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接着一副。
第一幅,是一群鱼尾小人祭拜着一副巨大的骨架。
一些鱼尾小人,在衰老快死时,就会溯游到此饮下泉水。
然后安详睡着,变成白骨,化作银沙。
赵鲤不由看了看足下的银色砂砾。
第二幅画中,鱼尾小人们簇拥着一个单独的小人,将她送出守护这巨大的骨架。
这孤零零的小人,建起了一间小小的鱼骨屋。
第三幅画,赵鲤看得眼皮一跳。
先前两幅图,都像小孩子的涂鸦,甚至看得出一些童趣。
到了第三幅画时,层层涂抹的痕迹上,是一个坐在水边不停哭泣的小人鱼。
朱红颜料在小人的脸颊上,涂出夸张到近乎扭曲的哭脸。
显然,漫长的孤独岁月里,这孤单的小人过得并不怎么好。
赵鲤转到柱子的另一边,看见了第四幅画。
一个长着双脚手拿鱼叉的小人,闯入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一次海难,或许是因为一次财富大冒险。
一个人类闯入。
第五幅画中,小鱼人牵起了闯入者的手。
事情的脉络,越加清晰。
赵鲤又往侧面走了几步,便看见遍布大量红色斑块的第六幅壁画。
长着脚的小人,拦腰砍掉了鱼尾小人的尾巴。
鱼尾小人断了半截身子,脸上却涂抹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选择背弃一直守护的东西,斩断尾巴跟着闯入的人类离开。
第444章 自私者
通过壁画,赵鲤想明白了这岛上发生的事情。
包括那个强壮到吓人的壮汉来路。
她摇了摇头。
站在旁观人的立场上,她不想评价什么对错。
便平等地送全部相关人士上天,让他们去阴曹辩是非。
赵鲤确认壁画再没有什么重要信息遗漏,走到了泉眼边。
里面闪烁的银芒让她十分好奇。
但,碰是不可能碰的。
她纵然财迷心窍,却也惜命。
壁画中死掉的鲛人,化为满地银砂。
赵鲤可不想成为这些银沙中的一捧。
大景花花世界,她还没看够。
因而她只是站在泉眼边,探头往里看,并无其他多余动作。
泉中,一点银芒滴溜溜地转。
赵鲤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发现似乎是一枚珠子。
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
仿佛身体遭受一记重击。
赵鲤踉跄一下,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溅入泉眼之中。
反噬!
此处没有冤大头为施展的补骨仪轨买单。
赵鲤生受了这一记重创,歪倒在地。
在玄妙的联系中,赵鲤看见一幅画面。
巨大、粘黏着无数人体的肉球,像是发疯一样滚动冲击着一处地方。
然触到地上铺设的森白骨头,却又被逼退。
肉球上粘黏的肢体,有人的也有鲛人的。
混杂一块,都有一致的负面情绪。
明明仇敌在前,却不能得报。
鲛人们哀戚愤怒。
明明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旁人却是好好的。
人类咒骂怒号。
肉球蠕动,其上肢体和手脚甩动,一次次冲上,一次次被逼退。
痛苦的哀嚎,响遍天地之间。
应和着雷声,让听者面如死灰。
赵鲤从脑海中的画面抽离,目光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盘睡银沙之上的骨架。
骨架上缺失的部分,找到了出处。
赵鲤忍不住咬牙,牙间满是鲜血。
比起身体受创,仪式的反噬更让人痛苦。
赵鲤捂住闷痛的胸口,气喘数下。
就是这回头看的动作,让赵鲤错过了一个画面。
她喷出的黑血,并未在泉水中晕开。
反倒凝结似一粒黑珍珠,缓缓的沉了下去。
撞上沉在泉眼的银色珠子。
银色珠子无声震颤。
常人无法听到的震颤之声,如波纹荡开。
雨幕中,不停哭喊却无寸进的肉球顿住。
正在房中收拾带血铜盆,心神不定的鲛女也顿住。
她面色惨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大声呼喊丈夫的名字,道:“快走,快离开。”
作为守护的巫祝,她对某些东西有着更清晰的感知。
她扯乱了自己的鬓发,抱臂缩在床边。
唤着丈夫,叫丈夫带她离开。
闻声而来的村长夫妇,不解其意。
本就被外边折腾的怪物吓得如惊弓之鸟。
见她如此,村长上前扬起巴掌。
“你这疯妇,还不快醒来?”
带着茧子的手,伴着风声。
啪啪两巴掌,却打不醒半疯的鲛女。
谁说一脸天真就不知自己做下了何等业障?
谁说,自私者不会心虚?
鲛女尖叫着,抓乱了自己的发髻。
用同族之血换得的金钗坠下。
“不怪我,不怪我。”
她呢喃数句:“我从未得鲛族好处,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
“倒恨不得从未生过那条鱼尾,好好做个人。”
她漂亮得像是琉璃珠的眼睛四处寻找,想要找到丈夫。
找到依靠。
然而她的丈夫并不在此处。
换下绫罗袍子的男人,披着蓑衣,领着一个巨大的人影,走向岛的后方。
谁都不知道,这岛屿的后面藏着东西。
肉眼可见萎靡的阿鲛,伤还未好。
他没有往日精神模样,走两步便要停下喘息数声。
受了那样重的伤,饶是他继承自鲛人强悍的身体也吃不消。
血水渗透包裹在肩上的纱布,滴滴答答被雨水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