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中年仆妇虽说满面风霜,但其中几个还是能从眉眼看出曾经的美丽,也不知是哪个犯官家眷。
赵鲤看见她们还在洗米,就知道暂时是吃不上饭了。
但来到厨房这样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她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获的回去。
视线扫了一圈,落在了一个摇着蒲扇吃盐水毛豆的妇人身上。
在一群忙碌的人之中,她格外显眼。
赵鲤朝她走去,还没靠近,那妇人就斜眼瞥了过来。
在富乐院这样的地方,聪明人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尤其看年轻姑娘。
一眼就能看清楚潜力价值,知道谁可以惹,谁不可以惹。
这妇人视线在赵鲤身上扫了两圈,面上换上和气笑容:“姑娘倒是生面孔,不知有什么事啊?”
她没有去询问赵鲤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在富乐楼中,这些都是极容易得罪人的忌讳。
她这样好的脾气,让赵鲤便利了些,走过去拉了拉家常:“有事想向您打听。”
赵鲤说着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赵鲤不是真正被搜身收刮干净的囚犯,身上带着些活动经费,在必要时刻用来打点。
这妇人手捏了捏,手心里的东西,冰凉凉分量尚可。
收进袖袋后,更热情了几分,挪了一下,将身下长凳让出一个位置来:“姑娘何必这样客气,有什么事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赵鲤也不跟她客气,坐在凳子上:“我新来,不熟悉院里规矩和人情世故,怕得罪了人,还请婶子指点指点。”
有了钱开道,两人就像是重逢的亲人,并肩坐在一块,唠起了院中的八卦。
“去年富乐楼评的花榜可是出了大风头,听说有一个眼睛极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赵鲤道。
其实这样的情报,之前也叫靖宁卫暗探打听过。
但是狗男人们,给的情报全凭个人喜好,毫不准确。
谁的眼睛美,十条情报竟然给出了八个最美候选人。
这个说飞飞姑娘眉目顾盼,美极。
那个说玲玲姑娘明眸善睐。
这富乐院中几百来号姑娘,一时间竟无法准确锁定目标。
赵鲤这才溜达进来,亲自找的同时,也好及时应对突变。
她的问题问出来,这妇人先是惊讶的仔细看了看赵鲤。
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姑娘是有大志向的,今年花榜定能有所作为。”
这妇人显然将赵鲤的行动,解读为了解竞争对手,悠然道:“富乐院中美人是不少,若说眼睛最美……”
她沉吟道:“还是得苏三姑娘和彩云姑娘,那双秋水眸子,便是我看着也迈不动步子,更别说男人。”
“这二位姑娘,都是今年秋后花榜热门人选。”
赵鲤暗自记下这两个名字,又再打听起富乐院中的事情。
这妇人在富乐院大厨房呆了许久,各种小秘闻信手拈来。
连带着京中来玩耍的权贵小八卦都听了许多。
赵鲤饶有兴趣的听了许久,直到院里飘出饭菜香,她才想起,那边还有一个病人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等她取饭呢。
当下对着妇人道:“婶子,快到中午,不打扰您吃饭,我这也取饭回去了。”
这妇人显然跟赵鲤聊得很开心,顿时道:“姑娘何必亲自去,等我安排。”
说完她冲赵鲤挤挤眼睛。
赵鲤会意:“我们那三个人呢,还有一个需要一些好克化的饭食。”
妇人点头,自去安排。
没一会,就提着一个沉沉的食盒过来,交到赵鲤手中。
赵鲤接了道声谢,正要走,突然想到些什么,停步问道:“婶子可知道河畔住着的萱姑娘是怎么回事?”
萱姑娘病成那副模样,会被富乐院众人忌讳,赵鲤为了便宜行事,并没有透露自己从那来。
果然,听见萱姑娘这妇人面上露出嫌恶:“那地姑娘可别去,萱姑娘年前生了病被移过去的,听说满身烂疮,也不知会不会传染。”
“而且……”这妇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了赵鲤,“那个院子是专门给病重女乐住的,本就死了很多人,晦气。”
“从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溺死那段河中。”
“有人亲眼瞧见,在那河里有死飘。”
第123章 红衣
“死飘?”
妇人肯定的点点头:“就是死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死飘。”
“一身红衣,在河水下行走。”
那妇人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赵鲤提着重重的食盒,行走在墙垣之间。
死飘,其实就是就是淹死在河中之人的尸体。
死飘也大多是溺死鬼的代称。
只是处于忌讳,像吊死鬼称作老吊爷,多将溺死鬼称作死飘。
赵鲤忍不住蹙眉。
水属阴,溺死水中的形成的诡物往往会被困在水里,无法通过寻常焚烧尸体的方法解决。
他们不停的在水中重复着被淹死的痛苦,因此也怨气最大也最凶。
故事中总是说溺死鬼需要找替身才能投胎,事实上后世灵能协会研究却发现,替身之说并不可靠。
溺死鬼想方设法将活人拖下水中的原因,是因为怨气不得散发。
这因为这一重,溺死鬼是后世公认的麻烦。
赵鲤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麻烦的惹事体质作祟,竟总是遇上这样的麻烦。
叹了口气,她将此事暂时搁置,现在优先的还是找到南斋。
她一边想一边走,嗅到河下游独有的臭味,一抬头就看见小草藏在门边,朝外看。
只是躲藏技术实在不好,一下就被赵鲤发现。
赵鲤想她招招手,她先是下意识的缩回门里,然后又小跑出来,提了赵鲤手里的东西。
沉重的食盒让小草露出些惊讶神色:“好多呀。”
赵鲤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却触到了满手油腻。
赵鲤手一顿,心说一会给她洗个头。
两人一起走进去,到了堂屋,堂屋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歪歪斜斜的方桌。
将食盒放在桌上,小草打开食盒,就发出一声惊呼。
到底是使了银钱,开了后门,盒子里的东西十分丰盛。
下层三大碗冒尖的米饭,中间是一碟炒的青菜,最上面却是满满一碗烧油豆腐。
油豆腐裹了满满一层褐色酱汁,用荤油烧的,虽然不是肉,但也闻着清香扑鼻。
小草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除了这些,还单摆了一碗稠稠的菜粥。
赵鲤看小草一脸馋像,忍不住笑道:“快吃吧。”
小草却摇了摇头,先抬着菜粥进屋去给了萱娘。
然后才和赵鲤坐到了桌边,也不见她夹菜,就一边盯着,一边往嘴里扒拉白米饭。
好似看菜就当是吃饱了一样。
赵鲤看不下去,抬起烧豆腐要拨一些进她的碗里。
小草急忙抬手来挡:“不用了,姐姐,我就吃米饭。”
说着她露出些笑来:“米饭也好吃的,好久都没有吃到了。”
赵鲤可以想见,她们在这的日子有多艰难。
不顾她的阻拦,还是给她拨了大半的烧豆腐又夹了几筷子的炒青菜。
然后自己才就着剩下的菜,将一碗米饭填进肚子里。
然后赵鲤发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没吃饱。
将近晌午,早晨出来前吃进肚子里的食,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以赵鲤的食量,这一碗米饭就跟没吃一样。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正在此时,院中传来一些声响。
赵鲤走出门去,迎头就撞见了张妈妈。
张妈妈一手掩在鼻前,身后跟着几个拿着东西的人,看见赵鲤便道:“姑娘,既然不愿屈服,就先住在这吧。”
说着随手指了旁边的厢房。
她身后的几人,便将一些被褥衣裳之类的送了进去。
张妈妈凉凉道:“今日暂且这样,明日早晨我再来。”
赵鲤正为自己的吃饭问题发愁,见她转身要走,将她叫住:“张妈妈,这里有厨房,不知道能不能送些米面来,我自己烧饭。”
张妈妈脚步一顿,脸垮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臭哄哄的环境,这姑娘惦记着的不是自己的未来,而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