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伦繁育,乃人生大事,春宫图可指引无知男女晓情事,意义非凡,怎可说是腌臢?”
林大夫面色严肃,正正盯着阿盘,一字一句道。
阿盘愣了一下,她不知为何平常谦和的林大夫会突然如此严肃。
她本想说两句俏皮话,打趣过去。
却一眼望进了林大夫幽深的眸子。
往常林大夫俊朗的面庞,此时看着阴沉沉的。
阿盘嗫嚅数下,将原本的抖机灵咽回肚子,怯怯点头道:“好,知、知道了。”
见她乖觉,林大夫的脸色倏的阴转晴,微笑道:“这就好。”
只是他的笑容,在看向下方时,又收敛起来:“这世间总有俗物,想要欺瞒众生。”
阿盘已经不敢再接话。
今日的林大夫,十分不对劲。
片刻后,林大夫才深深看了一下下面舌绽莲花,把黑说成白,把俗说成雅的司仪。
好似要将那人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
“走吧,去给苏三姑娘准备药。”林大夫收回视线,对着阿盘说道。
阿盘这才有些忐忑的跟随林大夫之后,进入苏三姑娘的房间。
房中点着灯,身材窈窕的苏三姑娘侧躺在床上,面朝里,身上搭着被子,乌发披散下来,似乎睡着了。
阿盘手里药刚才耽误了一下,有些凉。
她本想询问林大夫是否需要去重新热一热。
林大夫已经接过药,放在桌上。
从药箱之中取出了一个黄色桑皮纸包。
和阿盘想象的不一样,那药包里并不是寻常的淡黄色药粉。
而是一种炭屑一般的粉末。
阿盘待要询问,林大夫已经先将这纸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入了药碗之中。
黑漆漆的粉末沉入碗中,便迅速的化开。
随着一阵淡薄的白烟,碗中腾起一股子腥臊的气味。
阿盘本能的皱鼻,正想发问,那味道一变,成了一种靡丽的香味。
似是花香,又似果香。
其中好似包含了这世间最诱人的香味。
灯火之下,阿盘面上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她的瞳孔微微散开,伸长了脖子,探头去闻。
“真香啊。”她道,说着便忍不住伸手拿桌上的药碗。
“别动。”林大夫一把攥住阿盘的手腕,“别弄洒了药。”
“噢,好!”阿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
“快去喂你家姑娘喝下去。”林大夫唇畔挂着一抹笑意。
“好!”阿盘应着,声音有些迟缓。
她去端药碗,原本微微凉的碗壁在林大夫放了那包药物后,竟变得滚烫无比。
药汁子咕嘟咕嘟冒着大泡,沸腾起来。
阿盘捧着碗沿,朝苏三姑娘的床边走。
刚走了两步,房中就传出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
阿盘一双捧着碗沿的嫩手,接触处正发出滋拉声。
就像铁板上煎熟的鹅掌。
但阿盘却是毫无所觉。
她像没事人一样,微笑着道:“姑娘,喝药了。”
阿盘手中药碗的香味,也传进了苏三姑娘的鼻子里。
她身型微微一动,就要撑坐起来。
从桌边到床边,短短几步距离,阿盘的双掌被烫得熟透,连骨头都酥烂。
林大夫立在房中,他没有去看床边主仆两人,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背身叮嘱道:“阿盘,记得喂苏三姑娘吃药后,在我的药箱里,取梨膏糖给苏三姑娘甜嘴。”
林大夫说着,阿盘还未回答,下方赏画大会却猛然爆发出一阵喧哗,而后又突然全场一静。
林大夫猛的皱起眉头,即便心中厌恶至极,但他到底十分在意,便推窗朝下边看。
下一瞬,他的瞳孔一缩,愕然张大了嘴。
一副画卷,完全展开。
从巨大花心中诞生出的美丽女人,赤裸坦然的站在天地间。
微微侧着头,看着一条盘旋树上的壮硕黑蛇,伸手想要触碰,面上是孩童般天真好奇的表情,可谓纯洁至极。
但她浓密的长发披散,丰腴的肉体,饱满而有光泽,曲线无一不刻印着诱惑二字。
女人大方展露一双美丽的天足,趾甲如粉色编贝。
足微微前伸,好像是要踏出画轴。
画上女人虽然是简单黑白二色,但光线流淌其上,她就像是真正的活人,可以随时轻启檀口,说出诱人坠入深渊的话。
林大夫立在窗前,已经再也不顾得其他。
和下边无数人一样,愣怔看着与这个时代人们认知完全不同技法的画卷。
一时间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第217章 杀良冒功
富乐院
昏黄烛火之下,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纱,人坐其中面上都似乎罩着柔光。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时令鲜花簇在高台旁。
数盏一人高的红灯笼悬挂在高台周围。
微风拂过,灯笼轻转,红芒随之旋转。
光线流淌在画卷之上,光影流转之间,那画轴中的女郎好像就要走下来。
司仪是河房之中的说书人,凭一条巧舌,讨利肥口。
他的反应是最快的,从画上女人的脚面收回视线。
他也是在河房欢场打过滚的老油子,现在却被这一副画弄得面红耳赤。
原因无他,实在太过逼真。
大景绘画讲究的是意,追求的是韵。
眼前这种黑白线条重形重写实的技法,闻所未闻。
二者相较来说,并没有高低之分。
但当后者被运用到春宫画一道时,确实是叫人耳目一新的。
就好像那女人正俏生生站在人群中,被注视。
司仪强忍住伸手去摸一下,确认是不是真人的冲动,清了清嗓子。
他的一声轻咳,像是激活了什么,瞬间富乐院炸了窝一样喧闹起来。
“这是什么画法?”
“是、是谁人所著?”
“那条黑蛇莫不是男子的……”
高台之下议论纷纷。
更有机灵性急的,已经上前询问司仪,是否卖画。
“我出纹银百两,愿购得此画。”
问话的是个急性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高高举着。
“一百两?我愿出价三百两!”
见状立即有人在开始抬价,只是比起最开始那人的实诚,此人并未有实际表现,也不知是不是说着玩。
但在一文钱一个包子的盛京,靖宁卫百户月银七两的情况下,三百两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
场中气氛顿时热烈。
人们向前拥挤,想要凑近观看,一时间你踩了我的鞋子,我挤扯了你的衣裳,乱作一团。
更有人看了两眼画卷,便微微躬身弯腰,遮挡丑态。
富乐院不比外边河房珠市,能进得来这里的不说达官显贵,最少也是有钱有闲。
这样一群衣着富贵的人,拥挤在一块,再无风度,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窝蚂蚁。
林大夫立在窗边,看着下边的人涌向那一副画,顿时皱紧眉头,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这些涌动的人头,破坏了他赏画的雅性。
他决意,尽快解决了此间之事,去取到那幅画仔细研究这种未曾见过的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