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恶心人了,林家大表妹头一个不待见他,如今姐妹们正感激林家伸出援手来拉她们一把,又怎么可能做这般没脸之事呢。
果然,王熙凤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只听贾母接下来说道:“你们姐妹如今大了,但也不要忘了自家兄弟。我想着你们姑妈似是对宝玉有些误会,但你们最是清楚宝玉为人的,他是个赤诚单纯的好孩子,你们也时常在姑妈面前为宝玉说说话,这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呢。”
探春心里发苦,她既不想答应下来,又不愿对贾母阴奉阳违。
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王熙凤瞧出了她的心思,连忙开口解围道:“瞧老太太说的,怎么我在林家时常听到姑妈嘴里都是对您和宝玉的挂念呢?想来姑妈并没有误会宝兄弟,倒是您老人家先误会女儿了。哎呦,可怜姑妈三天两头地又是给您送名贵的药材,又是送些精致的绸缎首饰,前几日送来的那一整套的翡翠头面馋的我口水都快留下来了,那样的水头,旁人能有对耳环都不得了了,您老人家可是把一套五进的宅子都戴在头上了呢!姑妈甚至连在府里吃了口东西觉得好就连忙打发人给您老人家送来尝尝,老太太还这样说人家,我这就到姑妈面前告状去!”
王熙凤说的活灵活现,贾母想到女儿的孝顺之处又觉得十分地熨帖,想到库房里摆放的那些东西,全是敏儿的孝心,后悔不该在背后如此说她。
“是我老糊涂了,你们姑妈是个极孝顺的,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送那样贵重的东西来。”
贾母说话间不免有些得意,这些年荣国府逐渐衰落,她库房里的好东西基本都是早年间积累下来的,这些年能够让她还瞧的上眼的无一例外全是贾敏送来的。
王熙凤又说了些贾母的福气云云,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旁处,好在贾母上了年纪,说不了几句话就觉得乏了。
二人一出门探春就不由地落下了泪水,王熙凤连忙加快了脚步把她送了回去,一回到家便把人全部打发了出去,劝说道:“三妹妹莫哭了,咱们女孩家本就不易,倘或再因为这些事情伤了心神很是不值当。我明白你的难处,林家的姑妈和两位表妹也知道你们的艰难,是以处处照顾,三妹妹把眼光往长远了瞧,以后的日子总好过许多的。”
探春捂着脸狠狠地哭了一场,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方才擦了擦眼泪说道:“嫂子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幸而有你们帮着我们姐妹,这才觉得日子有了些奔头。只是我心里对老太太十分感激,她老人家养了我一场,让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却又只顾着宝玉,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了一个宝玉似的。我心里是不想帮老太太这个忙的,只是却又难免觉得对不住她老人家多年的爱护,心里一时难受,让嫂子见笑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她原以为探春是怨贾母的要求令她为难而伤心,没想到竟是因为发现自己一向敬重的祖母心中丝毫没有她而难过。
果真还是个小孩子,会为了亲人的忽视而哭泣。
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探春对贾母的偏心并不十分地介意,反而抱有感激之心,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了。
“这有什么,日后老太太再提起宝玉的事情你只管含糊过去。我瞧着老太太为了宝玉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但你们女孩儿家却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在贾家之外的任何地方提起宝玉旁人都会觉得你不懂礼数,就算在亲戚家也不好这样做。你若存了孝顺老太太的心,就好好保全自己,将来挣出一番天地还怕没有报答她老人家的时候吗?”
其实王熙凤对贾母的感情也很复杂,一方面她的确是位慈祥的长辈,又怜惜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每每都十分地慈爱可亲,对她的疼爱之心比起三春姐妹来也差不了什么。
只是一旦遇上了宝玉,便连孙女儿的名声、其他子孙的前途都全然不顾了,真真又十足地冷酷无情。
想必就连敏姑妈也十分地矛盾,真真这个宝玉是个孽障,老太太为了他不知做下多少糊涂的事情来。
王熙凤一直都想不明白,贾母为何对宝玉这般地上心。
这些年来她在林家不知见过、听过多少真正有出息的子弟,宝玉压根儿与人家无法相比,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副皮囊了。
可若论起皮囊,琏二也并不差什么,此事当今叫人费解。
两人正在说着话,林之孝家的突然急急忙忙地进来了,说道:“奶奶和姑娘快去前面吧,宫里来了圣旨,琏二爷叫阖家都去接旨呢!”
王熙凤不过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必是爵位传承的旨意下来了。
她心中大喜,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连忙带着几位姑娘出去了。
到了前面时,贾琏已经和来传旨的太监寒暄上了,这小太监是李德全的干儿子,随了他的姓,和小方子也有些交情,是以待贾琏也十分地亲厚。
等到众人都到齐时,小李公公清了清嗓子,流畅地宣读完了圣旨。
一时间,仿佛一个天降的暴雷炸响在荣国府的上空!
正是同意贾赦把爵位传给贾琏的圣旨。
不但如此,原本应该降为三等将军的贾琏竟然直接承袭了贾赦一等将军的爵位,并没有再往下降,康熙这把实在是格外地赏脸了。
贾琏和王熙凤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自然知道皇上是看在林默涵的面子上才会如此。
否则,皇上哪里认识他贾琏是谁。
以前若是想着早日继承爵位不免有盼着亲爹早死之嫌,如今贾赦是自愿让出来的,他还活的好好地,是以夫妻二人大大方方地表明了欢喜高兴的态度。
荣国府众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尤其贾母直接陷入到了呆滞之中,直到她身后的王氏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质问道:“这位公公可是弄错了不成?皇上怎么好端端地降下这样一道旨意?”
第64章 掌嘴
听到王夫人这般质问,小李公公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醒过神来后直接给气笑了,说道:“本公公传了这么多回圣旨了,还是头一次遇见贾夫人这般胆敢质疑的,难道圣意如何还要先与你交代清楚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贾夫人言行无状,就掌嘴二十小惩大诫吧。”
若不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他今日定要给这贾夫人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真是找死!
不容王夫人辩解,他身后很快就出来位小太监快步走到王夫人的面前,干脆利落地对着王夫人扇起耳光来。
大房的人原本就不打算开口替她说话,贾琏甚至还发现自己老爹的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地,仔细一瞧原来他正在替王夫人无声地数着数儿。
贾母阴沉着一张脸,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贾赦怎么敢如此大胆地,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直接越过了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提前透露,这般自作主张简直就是忤逆放肆。
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王夫人如何,左不过是个蠢到家的女人,若不是看在宝玉的面子上她连看一眼都嫌烦。
都是平日在荣国府作威作福惯了,今日当着宫里人的面也这样口无遮拦,被人当着满府众人的面扇嘴巴,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与贾母有着同样想法的是贾政,他向来自诩周全规矩之人,如今王氏竟然这般地作死,差点犯下大不敬之罪,倘若这公公回去向皇上复命时,言明是他贾政之妻被掌的嘴,这还叫他有何颜面在工部行走啊!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自己的妻子这般没规矩,皇上会不会怀疑自己是那等无能庸碌之辈?
原本他在工部就处处被打压,这下子都被王氏连累丢了这样的脸,真真是家门不幸啊!
贾政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这般生气是因为这爵位于他而言彻底没有了指望,只一味地把火都撒到了王夫人的头上。
等到掌嘴完毕,小李公公只与贾母和贾琏两人道别了一番,收下一个装有银票的荷包就离去了。
既然是他来办这趟差事,荣国府的情况自然被他打听的一清二楚。
再说贾家宁、荣两府的破事儿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稍微找个消息灵通的问问就知道了。
贾家两房素来不合,十几年间一直都是二房在史太君的扶持下压制这大房。
而林家明显与大房更加亲密些,且这道圣旨的后头还有大阿哥和太子爷在催促的影子,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做。
比如倘若是那位邢氏夫人不小心说了错话,他就不会这般地上纲上线。
毕竟,小李公公是李德全的干儿子,日常也在皇上身边伺候着。
前段时间贾琏与大阿哥比武之时他也在场,皇上和两位阿哥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教训这王氏夫人也不过是想卖贾琏一个好儿罢了。
等他们一走,贾政立刻就指着被打趴在地上的王夫人说道:“真是个无知的蠢妇,贾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日后给我管好你这张嘴,再敢胡吣我即刻就休了你!”
王夫人一肚子的话想说,奈何她两边的脸颊肿的老高,嘴角一动就火辣辣地疼根本开不了口,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盯着贾政。
贾政被王夫人盯的发毛,扭头看到始终一脸呆滞的贾宝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便踹了他两脚,嘴里骂道:“你这个天杀的孽障,见到你娘挨打也不知心疼,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养你有何用?读书不成、品性也不堪,你还活着作甚?我要是你,这就去祖宗面前以死谢罪,也好过做一辈子的纨绔。”
贾宝玉的骨头能硬到哪里,挨了贾政饱含怒气的几脚早就受不住痛呼了起来,王夫人连忙爬过去搂住了他,慌乱之间也不免被贾政踢到身上了。
贾母一听到贾宝玉的哀叫,立刻回了心神,看到他被打成这般模样,心疼的无以加复,大怒道:“你给我住口!宝玉好好一个孩子被你打成了这样,难道还真想要了他的命不成?你心里有气只管回去发疯,做何怪罪到我宝玉身上?我看你也是不想让我活了,既如此我现在就带着他回金陵老家去,再也不碍你的眼,我可怜的宝玉啊……”
鸳鸯和几个丫环连忙来劝贾母,王熙凤便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劝上几句,谁知贾母看见她的脸便想到贾琏提起袭爵这件叫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心里更加气恼,今日接连几个意外让她悲怒交加,终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贾母被贾琏一路背回了荣庆堂,又连忙派人去请了府里常用的王太医。
王熙凤托了李纨帮忙安置贾宝玉,她则跟在贾琏的身后同去照看贾母了。
贾敏听说后连忙带着两个女儿和一大堆的药材前来荣国府探望,好在贾母的身子骨一向结实,王太医扎了几针,又灌进去几碗药后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连忙问道:“宝玉怎么样了,可叫王太医瞧过了没有?”
王熙凤上前说道:“老太太放心吧,宝兄弟并没有伤到根骨,只是皮肉伤。如今大嫂子在那里看着他呢,方才来报花姨娘已经伺候着他睡下了,再多养几日就好了。”
见到王熙凤、贾琏等都在,贾母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有接话。
贾敏自然知道自己母亲为何会这样,其实当初她也是极力赞成不要提前把让爵位这件事情告诉母亲的,因为母亲绝无同意的可能。
只待将来生米煮成熟饭,母亲虽然会气几日,但爵位已经是琏儿的了,她也无可奈何。
只是,见到老母亲躺在床上的样子,贾敏还是忍不住劝道:“母亲千万不要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只管说出来,难道还不能给孩子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贾母再生气,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置之不理,只是她心里实在难受,只冷冷地说道:“他们大了,翅膀也硬了,说不得心里早就嫌弃我这老婆子活着碍事呢!这样天大的事情,竟是提前连句话也没有,打量着我早死了吧!”
林默涵和黛玉一直都安静地坐在一旁,她们只是陪着自己的母亲来的,原也说不上什么话。
不过这个主意当初是林默涵提出来的,她也实在害怕贾母生气起来万一真有个好歹,这才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倘或贾母出了意外,她就算把积分全部花完也要在系统的商城里面买救命的药。
不过看她老人家骂人时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也不用她破费的了。
黛玉悄悄地对林默涵绽放了个充满了促狭的笑脸,她这个姐姐就是个外硬内软的,这是生怕外祖母有个好歹呢,如今可放心了吧!
贾母一番话明明白白地在骂贾赦父子,不过贾赦身上没了爵位之后更是无事一身轻,他早就对贾母不抱任何的期待了,压根儿就不想解释什么,反正瞧着老娘的身子骨挺硬朗的,他也没甚好担心的。
于是便直接甩了个眼神儿给贾琏,那意思也很明了,爵位都是你的了,理所应当该由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贾琏无奈,只得说道:“老太太要打要骂都好,只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否则,叫孙儿还有和颜面存活于世呢?不管这爵位在老爷身上还是在孙儿身上,您都是咱们荣国府里最为尊贵的老太君,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的。”
林默涵挑了挑眉,怎么听着这便宜表哥的语气中透着那么一股子茶里茶气呢?
贾母喊着要死,贾琏顺势就说自己也不能活了,真不愧是亲祖孙啊!
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反正不管怎么样,整如贾敏之前所想的那般,如今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了,而且贾琏身上的爵位甚至都没有往下降级,这让贾母连斥责他的理由都找不到。
只是……琏儿身上的爵位为什么没有降呢?
贾母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响后,终于将目光定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她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贾敏一人在里面陪着。
林默涵与黛玉也随着众人一起出来了,反正自己母亲不可能搞不定贾母,趁着这个空档她们姐妹二人便跟着到王熙凤屋里吃茶了。
荣庆堂里,贾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敏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这件事情了?”
贾敏点了点头,干脆地承认道:“母亲猜的不错,女儿确实早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可怜我生养了你一场,如今竟连你也不与我一条心了。我就说他贾琏哪里来的门路能让皇上不降他的爵位,想来除了姑爷也没有旁人能帮他了,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贾母生气地锤了捶床,却根本不能发泄出自己心中痛苦的万一。
若爵位还在老大的身上,宝玉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但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怎么也没可能了。
纵然贾母并没有一定要让贾宝玉继承爵位的决心,但是眼下这种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的状况也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不是这样的,女儿正是心中为您考虑才如此做的。母亲且听我说,大哥您是知道的,这辈子是难以有什么出息了,但琏儿却不一样,这爵位并不是我家老爷帮他求来的,而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恐怕您还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琏儿在与大阿哥的比试之中都能胜出,就连皇上也夸赞了几句呢!”
“敏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比试,什么胜出,琏儿文不成武不就……”
“母亲!您有多久没有好好关心过琏儿了,难道只有宝玉是您的亲孙子吗?女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年琏儿在林家流了多少汗水,您不心疼,女儿瞧着还心疼呢。这爵位早早给了琏儿,他日后的仕途也能更顺畅些,贾家的荣耀全靠着琏儿了!”
贾母越听越糊涂,猛然之间发现这几年来,贾琏的身上好像发生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连忙让贾敏一一地说清楚。
于是,从当初贾琏在离开京城去扬州的船上被王夫人派的几个奴才痛下杀手开始,一直到这几年在林家每日的刻苦习武,再到前段时间在宫里与大阿哥比试中胜出,得了皇上的夸赞,以及承袭爵位,将来要考武举等等,贾敏件件不落地把贾琏这些年的经历说与了贾母。
贾母越听越惊讶,仿佛在听别人的事迹般,最后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问道:“这……这是真的吗?琏儿他……竟有这般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