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人一直在看赵鲤佩刀,见这旋风起,急忙去看手中罗盘。
却心疼地发现,自己的吃饭家伙已经废了。
罗盘指针歪在一边。
灵棚里的人哪见过这架势。
原老太爷幺儿——七十来岁的小老头扑通一下跪在灵前:“爹啊!你生前和善,最是慈爱不过,便是有什么不顺,也消消气。”
“可怜可怜我们小的。”
“总不能叫全家为你陪葬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灵棚中那旋风像是寻着了路。
纸钱灰和香屑搅成一团,带着一股阴冷腥气,竟是直朝他扑了过来。
眼神好的,甚至可以在这团灰烬中,瞧见一张老人的脸。
只是现在这老人再无生前的慈祥,双眼满是怨恨妒意。
诡物无心,被赵鲤杀生刃震慑,却又受困尸骨,竟想附身幺儿。
这事故发生得突然,林道人鬓角浸出冷汗,闪身挡在道中,摘下金钱剑阻挡。
他不知为什么原老太爷突然如此之凶的暴起,也没有信心阻拦。
但还是舍身挡在前边。
他手中金钱剑挥出。
百家钱常年在人手流通,携百家阳气。
且论及寄托人的信念,百家钱绝对是万物中的独一档。
几乎没人不爱孔方兄。
这金钱剑以红绳束成,向前挥动时带着些红色残影。
然,剑砍了个空。
直接从那团灰烬组成的脸中穿过。
林道人听见一阵老人苍老的哀嚎,却不见这灰团消散。
心中一突,暗道吾命休矣。
这时,却听一声冷哼。
紧接着,灵棚中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直冲林道人等人扑来的灰团,顿时消散。
待到尘烟散去,林道人和原家诸人抬头。
便见一柄鱼眼纹的绣春刀,砍碎了供桌,直直插在地面。
桌上供奉的东西掉了一地。
被他们请来压棺的那位姑娘,正站在棺材边。
原本好看无害的脸上,满是怒意。
“当面闹事,给你脸了?”
赵鲤的厉声喝问,回荡在灵棚之中。
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直愣愣看着赵鲤一巴掌拍在棺材上。
“本来敬你年纪大,谁知给脸不要脸!”
“滚出来说事!”
赵鲤手持杀生刃,语气凶得绢娘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随着她话音落下,灵棚中那口棺材忽然一震。
无论开没开心眼,在场所有人都从那口棺材中,清晰听见了一阵委屈的哭声。
第656章 执念
秋高气爽,整个黄山村都笼罩在叫人舒适的温度中。
但暖和的阳光,好似被灵棚上的黑桐油布阻挡。
整个灵棚像是冰窖。
呜呜咽咽的哭声,断续从棺材缝隙中挤出。
这悲泣哭声中,夹杂着一两声咳嗽。
原家人个个后背发寒,无论是哭声还是咳嗽声,他们都太熟悉。
原老太爷当了一辈子厨子,被灶上烟气熏坏了肺腑。
时常这样咳嗽。
相比原家人的恐惧,林道人却是看着赵鲤陷入惊骇之中。
虽说玄虚子名声很差,但灵门中人无人不知国师二字的意义。
清虚观,也借此气运成为当之无愧的灵门魁首。
纵被人腹诽,可架不住人家家业摆在那。
法侣财地,清虚观样样占全。
前些日子曾有风闻,清虚观即将命弟子入世。
悉数投身靖宁卫新设的巡夜司。
不在山上清修,放弃自己的超然,入世与朝廷鹰犬搅合在一块。
这种道门毫无保留投靠朝廷鹰犬的大动作,常让他们这些散修质疑,玄虚子莫不是炼丹炼癫了?
现在林道人看见眼前这位,手握绣春刀的姑娘,突然很理解玄虚子。
看着赵鲤拍在棺材上的那只手,林道人咽了口唾沫。
小小的手掌,按在棺材上。
四六规格的上等柏木寿材,被赵鲤一巴掌生生拍出了大面积蛛网状裂痕。
传说中的龙象之力,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若是拍在人身上……
林道人几乎可以想象,人脑袋打着旋飞出去的可怖场面。
再听见棺中的哭声,林道人看赵鲤的眼神,莫名带上了些敬畏。
执念加身的诡物无心。
只有他们这样,常行走乡间接触大量诡事的人才知道,能把诡物吓得忘记执念,呜呜直哭的含金量。
眼前这位,绝对是位货真价实的姑奶奶。
林道人悻悻收回握得满手是汗的金钱剑。
赵鲤浑不在意自己拍烂了人家的棺材。
她开着心眼,见棺中黑红晦气缠绕在骴气之上。
一个穿着蓝寿衣的矮小骨架,坐在棺材上捂脸哭泣。
“你到底怎么死的?”赵鲤直接问道。
吓得林道人抬手欲拦。
直面诡物,岂可问及死因,这是大忌讳。
如原老太爷这样死得极惨的,更是问不得。
果然,棺材震颤又要生变。
然而下一瞬,赵鲤仅哼了一声,棺材立刻安分。
林道人缓缓收回着急探出的手。
高人的境界他不懂,但大为震撼。
“问你怎么死的?”
赵鲤在盛京便敢压棺吃糖栗子,如今更是不虚。
她又在棺材上拍了一巴掌。
蛛网状裂痕顿时扩大。
可纵她震慑棺中诡物,却也逼问不出缘由。
执念缠身的诡物,只捂脸哭泣。
如得了老年痴呆一般,絮叨着自己的执念:“梁上,梁上。”
“宴客。”
除了梁上与宴客两个词汇,棺中诡物再说不出旁的话。
赵鲤恼怒,但也拿坐在棺材顶上期期艾艾哭的骷髅架子没办法。
幸而也从这诡物口中得了一点线索,顺藤摸瓜那害人之物早晚露出马脚。
赵鲤佩刀还钉在灵前,想了想寻来革囊,就地开棺。
对她这灵堂开棺的要求,原家无人敢有异议。
但要点头又显得自己很不孝,便跪得远远地垂头哭。
赵鲤力气大,棺材钉都不必起,在屋角寻到一把铁锹便开始翘。
林道人上前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