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脑袋的女人有些轻浮道:“啊呀,芳一大人又来为亡灵弹琴吗?”
女人的视线落在乐师芳一的双耳上,她掩唇笑:“墨痕经文可让亡魂看不见您的身影,今日您是漏画了耳朵吗?”
双耳几乎都快被撕扯下来的乐师,听得她奚落却没计较的心思。
哀声讨饶道:“阿部,你帮帮我。”
“我……可予你钱财。”
芳一应当晓得这叫阿部的女人为钱财发愁,开出的条件倒是正中靶心。
听见钱,阿部朱红色的嘴唇一翘,露出个笑来。
她手指微微动,正要动手。
却见一个戴着深笠,不辨男女的人立在青竹旁。
“我救你,换一身衣裳可好?”
那人一开口,清亮悦耳的少女音色,让阿部下意识捂住锁骨下的男人面。
一想到她的忠秀大人,听到旁地女子声音。
阿部神情怨恨,饮尽了无名之醋。
她带着细茧的手指微微弹动,一些丝线自细微处簌簌探出。
竟只因旁人声音好听的一句话,便生了杀人恶念。
这些细丝贴地爬行,方要触及那说话之人衣角。
竹林之中夜风倏然拂过。
阿部惊呼一声,探出的丝线眨眼间全数断开。
胸口翻腾,阿部犹自惊魂未定时,只见戴着深笠那人微侧首。
“蜘蛛?”
说话之人京都口音,一语道破了阿部身上附着的怪异。
阿部有些害怕向后撤了一步。
这时她才发现,竹林中不知何时起弥散淡淡竹香。
连乱葬岗尸体腐烂的味道,都淡了一些。
有青竹叶如蝶舞动,过处围着乐师撕扯的亡魂逃不见踪影。
两只耳朵被撕扯下来的乐师芳一,这才松了口气。
他感激万分看向戴深笠的赵鲤,顺带着将被撕扯下来的两只耳朵放进嘴里。
嘴巴里一边发出嚼脆骨的咔吧声,一边感激涕零道:“幸得您慈悲之手,将小人从生死之渊拉起。”
感觉到赵鲤不凡,他说话谄媚得很。
“恳请您移步寒舍,容小人报答您。”
赵鲤本就发愁如何跟这些土著搭上关系,闻言矜持一颔首。
两只耳朵血淋淋的芳一,脑袋两侧只留下两个黑洞洞耳朵眼。
他跑到一边,寻得一包祭祀亡者的铜钱和他吃饭的乐器琵琶,在前执灯引路。
赵鲤跟在他后头,一步步离开。
蛛女阿部不敢跟来,在林中等待许久,等赵鲤离开许久,方才松口气出了荒林。
第1154章 出卖
倭岛上最后一片相对平和安全之地,京都在营建时慕强的以华夏都城为样。
整座城池呈方棋盘形,南北各十町。
分对称的左右两京,右京称‘长安’,而左京称‘洛阳’。
不管是否真有长安洛阳的宏伟气派,名总归是学到了。
中轴之右的右京多沼泽,半拉都淹在脏水里。
这种倒了霉的地形多蚊虫,自然疫病丛生。
而左京地势高,为政治中心,居住着大量官员、学者和贵族,经济繁华仿若天国。
诸如化野之地这类乱葬岗,便都在右京。
右京鸭川旁,临水的淳风町,一溜破破烂烂的窝棚。
晨光洒下,早起的十来个孩童站在浑浊的水中。
他们在这碰运气,想要拾得上游冲到下游的浮尸。
那些泡得鼓鼓囊囊的蜡质化尸体,可熔蜡。
在他们身后,是并排的几间水茶屋。
这三五间水茶屋全在一处,显见生意竞争激烈。
为了抢生意,自要使些手段。
站在浑水里的小孩早都晓事,在太阳升起到一个角度时,他们纷纷看向水茶屋。
其中一间老板娘出来,一身透肉的小衣,登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眼球。
老板娘在门前舂咸红豆馅,随着动作,不少人被吸引来。
不过也有人不吃这套,依旧候在阿部的水茶屋前。
道路末端,一只手揣在怀里的浪人武士吊儿郎当踩着木屐过来。
沿路吆喝着:“抓猫跳蚤咯。”
这种给猫抓跳蚤的行当,又叫密夫屋。
走街串巷叫卖给猫除跳蚤,其实是隐晦的揽客卖身,饭都吃不起的从业者倒也不拘于男客还是女客。
尤其如今战事起,大量抓捕征发男丁上战场,这样的抓跳蚤人更是稀有得很。
这男人一手抠着肚皮,在乐师芳一的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多吆喝了两声。
见没得反应,正要走开。
却见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双耳都没了的乐师芳一,对抓跳蚤人招手。
模样贼眉鼠眼,时不时回头看屋里,像是在防备什么人。
抓跳蚤人上前,便听芳一轻声道:“你去左京寻神祇官,便说……这有高阶的神灵。”
芳一极小声,细眼中狡狯得像山狼。
从他打开的门缝,抓跳蚤人嗅到迷香似的味道。
抓跳蚤人不知道芳一做了什么,但他猛摇头逃向远方。
他才不会干那蠢事,万一被抓去战场呢?
芳一低声唤了几声,见他跑远顿足气恼。
一转头,却看见阿部在旁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贪婪。
芳一道:“你自从吃了你丈夫,一个人便要养两个,不若我们合伙。”
阿部抚掌笑:“这倒可以。”
谁不知,左京神祇官那高阶的神灵可换钱财?
昨日林中那讨衣服的笨蛋新神,像是什么也不懂,傻乎乎跟着他便来了。
芳一老猫似地笑,与阿部达成了协议。
阿部今日给被她吃掉的丈夫喂了些红豆团。
男人面被手打的糯米黏糊住了嘴,否则定要说些讥讽之言。
阿部提着昨日捕获的九人众之首,一路去向左京。
……
“主人,他们好坏!”
企鹅丘丘趴在窗户缝隙看,见那一笔无声的恶心交易,气得直剁脚。
“您才救过他。”
在芳一想来,应该已经在迷香作用下昏睡的傻‘神明’赵鲤,没所谓的挑了挑眉。
在这混乱的地方,乱葬岗赚死人陪葬钱的乐师,会是什么善茬?
纵道谢之词说得天花乱坠,但民族根性加之恶劣的生存环境,赵鲤从没相信过芳一半个字。
她不太适应以手指顺了顺披散到脚后跟的黑发。
用了竹枝伪装的代价,就是这头累赘得要死的长发。
赵鲤数次想要引刀割断。
但念及接下来的行动,又强行忍住。
她并未再擅自行动,而是派遣出了企鹅丘丘外出探查。
午间时,芳一在门外叩门送来些饭食。
是一眼就寡淡得很的青瓜厚粥。
赵鲤扯了块面纱遮脸,作困顿状打了个哈欠。
看见这桌子东西,她毫不遮掩翻了个白眼。
一点没有做客的自觉,将筷子一掷:“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