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准备偷溜去河房听曲,也虔诚的先给狴犴上两炷香。
检查了一下神龛上的供果新鲜程度,张大人便准备去后边换身常服。
却见刑捕头脚步橐橐的走了进来。
“哎,老刑,你怎么不换衣裳?不是说一起去……去走访民情吗?”
张大人眼尖的看见刑捕头给他挤眉弄眼,再一看刑捕头身后跟着的人,话头顿时转了个弯。
“沈大人,赵千户,二位怎么来啦?”他背心暗自冒汗,面上却带着笑容迎了上去。
“二位可是来视察工作?放心,处理好了!妥妥的!”
沈晏微微挑眉毛,看他表演,也不戳破,只道:“我们来查查乐籍。”
张大人的表情变了一下。
倒不是他不给查,只是他心中忐忑,不知道沈晏和赵鲤为什么要为这样一句话的小事,亲自跑一趟。
“二位大人只需说一声就行,何必亲自来?”
赵鲤不知道这些官场弯弯绕绕,她正用签子戳着薯蓣泥炸的果子。
路上沈晏看见,便给她买了一大包。
“不必担心,只是凑巧。”
沈晏知道张大人的顾虑,便说话叫他安心。
张大人心中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面上还是松了口气,急忙叫上刑捕头,领着沈晏赵鲤二人去案牍库查阅。
看守案牍库的是个油滑的老吏,正悠哉嘬铁钉子佐早酒,哼小曲。
见张大人领人进来,险些吓跪,急忙用袖子遮挡酒杯。
沈晏今日心情好,只提点了两句,没有深究。
老吏急忙带人在案牍库中设下桌椅,便立在阶下,听吩咐。
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赵鲤嘴里咬着芋头果儿,就问道:“我们要找一个小脚女人。”
传说中,水鬼会拉人下水当替身投胎,但实际并不是如此。
水鬼害人,就是因为死前一口殃气不散,心中怨气未了结,看见活人就妒恨,想法设法拉下水淹死。
水中诡物一般都会徘徊在死亡水域,不会离开。
所以那个女人一定是死在河房旁的水里,无论她是自尽还是他杀。
“河房中的小脚女人。”赵鲤补充道,“而且是从小裹脚。”
“小、小脚女人?”赵鲤的话让包括案牍库老吏在内的三人都是一愣。
老吏面上一苦:“这位大人,这不好找啊。”
他看赵鲤是个姑娘,有些话当面说出有轻慢之嫌,便转向沈晏道:“大人不知,现在河房之中三寸金莲十分抢手名贵。”
“除了教坊司十四楼,其余娼寮都有南边来的小脚妓子。”
沈晏打断道:“不必查全部,只查失踪和死亡或是被人赎买的。”
想了想尸蜡的形成时间,赵鲤道:“失踪或是赎身时间并不算长,在四月到一年之间。”
成人形成局部尸蜡,大约在四月到五月。
像是那脚印呈现的灰色尸蜡状态,形成时间大约就在一年左右。
时间长了尸蜡颜色发黄,时间短了则发白。
老吏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唤来两个书手,入库查阅。
张大人则和刑捕头在旁陪着喝茶。
河房妓女,小脚,失踪、死亡或是被赎身脱籍,时间在四个月到一年之间。
几项相加,将范围缩小许多。
赵鲤吃光了炸果儿,喝光了一壶茶的时间。
那老吏便带着一纸抄录出来的名册走出来。
“二位大人,请过目。”
赵鲤和沈晏凑头看,只见上边记载了两个朱笔勾勒的名字和所在妓寮。
“第一位,是花月楼的清秋,去岁十月失足落水,至今未寻到尸身。”
“这第二位叫菁娘子,是落春院的大家,今年元日,得良人赎身。”
“在册的便只有这两人,其余若是私寮私娼,名册上便没有记载了。”
老书吏虽说当值摸鱼,但能力不差,说得头头是道。
赵鲤忍不住点点头,从名单看最有可能的是第一个清秋姑娘。
赵鲤饮尽杯中残茶水,站起身来:“多谢了。”
老书吏急急摆手:“您客气。”
赵鲤正想说和沈晏分头行动。
刑捕头站出来道:“赵千户,不若小的也来帮忙吧。”
赵鲤已经跟他比较熟,也不推辞:“那菁娘子就拜托刑捕头前去查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亲眼见她本人。”
“查证之后,立刻来寻我。”
“是!”刑捕头在张大人微妙的眼神中,正了正衣冠肃声道。
第230章 美人戏水
刑捕头自告奋勇协助,领着几个差役便出了五城兵马司,去查菁娘子赎身后的下落。
而剩下一个花月楼,自然赵鲤去。
“什么?沈大人你也要去?”
赵鲤有些惊讶的看着沈晏。
她本来以为这个工作狂跟她逛了两圈已经是极限,势必是要回去富乐院坐镇的。
不料沈晏却说要跟她一块去。
赵鲤想了想,以为沈晏是担心她一个姑娘去青楼吃亏,便道:“没关系的沈大人,我熟悉行情!”
她好歹在富乐院蹲了那么久,嫖这一行也算摸清门道十分熟悉了。
沈晏却是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他不担心她吃亏,他担心的是她太熟悉,真的去喝上花酒。
见沈晏坚持,赵鲤也不能赶他。
正欲走,一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张大人,终于寻到机会:“我也去。”
沈晏的视线在他身上常服扫了一圈,没说什么。
有张大人加入,他们也都懒得换官服,穿上常服,搭着张大人后宅的私人轿子,一路去了河房花月楼。
花月楼在武定桥,是江南样式的阁楼,后边有一大片人工湖,联外水。
规模没有富乐院大,但是精致程度远远超过。
画阑雕杆,绮窗丝帷。
前边是一栋极气派的五层屋宇,后边就是人工湖,旁边停泊许多精致的小船画舫。
张大人是常客,他的轿子打头,在花月楼得到了贵宾待遇。
不必经过前堂惹人眼,三个小轿低调的从侧门,直入后院。
赵鲤掀开轿帘看。
花月楼不愧是富贵窝,实在奢靡。
院中盆景尽异卉奇葩,沿路可见摆设古瓶旧鼎。
还有一两只长毛小狗,配着铃铛在花丛玩耍,也不知是哪位娇客的宠物。
等进了一处临水花阁,还没下轿,先闻到水气之间,夹杂着凤饼龙诞的焚香气味。
香味极为讲究,应是大家调香。
“张大人~难得您今日来。”
轿子刚落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娇柔女声便响了起来。
这声音一转三折,却听着并不做作,反倒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
只是声音已经让人遐想不已,赵鲤好奇掀轿帘看。
只见一个团花锦簇的美丽妇人笑着走来,虽看着上了年纪,但依然可见花容月貌。
这花月楼的老鸨纪妈妈,脚步匆忙来迎张大人。
张大人在沈晏赵鲤面前姿态低,但作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在这河房中还是很有面子的。
听他来了,纪妈妈急忙来迎。
绣帕一甩,刚对张大人行了一礼,便见后边的轿子下来一位身材颀长的青衣公子,容貌出众,一身气度。
纪妈妈眼睛尖,一眼看出这公子身上衣料低调名贵。
心道来了大买卖,正想说话,又看见第三顶轿子,帘一掀,下来一个大眼睛姑娘,同样极貌美。
只是这姑娘来干嘛?花月楼可没有接待女宾的服务,女宾若想寻乐,得去通草楼。
纪妈妈疑惑的看向张大人。
张大人跟她老熟人,摆了摆手,让周围小厮丫鬟全部退下,这才介绍道:“这两位是靖宁卫的沈大人和赵大人。”
纪妈妈听见靖宁卫三个字就先生出一身鸡皮疙瘩,待听介绍时沈大人和赵大人,顿时手一哆嗦,看向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