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梦境”中来看,他对温怜亦有情,甚至罕见地低声下气。
搞不好,虞长庆是在高中探花以后,为攀附权势方结识了温怜。出身名门的貌美小娘子,还满腹才学,与之朝夕相处,动心是迟早的事。
虞长庆这才舍了远在故乡的青梅,促成了新的“缘分”。
后来应是又发生了一些插曲,虞长庆和柳巧儿暗中有了夫妻之实,蛰伏两年,终于闹到温怜面前。
虞茉追溯不了上一辈的过往,但板上钉钉的是,温母的死,虞长庆需得负起八成责任。
至于柳巧儿,光是毒害原身,加之派人刺杀她,已然结下了生死仇。
虞茉眸光微冷,经此一梦,她再难袖手旁观了。
“咦。”她忽而凑近,带得太师椅划出刺耳的摩擦音,但仍不能掩盖心中震撼。
只见左眼之下竟生出一颗浅浅的泪痣。
不属于原身,却属于她——
现代的她。
什么意思?
是她与原身趋于同化,还是原身在彻底剥离?
虞茉心乱如麻,这时,传来打起帘子的声响,很快有婢女低低问:“莫姑娘,可是需要奴婢伺候?”
她顿了顿,抚上剧烈颤动的胸口,应声道:“可否帮我请江公子过来?”
“江公子?”
婢女狐疑地转转眼珠,却碍于规矩,不敢贸然追问。思来想去,莫姑娘仅和太子殿下相熟,连忙加快脚步去请人。
少顷,赵浔虚披着外衣匆匆赶来。
二人分别不过半个时辰,他将将出浴,听闻是虞茉差人来寻,顾不得整理衣冠。
见她杏眼盈盈,有薄薄一层泪意,赵浔拧眉看向婢女,厉声问:“发生何事了。”
“你先下去罢。”
虞茉替显然被吓破了胆儿的婢女解围,环抱住赵浔,有气无力道,“别紧张,我只是做噩梦了。”
闻言,他略略松一口气,轻抚她的发:“想听话本?”
“不想。”虞茉故意蹭乱他本就未拢紧的衣襟,可怜兮兮地央求,“今晚留下来陪我。”
赵浔喉结翻滚几下,罕见地没有拒绝。
总归他决意取代江辰,要让虞茉更倾心自己才是。若太过墨守成规,反倒容易给旁人可乘之机。
“好。”赵浔牵着她回至榻边。
在虞茉茫然而不失震惊的眼神中,他褪去外袍,摘下重重掩映的纱帘,甚至体贴地问,“可要留一盏灯?”
虞茉怔怔点了点头。
上一次抵足而眠,还是在陈家村的土炕,如今回想,真真是恍如隔世。
鉴于亲过抱过,她也不忸怩,枕着赵浔的肩,虚弱地道:“你爹娘待你可好?”
“嗯。”他轻拍虞茉的背,一面安抚,一面低声回应,“世人皆道他们伉俪情深,虽偶有口角,但在我面前从来温和。”
虞茉记得,江大将军亦有妾室,仰头打量他的神情,继续道:“那,他们仍旧相爱么?”
相爱?
赵浔眼底有一瞬的错愕,如实答她:“我不曾想过。”
“无妨。”虞茉阖上眼,“你只需记得,若要做我的夫婿,不得纳妾不得与旁人有染。否则,趁早和离,莫耽搁我享福。”
“知道。”他微微笑着,也不禁回想虞茉方才所言。
父皇和母后,仍旧相爱么。
他二人乃少年夫妻,彼时,身为储君的父亲与扮作男子的母亲因灯谜结缘,而母亲恰在太子妃人选的名册之中。
兜兜转转,坦白了身份,顺利成婚。
但古往今来,后宫俱是充盈。父亲登基为帝以后,妃嫔也的确多了起来。
若说相爱,赵浔前头有八位兄姊,若说不相爱,皇后之位无人能撼动,他的储君之位亦是。
他深知虞茉所求实有些惊世骇俗,毕竟,连贵为皇后的母亲也不曾做这般要求。
可设身处地地想,平日,便是阿凌与她多说几句话,或是她多瞧别的郎君一眼,自己难免拈酸吃醋。
若是自己妻妾成群,虞茉如何能心无芥蒂?
思及此,赵浔轻吻她的眉心,正色道:“茉茉,我只愿娶你一人,但其中必然会有些波折,我会想法子解决。只是,你需得信我,也需得耐心等我。”
“好呀。”
虞茉并非杞人忧天的性子,他如是说,她便听之信之。有缘自能修成正果,无缘,那她去寻正果即是。
闻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她心绪果然安宁,唇角微翘,枕着少年的胸膛问道:“以后我们都一起睡好不好?”
“……”
赵浔狼狈地拉高了袷纱被,不欲搭腔。
虞茉歪头:“?”
他敌不过审视的眼神,略不自然道:“成婚以前,多有不便。”
毕竟,多数时间,夜里需宿在东宫。
虞茉亦想到这一层,古人讲求“父母在不远游”,高门大户更是几世同宅,又未分家,不便夜不归宿。
她遗憾地“嗯”了声,嘟囔:“晚安。”
赵浔反搂住她,低语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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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无梦,是以鸡鸣声响时,虞茉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但她向来贪黑不起早,纵然被赵浔抱着坐起,仍旧疲于睁眼,只窝在他怀中埋怨:“我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我为什么答应陪乐雁一道去祈福。”
说罢,半是艳羡半是仇视地瞪他一眼,愤愤不平道:“你便好了,还能睡回笼觉。”
“……”
赵浔哭笑不得,“你何时见我贪睡过。”
虞茉心中好受了些,在他胸口蹭蹭,懒声问:“你今日作何安排?”
“明日便要启程,需得看看可都打点妥当了。”
“好困。”她继续耍赖,天马行空地想,“外星人怎么还不来攻打地球啊,早起毁一天。”
赵浔听得云里雾里,也不追问,免得她愈发焦躁,只宠溺地掐掐她脸颊上的软肉,温声道:“该起了。”
虞茉不愿,将他推倒,居高临下地睨一眼:“晚些时候,你要来澄明寺接我吗?”
“嗯。”
他微微屈起腿,掩盖住不合时宜的变化,面色发红,耳尖更是红如滴血。
手中带着虞茉纤细的腰肢离远了些,避免肌肤相亲。
谁知她竟跟着躺了下来,环着赵浔的肩,在他耳畔嘀咕:“都怪你,要不是你闹着来王府,我用得着辛辛苦苦地社交吗?”
“……”
若他没记错,分明是某人主动提出要跟去。
但赵浔也不忍见她哭丧着脸,于是出谋划策道,“不想去便称病,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不要。”
“好……”
赵浔总算明白,她只是想拿自己撒气,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将人完完全全纳入怀中,含笑道:“嗯,的确怪我。”
虞茉听得身心舒畅,屈指捏捏他的耳尖,语中倦意稍褪:“那便罚你今夜陪我饮酒作乐。”
他唇角微微抽搐。
也不知某人古怪的措辞究竟从何处学来,挑拣话本时他分明提前翻阅过。
屋外,婢女轻叩房门:“莫姑娘,到时辰了。”
虞茉忙不迭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慌乱道:“这便起了,先别进来。”
“怎么。”赵浔缓慢摩挲着她的指节,明知故问,“怕被旁人发觉我在你房中?”
她才不上当,拨开纱帘,麻利起身。
赵浔取来外袍慢条斯理地穿妥,见虞茉端坐于镜前梳发,随口道:“今日预备穿哪一身。”
“在闷户橱上放着。”她顿了顿,回眸,“你帮我拿过来。”
他果然见到一团素白衣裙,有心替虞茉掸平,抖了抖,不料落下来小片布料。
赵浔并未多想,躬腰捡起,目光触及绣工精湛的莲花,不吝称赞:“这图样衬你。”
虞茉闻声侧目,待瞧清他手中所为何物,瞳孔颤了颤,急忙夺过来,面红耳赤道:“你拿我的抹胸做甚。”
抹胸?
赵浔登时蜷缩起指节,慌张后撤一步,嗓音艰涩:“我去唤人进来服侍你绾发。”
“等等。”虞茉并不回头,努力装作镇定,嘱咐他,“记得来接我。”
他自然应“是”,顶着通红的脸翻窗而出。
不一会儿,院外响起庆言的声音,紧接着,婢女们鱼贯而入,替她张罗穿衣、绾发。
虞茉唇角弯了弯,将他把玩过的抹胸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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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要去佛门清净之地,不便佩戴繁重首饰,虞茉乐得清闲,择一支低调的银簪。
等穿戴妥帖,乐雁并两顶软轿已候在外间,见虞茉出来,招呼道:“母亲说了,不必特地去向她请安,咱们在山脚碰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