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带领下,赵鲤等人穿过烧塌的废墟,来到了起火点。
严焱十分专业,蹲身查看后,立刻皱紧眉头。
她女生男相认真做事时,模样俊俏。
她探手在地面抠了一团焦炭:“是火油?”
随行的潜火卒点了点头,接着指向一个地方,神情颇为忌惮。
只见湿漉漉的废墟中,躺着一具焦蚀的尸体。
这男尸生前应该很胖,在火焰中心烧得蜷缩成一团。
表面焦皮裂开,露出红色的肉。
严焱见惯了这些,没有一点惊讶。
绢娘悄悄拽住了赵鲤的胳膊,浑不像一个将新婚丈夫织成红裙的蛛娘。
严焱上前,蹲在那具烧焦的男尸体面前:“为什么没有清理出去?”
别的尸体都已经抬出去了,为什么只在这留这一个。
潜火卒顾忌赵鲤在场,不敢答话。
但很快严焱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地上那具烧焦的尸体,本平静蜷缩。
一道气音,突然从烧焦的食道挤出。
严焱吓了一跳,险些坐倒在地。
赵鲤上前,扯住她后颈的衣襟,将她稳住。
严焱惊魂未定,再仔细去看。
却见地上的男尸,似乎侧过了头颅。
烧得烂掉的脸颊,抖动了一下。
严焱即便身边跟着一个异兽,却从未经历过这样邪门的场景。
想起绢娘曾道,赵鲤是巡夜司的。
没出息地躲到了赵鲤身后。
一旁同样吓个半死的潜火卒见状,也默默移动脚步,挪到了赵鲤身后。
加上绢娘,赵鲤身后藏了三个人。
她蹲在这男尸面前,打开了心眼。
诡物形成与生前执念有关,牵挂越多,死状越惨,形成的诡物越凶。
如被烈火炙烧而死,形成诡物的几率便远大于病老而死。
赵鲤本想若是诡物初生,便立刻焚尸。
不料心眼视角下,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眼前的尸体,很干净。
干净得不合理,只在喉部有一点白光明灭。
赵鲤拔出靴册的匕首,在身后抖成一团的三人注视下,剖开了尸体的喉管。
从喉管挑出了一根小小的骨头。
严焱表情扭曲,想看又不敢看。
见赵鲤寻到了东西,鼓起勇气瞄了两眼,便瞧见尸体没有一点烟灰的喉管。
第581章 画面
大景的历史偏移,没有宋慈,没有《洗冤集录》
但照着发展的必然性,大景也有自己的法医学检验。
江州的潜火兵卒们或许没有专门研究过,但是长久的工作经验,足让他们对火灾现场状况有了解。
眼前的尸体炙烤的尸油渗出表面,烧焦的衣物残片黏着在焦骨上。
尸体四肢呈屈曲状卷缩,顺着皮纹裂开梭形创口。
无一不证明这具男尸是烧死的。
但赵鲤剖开尸体的喉管,却没有看见一点炭末沉积。
这即是说明,死者在火场没有反射性的吞咽行为。
且呼吸道中没有烟灰。
严焱从赵鲤身后探出头,咽了一口唾沫:“生人被火逼挣扎,口开而气脉往来,口鼻中应有烟灰粘痰。”
“这人……”
她想照着往常的经验说,这人应该在先死再被火烧。
但念及先前尸体大喘气,且光天化日转头的动作,她又不敢确定。
稍一联想,便觉后背冒凉气。
面对熊熊大火,严焱不缺胆气,但眼前要面对的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领着赵鲤她们来的潜火卒也是经年老手,脸色煞白,紧紧闭着嘴巴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赵鲤用匕首拨弄着从尸体喉中挑出的细骨。
这细细的骨头挑出后,尸身便再无异动。
赵鲤心眼视角下,可清楚地看见这细小骨头上,正在消散的微弱白光。
却听绢娘啊的一声惊叫。
她这一叫,吓得严焱和那潜火卒同时一抖。
齐齐看去,绢娘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这是骆老板。”
赵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见男尸身侧的焦肉里,嵌了一枚玉佩。
这白玉玉佩没什么特色,长时间的灼烧上边有一些细微的裂痕。
绢娘本身就在隔壁做活,一眼就能认出。
这是隔壁织造坊抠门老板腰间常佩戴之物。
赵鲤正要说话,又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潜火卒来报道:“严小旗,方才有幸存者说,她亲眼看见骆老板提着水囊进了库房,稍后火起,应当是这位骆老板放了火。”
这年纪稍长的潜火卒,公事公办只当这是一件寻常纵火案,提醒道:“我们得将此事上报衙门。”
只是他话说完,便看见严焱脸色更白了几分。
一个在火起之前,就已经死掉的死人,纵火烧了自家织造坊的库房。
这件事情,上报衙门也无用。
严焱自然地将视线,转向了赵鲤。
赵鲤用布抱着手指,将那根细细的骨头,从烟灰中捡起。
转头看向绢娘:“绢娘,劳烦你去一趟馆驿,将郑连,魏……”
考虑到魏世的情况,赵鲤换了一个名字:“将郑连和玄泽叫来。”
巡夜司的编制不好蹭,玄泽也当有所表现才行。
稍时,得了通知的郑连领着玄泽和一队人,到了织造坊。
他望着烧塌的织造坊,摩挲着刀柄,苦笑着庆幸自己先见之明。
赵鲤正在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小门房,查看潜火兵卒的火场勘探记录。
那枚从尸身中发现的小细骨,躺在桌上,被一块碎布托着,周围洒了一圈朱砂香灰。
“赵千户!”
郑连方才行了一礼,跟在他身后的玄泽便咦了一声。
他抬手解下蒙在眼上的黑布,一双迷瞪瞪的眼睛,望向骨头的方向。
赵鲤将手中的勘探记录递给郑连,同时问道:“玄泽,你看见了什么?”
根据玄泽所说,他是天瞎。
但两年前突然可以朦胧视物,不必开眼,就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心眼望气,沈晏掌心之眼望真,玄泽的眼睛却能看见一些微妙的事物轨迹,窥见死者留在物品上的残响。
那日他林中截杀,就是见着了绢娘身上红衣留下的死者骴气,看见新郎官被八足织娘编织成衣的画面。
他无法选择开启还是关闭眼睛。
一个不慎就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因此他平常都以绘制符文的黑布蒙眼。
听赵鲤的问话,玄泽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在空中拨弄了一下。
他模糊的视野中,桌上细骨发出的白光一点点扩大,形成一些断续的画面。
玄泽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
画面中,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跪在地上狼狈地磕头哀求。
玄泽将自己所见,向赵鲤复述。
他道“我看见,一个胖胖的男人,在向什么人哭诉磕头。”
“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似乎在为生意发愁,他在看账册。”
玄泽的手在空中拨弄,像是在拨弄一本无形的画册。
赵鲤感兴趣地扬起一边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