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随意翻阅两张,唇角也勾了起来。
这些文书并未记载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只是近一日来盛京城以及盛京城周边的异常雾瘴目击报告。
李庆道:“沈大人命属下前去排查雾瘴。”
“除却自然天候与地势原因,近一日之内出现了四十五桩寒雾目击报告。”
“目击者都准确提及寒雾是骤然而生,雾中都有铁索或者马蹄声。”
“且寒雾多发在有诡物传说之处。”
诡物,寒雾,铁链声。
相互联系后,赵鲤呼出一口气,对沈晏露出笑容:“阴司开始活动了。”
虽说立阴曹立阴司,但时间太短。
赵鲤原本预计,阴司开始行使职责还需再等一段时日。
不料地下那便宜老祖宗这般给力,才第二日就开始有所活动。
沈晏眉头舒展开来,应道:“如此,你的压力会小很多。”
赵鲤叫手里的文书递还李庆,却忍不住泼冷水道:“阴司也有局限。”
藏匿阴气诡物的邪法,赵鲤知道一堆。
灵气复苏时代与诡物妖邪一样可怖的,还有人。
疑心生暗鬼,最多制造诡物的还是人。
更不用说,集无数缺德绝活于一体的邪教。
伸了个懒腰,赵鲤感慨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李庆走后,赵鲤和沈晏带着小顺子继续朝着证物大库走。
得了好消息,赵鲤心情大好,脚步都轻快许多。
到了证物大库门前廊庑时,她听见了整整齐齐的读书声。
正值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证物大库的门庑大开。
赵鲤探头一看,便见一排高高翘起的小辫。
这些小辫随主人摇头晃脑的念书声转着圈圈。
十来个长得一样,穿的衣裳、辫梢带子颜色也一样的小童子,跪坐在蒲草垫上如复制粘贴。
赵鲤这一探头,让这些本就不太专心的小童子纷纷扭头,口中的念书声也停了下来。
这间小小的学堂立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此起彼伏的不屑呲呲声响起。
像是刻薄鬼见到了上门讨饭的穷亲戚。
是那些金银童子。
熟悉的感觉让赵鲤瞬间黑下脸:“瞧不起谁呢?”
她现在也是坐拥金矿的人好吗?
听她喝问,几个本乖巧坐着的童子屁股底下如装了钉子,顿时不耐起来。
看着像是想要跟赵鲤好生说说穷富的道理。
这时,沈晏默默负手走到赵鲤身旁站定。
面无表情看着这些躁动的金银童子。
“今日功课做完了?”
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方才还跳得很的金银童子们比见了诡还害怕。
立刻老实跪坐,小手放在膝盖上。
见状赵鲤哪还有不明白的:“沈大人,又让它们念书了?”
沈晏视线在这十来个金银童子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道:“它们刚出世手上便沾了人命。”
“虽说是无心不懂事,不罚却是不行的。”
“总归得叫它们明事理,故而白日念书,夜里便……”
微妙停顿了一下后,沈晏看着赵鲤道:“夜里再凭控金银的特性,做一个时辰手工活。”
他这话听得赵鲤直呼好家伙。
这是白天夜晚连轴转啊。
不过赵鲤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教育得好,便该如此!”
“再多加点功课都使得。”
赵鲤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坏心眼,引得几个耳朵尖的金银童子眼泪汪汪瞪她。
却听得啪啪两声,一个巴掌大小的玩意,握着比他高的戒尺跳老高。
手里的戒尺在几个小童子脑门上敲。
红脑门的老书虫蹦蹦跶跶喊:“魏先生盯着,你们还敢走神!”
“都继续背。”
原来沈晏弄了只老书虫来这教书。
听这老书虫的意思,赵鲤一转头便见尊半人高的魏山城隍像搁在上首。
看样子是老师教导主任都齐活了。
赵鲤顿时乐出声,手举唇边对那些金银童子喊道:“活该!”
叫这些小东西几次三番瞧不起人。
大抵是她这扰乱课堂秩序之举,老书虫不高兴地蹦跳过来。
不待老书虫呵斥,赵鲤识趣举起双手,低声道:“我错了,不吵了!”
她这能屈能伸的架势,倒叫老书虫不好说她,转而看沈晏。
巴掌大小的红额头老翁放下戒尺,不知从何处摸来一套它自己用的小银茶壶,就壶嘴饮了一口。
那壶太小,赵鲤也没看清他喝的是什么。
老书虫道:“沈大人前些时日提及将有两个学生要入学,不知何时要来?”
闻言沈晏想了想,给出一个准确无比的时间:“三日后。”
听见有新学生可以教,老书虫将小茶壶顶在脑袋上,手舞足蹈蹦跳了一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见赵鲤不解,沈晏答道:“我欲让冯宝与张保保一同入学。”
第1093章 过渡
“谁?”
沈晏说出的这两名字,让赵鲤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冯宝是他们从太岁所在的村落带出的孩子。
当时赵鲤离开源宁走得急,也没想到这一去牵扯进诸多麻烦事再没回源宁。
冯宝便一直留在源宁千户所。
熊弼的夫人晓得这孩子可怜,带在跟前照料。
此番熊弼赴任辽城总兵,照惯例全部家眷都要回盛京,变相作为人质。
熊夫人等回京的官船将在两日后抵达盛京,冯宝也在队伍中。
而另一个小孩张保保倒是在京中,正是曾救过赵鲤一命的那个小星宿。
地动之后,他们孤儿寡母三人连带着那头大青骡,被一并带回镇抚司安置。
张保保娘亲宋喜是个老实本分却又倔强的,自认被巡夜司救过两命,拒受沈晏给出的谢礼。
对她的决定沈晏表示尊重,但私下令人在镇抚司家属居住的里坊,安排了间宅子给她们安身。
宋喜和她婆婆都勤快,拾捯起了豆腐营生。
有人明里暗里的护着,这豆腐生意做得也顺风顺水。
夏至前,赵鲤还曾收到过宋喜送来的两板豆腐。
豆香浓郁,万嬷嬷叫厨中做了豆腐菜给她吃。
脑海中过了一遍,冯宝和张保保的两张小肥脸,赵鲤看着沈晏犹豫道:“冯宝就算了。”
那孩子不能一直丢给熊家,早晚得送进镇抚司,左右躲不过念书的命。
但……张保保?
赵鲤神色微妙:“沈大人知道张保保的年纪吧?”
满打满算都没个一岁,裹着尿芥子来念哪门子书?
要不要这么卷?
见赵鲤惊诧,沈晏便解释道:“前几日张保保的奶奶伤了脚踝,宋喜几头难顾。”
“索性借张保保读书的由头,让他奶奶一起到镇抚司来,有仆从一并照料。”
赵鲤听闻原是这样温情的举措,正要捧场夸两句,又听沈晏道:“再者,阿鲤你曾提及胎教之说。”
“既胎里都可教育,一岁两岁孩童又为何不可?”
沈晏看着赵鲤微微侧头,眼神清澈又认真。
显然方才赵鲤没冤枉他,他就是想要大卷特卷。
打了一下自己闲得没事做的嘴,赵鲤只得在心里为那两个小孩拘一把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