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吃尽兴,免得日后惦记。
只是这样的美好时光,总有打扰的。
她刚塞了一粒鱼丸进嘴里,便听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怎么还没来呢。”
赵鲤没好气的叼着签子道:“快了快了。”
刚才发问的枣树不高兴的嘟囔:“一盏茶前,你就这样说。”
“当真敷衍。”
对这棵不靠谱枣树,赵鲤态度不甚好。
若不是想到他结的枣子立下大功,说不得就寻样东西来堵住他这张啰嗦的嘴。
她不耐烦道:“你也说一盏茶前了?”
“都等了那么多年,再多等片刻又如何?”
枣树树灵不再说话。
就在赵鲤以为他消停了的时候,又听他问:“小姑娘,你看我树上的树瘤子是不是不太好看?”
“树叶是不是也有些秃?”
他之前全力结枣,根本没有任何形象管理意识。
现在心中激动,树叶沙沙作响。
赵鲤盖着自己的鱼丸碗,不让灰尘掉碗里:“是严将军将与周小姐合骨,又不是你相亲。”
真不知道这树激动什么。
百年前,严将军无头的尸骸被挂在城门数日。
等到从米贼手中收复成阳。
严将军的尸骸被百姓自发收敛。
感念其功绩,将他尸骨葬在了这望城坡顶的枣树下,并建立庙祠供奉。
百年时光变迁,现在将军祠已经变成了树公祠。
但有一些东西并没有变。
比如,埋在枣树下的将军尸骨。
比如,那缠绵的思念。
桂花巷已毁,桂树须有个住处。
树下一对埋葬的有情人,需要并骨合葬了却执念。
这树公祠里的不靠谱枣树,也需要一个靠谱角色管着,免得他行差踏错。
赵鲤与两个树灵商议后,最终决定两树合植树公祠。
今日就是将桂树移栽过来的日子。
这枣树不知为何,着急得不像样。
被赵鲤怼了两句也不生恼,憋着一股气,亡羊补牢在树干上催生出一些嫩树叶。
免得自己看起来太秃太丑。
赵鲤看乐子一样,看他忙碌。
忽而听见祠外传出喧闹声。
“可是来了?”
枣树急不可耐。
为了避免他烦人,赵鲤喝尽了碗中清汤,去祠外查看。
只见树公祠斜斜向下的坡上,满是人。
桂树包裹在一整块红布中。
比起枣树,桂树的枝干并不那么粗壮。
但是自发前来的百姓,搬运得十分小心。
近几日,城中异动瞒不住人。
附近百姓,都听见无数老鼠吱吱的声音。
还有满城猫咪的异动。
整个桂花巷,一夜出一个巨洞。
就算靖宁卫主动背锅。
但大多数百姓心知肚明,那种规模的坍塌,绝不是几辆投石车可以造成的。
因而在听说要将桂花巷的桂树,移植入树公祠,百姓纷纷前来帮忙。
桂树被盗窃香火,又困了鼠群,有些损伤。
沈晏和赵鲤都对百姓沿途祭祀的行为视而不见。
连着桂树身上的红布,都是周琦这桂树粉头联系,以百家布缝制的。
现在搬运桂树登上阶梯的,全是自发而来的百姓。
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行动缓慢又费时,但极虔诚。
鲁建兴和郑连挎刀走在两侧护送。
沈晏走在最前面。
赵鲤看着他就觉有趣。
既是聘狸奴,自然是有报酬的。
照着仪轨,应该给猫咪们每只都煮上一条鱼,一叠上好的虾。
这活,被沈晏揽了过去。
现在满身猫毛和鱼腥味。
不过赵鲤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开心。
沈晏身后,是几只小小的匣子。
里面装着战死猫咪的骨灰。
即便不是同类,也该享受到靖宁卫战友的待遇。
在树公祠中,将会修建一个小小的,矮矮的义猫冢供奉这些猫儿。
一时间,树公祠的门前,人、猫攒动。
却意外的没有什么声音。
随着虔诚的步伐,桂树进了树公祠的门。
赵鲤示意了一下,百姓们都被请出门去。
树公祠中,只有靖看守的靖宁卫。
墙头上趴着各色看热闹的猫咪。
赵鲤和沈晏并肩站在枣树前。
风簌簌吹过,却没有任何动静。
连方才话痨子似的枣树,也悄无声息。
片刻后,朱门关闭的树公祠忽而卷起清风。
两棵树都同时一动。
树根蠕动之际,终于放开了各自根须牢牢缠着的骨骸。
桂树包裹着的红布一动,一只残缺的骨手探了出来。
同时,枣树之下的泥土翻涌。
桂树下的骨骸,残缺得厉害。
连站立也不能。
只得匍匐着爬,周身缠绕灰色执念。
这白骨奋力以独臂支撑,向前爬了两步。
忽听咔哒咔哒的声音。
一双骨手伸来。
无头的高大骨架,探出两只光秃秃的手臂。
迫不及待将地上残骨抱起,紧紧拥入怀中。
树叶沙沙作响。
两具同样残缺的白骨站立相拥。
赵鲤看见一股股灰色执念,消散如烟。
她心中生出感慨,扭头想看站在身旁的沈晏。
却发现自己先前看得入神,不知何时手指被沈晏捏在了掌心。
赵鲤顿了顿,向他靠近了一步。
树公祠中,不知何时起,满是香味。
似枣又似桂。
红布包裹着的桂树,根须蠕动之间,缓缓站直起来。
在枣树旁,有一个专门挖出的坑洞,桂树扎根在这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