头,又看见蛇窝里吃吐出来的那只小粉耗子,顿时眼神一利:“哪个闲人喂阿白吃耗子的?”
梅开二度,一旁的那个校尉再次讪笑告罪,然后撒腿就溜。
看人溜走,沈晏收回视线,继续喊道:“阿白,沈白!”
赵鲤猛的在旁边捂住嘴,一种极致的反差,让她险些笑出声。
这人居然让蛇跟他姓,还取了一个好潦草的名字。
听见沈晏语气严厉,把自己团成便便状的白蛇动弹了一下。
生无可恋的探出头。
眼见它就要被抓去念书,赵鲤决定救它一命,开口道:“沈大人,今日我可以带着阿白出去吗?有事叫它帮忙。”
沈晏眉头挑起:“又遇上了什么事?”
不是说去逛街玩吗?
赵鲤嘿嘿笑了两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道:“正好去寻找那些镇物,阿白开启了灵智,能感应阴秽之物,比我乱凿屋子要强得多。”
“阿白要不要跟我去?”
赵鲤笑眯眯的问了一声,就看白蛇头都快点出残影,又是一个厌学儿童。
赵鲤等着沈晏的回答,却听他道:“我也去。”
“啊?”
赵鲤呆住,自从女蛾事件,沈晏调动京营,御史台参他的折子在皇帝案桌上摞了老高。
很长时间他都忙的不见人影。
赵鲤劝道:“沈大人,难得休沐就好生休息吧。”
沈晏却凉凉看了她一眼:“这时倒是记挂我了?”
虽说他不缺钱,但这姑娘有好处只想着她那些弟兄,平素竟是一点也没念起过他。
赵鲤心中一虚,嗫嚅道:“您也不需要钱啊。”
沈晏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整整衣摆冲着小白蛇伸出手,唤道,“来。”
白蛇顺着他的手掌,爬进他的袖子里。
就像是臂钏一样,盘在他的手臂。
沈晏扯下宽大的袖子,挡住拖出的一小截尾巴。
看时间不早,她带着沈晏往兴化坊去。
他们没有骑马或是搭轿子,一路走着去。
路上沈晏沉着脸,沿路买下各种吃食,塞到赵鲤怀里。
路上还买了一只茶叶蛋。
赵鲤看见他慢吞吞地剥了茶叶蛋的壳,然后面无表情的塞进了袖子里。
袖子轻动,没一会,他收回空空的手指,掏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手。
赵鲤顿觉一阵莫名的喜感。
注意到赵鲤看他,沈晏皱了皱眉问:”你也想吃吗?”
赵鲤怀里还抱着一大包的灌香糖瓜子花生,急忙摇头:“只是觉得有趣。”
准确的说,是觉得沈晏这个人很有趣。
当初她竟然会觉得这个人是病娇,这分明爹味十足。
沈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看见她放松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等到他们二人慢腾腾的走到兴化坊时,郑连和韩音已经等在门前,阿碧不在,两人脚边摆了一堆东西。
韩音正神情认真的听郑连说先前那起拍花案。
看见沈晏和赵鲤并肩走来,郑连一改先前懒散倚在墙边的造型,立刻站直了身体:“沈……”
沈晏冲他一摆手:“不必多礼。”
韩音对他多少有些畏惧,不自在的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郑连打开门,几人走进院子。
沈晏拍了拍袖子,将肚子鼓出一个小包的白蛇交给了赵鲤。
赵鲤指着它的蛇头叮嘱道:“去把这里不对劲的东西全部找出来。”
阿白歪了歪头,理解了一下,被赵鲤放在地上。
它抬起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突然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朝着一个地方爬去,爬了两步还转头来看。
赵鲤几人急忙跟上。
它很快停在前院的一块青砖上,尾巴拍得啪啪作响。
郑连不需人叫,自觉上前,用铲子将边缘生着青苔的石砖撬起。
然后对着下边的泥土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