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补充道:“是请村中阿婆帮你换的衣衫。”
赵鲤醒神,这才发现自己昨夜是睡在沈晏的营帐中。
心中有些羞耻,那种情况下她居然还睡得着。
不知道有没有打呼,有没有流口水?
赵鲤想着顿时涩然,客气道:“昨夜有劳沈大人了。”
“只是感谢一句?”
沈晏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将手中药碗和粥,放在行军榻前的小几上。
“啊?”
赵鲤愣了一下神。
看着沈晏那张好看的脸,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换做无恶意的调侃,她会犀利的回击。
换做恶意的调戏,她会请那人吃大嘴巴子。
可现在问话的人是沈晏……
那双眼睛看来的时候,写满了认真。
赵鲤一时生怯,眼神开始游移。
孤寡惯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和报偿以同样分量的情感。
看穿她的小心思,沈晏再不逼她,后退了一步道,轻声道:“那里有洗漱的水。”
他转身退到帐外。
修长背影,倒是叫赵鲤看出些萧瑟。
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渣。
从前她是想不明白就放下,现在却惦记着。
连沈晏送来的菜粥都只吃了小半碗。
等到放下药碗,赵鲤看见药碗的旁边,叶子上托着两枚佐药的蜜饯。
若有所思的捻起,放进嘴里,立刻被甜得打哆嗦。
沈大人总是能找到这些甜度超标的蜜饯。
虽然很甜,但她也没吐。
将这枚杏脯,用舌头顶到一边脸颊含着。
扶着腰,慢慢从塌上起身。
赵鲤摸到自己腰上,补丁似的贴了一排膏药。
龇牙咧嘴换上旁边摆着的鱼服。
帐里洗漱的牙具面巾齐全。
赵鲤简单洗漱后,端着空掉的碗。
走到隔断里外的帘子边,偷摸听了一下外边。
见似乎没声响,这才从帘子的缝隙,钻出一个脑袋。
却看到沈晏负手站在营门的背影。
赵鲤心一跳,在他回头前,将脑袋缩回来。
完蛋,更愧疚了。
她缓了口气,再想探头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喊冤声。
赵鲤听见这喊冤声,倒是如得救赎。
有工作是好事,可以避免尴尬。
赵鲤精神一震,整理了一下衣裳,撩开帘子走出去。
在赵鲤探头看时,沈晏便张开手掌。
掌心咕噜噜转着的眼睛,朝赵鲤方向看。
看她像是个耗子一般,伸出头。
然后又迅速把头缩回去。
沈晏心中好笑,却故意叹了口气。
正想再继续发挥演技,一阵惨叫声由远及近。
沈晏眼中笑意尽收,掌心碌碌转动的眼睛上下一合,紧闭成一条线。
他不善的看向声音的方向。
想知道是哪个浑蛋玩意,来坏他好事。
远处以阿詹为首的几人,走到近前。
就看见沈晏阴恻恻的站在那里。
阿詹和田齐宫战两人急急挥手,让押人的校尉走远些,免触沈大人怒火。
赵鲤走了出来。
她想借工作逃避,哪能叫他们就这样溜走。
远远地将他们叫住。
喊到近前,赵鲤一愣。
在阿詹和宫战押来的一行人里,赫然有徐家父子几人,还有两个老婆子。
其中一人状态还好,腰上挂着玳瑁烟嘴的烟锅袋,肩上挎着一个箱子。
另一个老妇人就凄惨得多。
左右脸各自有一个硕大的手掌印,打得极对称。
花白头发散乱,腰上一个硕大的脚印子。
这老妇人身体还算不错,喊冤的声音中气十足。
赵鲤不明所以,还想问就见宫战嘻嘻哈哈的上前来一拱手:“沈大人、赵千户,这些都是长宁村一案的涉事人员。”
赵鲤立刻反应过来,要是所料不差,这两个老妇人一个是裹脚的夏婶,另一个模样凄惨的,就是王秀才的娘了。
夏氏还好,她做裹脚婆本身就违法。
却不知宫战是用什么理由将王秀才老娘提来的?
而且看时辰,想来是连夜抓捕了,真是仇恨深重。
赵鲤懒得管这其中两人是不是做了手脚,只是奇道:“你们想把他们带去哪?”
听她这样问,宫战小心看了一眼沈晏的表情,才讪讪道:“这不是……有些事情他们不愿意交代吗?”
“我们便决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他说着,抬手指了一下裹脚婆夏婶。
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想叫这些人一块裹脚。
宫战的动作,引得旁边几人反应激烈。
尤其脸上肿起老高的徐家老爷子,他嘴里像是牲口嚼子一样,勒着一根绳子。
他呜呜的喊,一边摇头。
脸上老泪纵横。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此举诛心。
赵鲤也为宫战的恶趣味所震惊,
悄悄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干得好!”
赵鲤眼珠子一转还想说什么。
旁边的沈晏开口道:“叫在营地的全部人都去看看!”
赵鲤愣了一下,去看他。
却见他神情严肃,根本看不出刚才下了那样的命令。
赵鲤很支持他,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隆庆帝的放脚令,从隆庆五年下达至今。
但或许是觉得女子裙下事不值关心,这项政令并不被重视。
便是熊弼,也没太放在心上。
裹脚之风在江南没有半点收敛,反而越演越烈,有朝北风行的趋势。
这跟监察不到位,有巨大关系。
正好有活体教材。
就让他们都看看,那些三寸莲鞋下的小脚都是这么形成的。
趁势让全江南道靖宁卫,都成反裹脚急先锋!
第354章 隐形受益者
沈晏心思深沉,在政治上是怎么想的,赵鲤不想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