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只觉得舌根直冒酸水之际,那张瘪了半边的脸凑到了李庆的脸前面。
一股浓烈而复杂的臭味,直扑面门。
李庆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但想到赵鲤的提醒。
这个东西能准确的捕捉和放大人内心的恐惧,逼迫诱骗人来加入赌局。
想要解决这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与诱惑。
李庆停住想要后退的步伐,眼睛直直的与面前的脸对视。
半晌,这东西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探出手臂,张开两只手的虎口,想要扼住李庆的脖子。
两只黑漆漆的瞳孔,像猫一样,张开又缩小。
孤独、恐惧、嫉妒、贪婪、数种情绪交织成一种叫人沉沦的黑暗。
耳边一个声音催促威胁着,让李庆走到赌桌旁,伸手去抓骰子。
李庆身体弱,相应的神魂也弱,对这种情绪操纵的抗性要弱一些。
换成赵鲤站在这里,只需要两息就能摆脱幻境,并且抬手给这东西一个大逼兜。
但李庆却是咬牙在支撑,不去回应一直在耳边问个不停的声音,探手去摸腰刀。
下一秒,他终于摸到刀柄,猛的抽刀斩出。
随着一声尖利的惨叫,蒙在李庆眼球上的白色翳壳,猛的融化。
从他的耳朵里也流出一些黑红的水。
李庆甩甩头,将黑红的水摇出来,之前一直在他耳边催促威胁的声音顿时消失。
地上啪嗒一声,掉落了两只断臂。
那两只断臂掉在地面时,还能像虫子一样蠕动,屈伸数下,忽的化作一团黑烟消散。
当李庆神智恢复清明时,浑身都是阴冷的感觉,头一阵涨痛。
两个校尉从后伸手搀扶住他。
而那东西已经重新缩回了梁上,半边脸藏在木粱之后,神情怨毒的看着这边。
“果然如赵千户所说,只要不被诱骗答应赌,就不会有事。”
李庆头疼欲裂,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大声对同行的校尉说道:“准备,上!”
“是!”
同行的校尉,轰然称是,几个彪形大汉拔出腰间佩刀,缓缓凑了上去。
从那脸凑下来,到李庆拔刀,赌桌旁的三人恍若未觉,依旧自己赌自己的。
就在这段时间里,庄家又赢了一局。
袁孟之输掉了自己幼弟的双眼,赌坊老板王求输掉了自己最后一个妾室。
两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绝望神色。
这样的绝望和庄家的快意,本该引得黑雾中的猖神狂笑不已。
但此刻的猖神已经再无暇他顾。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家禽血的臭味。
长刀上涂抹了鸡血,阳气、煞气逼人。
见证了李庆伤到这东西的一幕,众人精神振奋,呈现围拢之势,持刀逼近。
“等等,等等。”
盘在梁上的东西,显然智商不低,他能屈能伸的张开手掌,血糊糊扒了一层皮的掌心里冒出了一堆金灿灿的东西。
小小的颗粒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是金粒子。
那东西瘪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滑和讨好:“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金子,可以帮你们办事。”
“但有所需,有求必应。”
李庆却没有如他所想,多看一眼地上的金子,更不必说弯腰去捡。
他轻咳两声道:“别去看地上的东西,都是假的,一旦捡起来,就是承认了与这东西的契约,届时便得任由他摆弄了。”
闻言,几个校尉纷纷从掉在地上的金子上收回视线。
这些都是赵鲤千叮万嘱的注意事项,不会真的有蠢人被这两块金子迷了眼。
此时,盘在梁上的东西,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后来的这群人对他的了解实在太过,几乎能洞察到他的全部弱点。
这些人身上的恐惧,正渐渐消失。
他肥硕的下半身盘在梁上,就好像一只蛆。
依旧鼓弄着唇舌,张开的手心蠕动着,流水一样的金粒涌动出来,堆在地上,金灿灿的一堆。
但他的伎俩无法哄骗有备而来之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人提刀逼近。
惨绝的叫声,冲破黑雾。
一直盘踞在香灰圈之后,不停涌动的黑雾突然好似凝固了一般。
而后一点光芒从中心炸起,平地风起,一个象征破煞的阴气风卷卷着黑雾,朝着空中升腾。
赵鲤的小纸人,用一种舒服的姿势趴在沈晏的手心,见状翻身坐起,踮着脚尖看了一眼:“成了!李庆干得不错。”
卢照手搭在眉上远望,闻言也是一喜。
只见笼罩在赌坊周围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真正属于正午的阳光撒了下来,照在赌坊屋脊的嘲风雕像上。
大堂之中,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弥漫开来。
李庆甩去长刀上黑臭的污血,看着地上被乱刃分尸的东西。
砍杀了那个东西的一瞬间,从袁孟之三人身上骗到的东西零碎的掉了满地。
这些肢体和器官,接触到空气,便发出一阵恶臭,冒出黑水。
李庆吩咐随行的校尉,撒上朱砂,集中焚烧之后,便转头看向了赌桌旁的三人。
没了猖神的操控,这三人萎靡在地。
坐在椅子上的那庄家,浑身的伤口都迸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喘息数下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袁孟之却是死死捂住自己左腿的断处,试图堵住伤口的血。
只有赌坊老板王求,背靠着赌桌,虚脱瘫软在地,他的视线在李庆等人身上扫过,又看见了地上那一堆零碎部件。
他嘴巴蠕动,劫后余生的癫狂笑声回响在赌坊上空。
第159章 赌坊善后
赌坊内门前一片空地上,青石地板上堆积了无数横七竖八的器官零碎。
这些都是被赌局诈走身体的可怜人。
猖神取走的肢体,在瞬间掉落了满地,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在最上方的,正是那个蜘蛛一般的男人。
“烧了他!烧了他!”赌坊老板王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双目赤红看着那堆尸体。
笼罩在赌坊上空的黑雾被驱后,正午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劫后余生的王求,第一次觉得这大景靖宁卫鱼服看着是那么有安全感。
“这位公子,不,这位官爷,多谢了。”
他抬头正欲再说些感激的话,李庆轻咳几声,看着他,朝后招了招手:“来人带下去。”
王求的庆幸凝固在脸上。
他眼睁睁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靖宁卫上前,给他扣上铁枷,倒拖了下去。
这个卷入诡事的倒霉蛋固然可怜,但被他赌出去的小妾便不可怜了?
无论何时,法律都没有以牺牲他人性命为代价紧急避险的道理。
虽说是小妾,却也受大景律法保护,并不可随意杀害处置。
待王求被拖下去,李庆视线又移向了另一边。
袁孟之正躺在那里。
作为重要人犯和证人,他还不能死。
滋——
伴随着一阵青烟,和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躺在地上的袁孟之,被几人狠狠压制住,发出一声闷沉惨嚎。
他左腿伤口用绑带做了紧急处理,但要保命是远远不够的。
便有校尉寻到了一把菜刀,在火盆上烧红了,按在他的左腿伤口上。
烧红的菜刀,贴上皮肉。
因失血而发白的皮肉边缘,便滋一声卷缩起来。
血管经络一瞬间收缩,伤口糊上了一层焦壳。
袁孟之嘴里塞着两块牌九,以防在给他治伤的时候,他咬断自己舌头。
此时剧痛之下,他狠狠咬住这些牌九,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是牌九碎了还是牙碎了。
这狼心狗肺的赌徒,若是侥幸不死,会被靖宁卫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