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浩荡长队径直穿行过萤州城中。一来,如此可缩短路途,二来,赵浔有心看看虞茉生长的地方。
唯留虞长庆略略傻眼,直至太子殿下消失在视野之中,撑着衙役的手站定,不解道:“这便走了?”
怎么像是——
单纯传自己来城门跪一场?
--
因借道萤州,路程缩短不少,日暮西沉时已顺利抵达下榻的客栈。
依旧是内侍提先张罗一番,赵浔则牵着她去用晚膳。
虞茉心情烦闷,以致食欲不振,随意应付了几口,将碗筷一搁:“我吃饱了。”
“茉茉。”他不赞许地投来一眼,“你今日除去喝了半碗冰镇龙睛,便只吃了两片青菜,怎么,要修仙吗。”
“……”
修仙一词还是她教的,短短几日,竟被赵浔用得如此熟练。
虞茉眸中总算漾开浅浅笑意,颇给面子地夹起白灼鸡肉,咽下后同他讨价还价道,“今晚陪我吗?”
赵浔下意识要回绝,却见她耷拉着眉眼,显然受了不少冲击。
也是,恨亦消耗力气。
今日直面萤州与虞家,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碍于一瞬的心软,他点了点头,但煞有其事地补充道:“我打地铺。”
“好啊。”
虞茉抿唇笑笑,总归她说了才算数。
此地名为栾安,天色一暗,街上便不见行人。虞茉也无兴致晃悠,喂过小马,随赵浔上楼。
途径她的房门时,赵浔步履不停。
虞茉疑心某人要食言,忙张臂拦住,虽是自下往上地看他,气势却不输。她质问道:“不是答应了要陪我一起睡。”
直白的话音令赵浔耳尖红了红,他忍耐着赧意挥退一众内侍,无奈地答:“我只是先回房沐浴。”
“哦……”
她努努嘴,不情不愿道,“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
赵浔面色发烫,连带着意识也难以维持清醒,只沉闷地“嗯”一声,转身进了隔壁厢房。
虞茉也抱着寢衣绕过屏风,将自己浸入白雾弥漫的宽大浴桶。
温热水流短暂洗去疲乏之意,她揉揉脸,提醒自己莫要受虞家人影响。
为原身报仇,可以;
但她更是来自一千年后的虞茉,断不能因此损伤自己的身体。
一番开解过后,愁思所剩无几。她屈指懒懒拨弄着水流,口中也随意哼起歌。
直至赵浔敲门,方挣扎着出了浴桶,胡乱擦拭几下,套上素白寝衣前去相迎。
他熟稔地接过巾帕替虞茉绞发,见她面上恢复了生气,不由得莞尔,提醒道:“夜里可别哭着说腹中饥饿,求我为你去寻吃食。”
“……”虞茉愤愤瞪他一眼,心想,谁家男朋友如此喜欢拆台?
偏赵浔倾身在她眉心印了印,仿佛很喜欢她微露愠色的模样。
“你这是挑衅!”虞茉控诉道。
赵浔无法反驳,因他的确存了逗弄的心思,但还是识趣地认错,顺势咬了咬她的唇,语气低缓而磁性:“只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她冷冷“哼”一声,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是二十四孝男友吗。”
男友一词,赵浔已经学会,他如今便是虞茉初个且唯一的男友。
但二十四孝……
赵浔嗅到淡淡的危险气息,却还是硬着头皮接话:“何为二十四孝男友?”
虞茉得意道:“自然是女朋友的要求皆要尽力满足,总之不能像你这般总是欺负我。”
“哦?”他努力绷直唇角,但眼尾仍是止不住地微微弯翘,佯作虚心求教地问,“我何时欺负过你?”
“方才你不是还威胁说,我夜里便是饿死了,也不能央你去寻吃食。”
“……”
面对她光明正大地曲解,赵浔无奈地摇了摇头,认错,“是我不对。”
虞茉被哄得心中熨帖,抬眸看他,软声道:“阿浔,我饿了,我想吃沙冰。”
“已经着人提前备着了。”赵浔替她梳好一头绸缎般的乌发,顺手拢紧隐见春光的衣襟,交代说,“夜里凉,别忘了披件外袍。”
他亲自去东厨端了一碗沙冰,并一碟宜于气血的红枣糕,回至房中,见虞茉乖巧地翻着书。
她近日似乎尤为好学?
赵浔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将人抱坐至腿上,主动问起:“几时能同我说说你的计划?”
闻言,她捧着赵浔的脸重重印了一下,挑拣着方便吐露的事项道:“先寻时机和温家人接触,反正他们不一定能认出我。若是猪队友,那及时止损,若是可靠,便亮明身份去见温太傅。”
温怜已经去世十年又四,曾经亲近的兄长、姊妹也都各自嫁娶。
为了子孙后代的利益,虞茉也实难笃定他们会因缥缈旧情而淌这趟浑水。
尤其,依大周朝律法,男子娶妻娶妾皆合常理。虞长庆之过,顶多会受人谴责,却不曾触犯过律法。
棘手。
虞茉不无伤心地道:“女子出嫁前,尚能被看作独立的人,可出嫁以后却只能是谁家妇,纵使死了也恢复不了自己的名姓。”
“不想这些。”
赵浔摩挲着她的耳珠,状似随意地说,“虞知州很快会‘升迁’入京,暌违多年重回浮沉官海,犯错也在所难免。”
她并未听懂言下之意,茫然眨了眨眼。
转念一想,沐浴时将将向自己承诺过,不可过分忧虑。遂止住话头,享受起甜而不腻的冰饮。
待吃得七分饱,虞茉重新漱口,又拉着赵浔玩了两局飞行棋,旋即自然而然地牵过他,一齐去往里间。
赵浔顿住,语气紧绷道:“我先去拿褥子。”
“不用这么麻烦。”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也不是第一日同睡,你作何要拘谨。”
他耳后热烫一片,微垂着眼睑,言不由衷地道:“有失礼数。”
实则,虞茉以为的抵足而眠,乃各不相扰,只多个人陪她闲谈解闷。
可赵浔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尤其,在她面前鲜少能真正把控住自己。
他不愿吓到她。
虞茉不知赵浔的隐忍与挣扎,依恋地环着他窄而有力的腰身,瓮声道:“入京后你我再不能朝夕相处,你有你的公务,我有我的家务事。”
她语气渐而低弱,几不可闻。却似一颗又一颗石子,接连坠入赵浔心间,搅得他难以维持往日的坚定。
半晌后,赵浔回拥住她,半是挫败半是坚决地道:“以后都陪你一起。”
迫于羞赧,他略去了直白的“安寢”、“入睡”等字眼,但不妨碍虞茉会意,她仰头笑了笑:“不许骗我。”
“不骗你。”
于男女之事,赵浔无甚经验,为免唐突了她,是以绝大多数时间处于被动。
然而,他内里实则是以攻为守的性子,远没有容貌呈现出来的温和。
既倾心于她,也不会让任何人从自己手中夺走她,是时候褪去伪装,让虞茉清晰感受到他的渴求。
虞茉也委实诧异了一瞬,只因他今夜格外好劝。
但也仅是一瞬。
疲倦促使她麻利地滚进床榻,用薄毯掩住胸口,抬指催促赵浔吹灭烛火。
泼墨夜色夺去了视野,嗅觉与听觉被无限放大。
帐中俱是她的气息,香甜清淡,令赵浔短暂平静的心绪骤然翻涌。
“阿浔?”见他立在床前久久不动,虞茉半支起身子,疑惑道。
赵浔如梦初醒,在边沿躺下,眼底幽暗一片。
她察觉到赵浔异于往常的沉默,心中升起些许不安,摸索着钻入他怀中,轻声追问:“方才庆言来寻你,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温热柔软的触感紧紧贴着胸膛,难以忽视,也不想忽视。
赵浔几乎在顷息间作出了抉择,掌心强势地揽住她的后腰,直至严丝合缝。
“唔。”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得虞茉轻呼一声,可为时已晚,他丝毫不许她退离,只得继续躺了回去,喃喃道,“你说话呀。”
他顿了顿,挑眉:“什么?”
“……”
合着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虞茉寻了自在睡姿,语调轻快地叹谓:“好舒服呀。”
闻言,他喉头急速咽动,无法言语,干脆抬掌拍拍她的背以示回应。
却也仅仅消停了片刻。
虞茉忽而抱着他的脖颈细嗅,呼吸浅浅,喷洒在肌肤之上,如羽翼掠过般泛起酥麻痒意。
“你身上是什么香?”
赵浔拨开她的脸,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才迟缓地答:“不过是寻常的衣物熏香。”
他不喜浓郁气味,是以浅淡到连自己也难以闻见。
除非,像虞茉这般凑近。
听他嗓音染上明显哑意,虞茉停下小狗圈地盘般的举动,抬眸问:“你渴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