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剩下的人也没走,仍坐那儿说着话。都是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大伙儿关系都不错,临过年难得清闲,就凑一块儿谈着大大小小事儿。
屋里头,韦大妈也和张翠蓝诉着苦,张翠蓝不爱听这些车轱辘话,就劝她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韦大妈心想着,你老张如今得了意,所以说话才轻飘飘的,哪里懂她的苦处。
因这,韦大妈没说两句就负气离开。
只是她走没多久,唐珍珠就挺着个肚子过来了。开过年就要生的人,气色仍不大好,李苏扶她坐好,又给她拿了新年备的各色果点。
唐珍珠尝了一口芝麻酥,笑着夸赞李苏的手艺,却死活不肯吃第二口。她捏了捏亮亮的小手,眼神里都是羡慕。
这些日子唐珍珠总爱找李苏说说话,回回都要牵着亮亮的小手。
“亮亮真有福气,给大妈带个弟弟啊。”唐珍珠如此说着,见亮亮咧嘴笑着回应,忙道:“苏苏,你看,你看亮亮答应我了。”
唐珍珠显然不需要李苏的回应,说完这话又顾自逗着亮亮笑。
越临近生产,唐珍珠状态越不对劲。这几日已经不允许两个女儿近她身了,而且每天都要摸摸男娃。
除了宋清生的韩书,院里男娃都被她摸了个遍儿。
李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到晚上,她让严猛把韩越喊了过来,说道:“韩大哥,我瞅着嫂子不对劲,你们别给她太大压力了。”
韩越皱眉,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唐珍珠不对劲。他道:“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她也不是头回生孩子了。李苏,你放心,不打紧的。”
至于不要女儿近身,爱摸男娃,这不就是图个吉利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他见李苏如此关心珍珠,韩越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道:“成,回头我劝劝你嫂子。我们还年轻,儿子早晚会来的。”
夜间
韩越将手贴在唐珍珠肚皮上,轻声道:“媳妇,要不咱给闺女改个名儿?”
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谁料唐珍珠突然抓狂崩溃了,她哭着吵着,大骂韩越提了闺女两个字。而后左手狠狠抓着右手的手背,划出一道道红痕,她不觉得疼,还继续念叨着:“妈讲了,生儿子得讨吉利,不能说一个女字。你为什么说啊?明明都快要成功了,你为什么要说啊?”
韩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见媳妇竟然自残,忙又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将人半搂在怀里,轻声哄着:“珍珠,没事儿,没事儿。妈瞎说,别听她的。”
然而唐珍珠却听不得这些,因着情绪过于激动,她直接晕了过去。
二大爷匆匆而来,给唐珍珠把了把脉,叹道:“这人脑子里也有根弦,若是崩的太紧把弦给扯断了,那人不就毁了么?”
韩家的事儿,很快就传遍整个院子。
韦大妈嫌丢脸,还在那儿叨叨叨,宋清则是凑过去看笑话,觉得唐珍珠也是好笑,怀个孩子还把脑子搞坏了。
韩超和韩飞见大嫂这样,急急问道:“二大爷,要去医院么?”
“这是心病,去医院没用。你们要真为她好,就让她安安静静呆一会儿,别用言语刺激她。”
等唐珍珠熟睡后,韩越再也崩不住了,想去厨房跟韦大妈理论。谁知韦大妈脾性比他还大,竟跟韩越对吵起来,口口声声都是那句“妈也是为了你好。”
韩飞站在走廊上,见二嫂挤眉弄眼得嘲笑人,忍不住对她扬了扬拳头,恶狠狠道:“我二哥怕你,我可不怕。再笑,老子断了你鼻梁骨。”
经此一事,老韩家也没了过年氛围。韩越整日守着唐珍珠也不出门,心里懊悔到不行。躺在床上,他忍不住回忆之前种种,此时才算明白小弟话里的意思。
另一边严家,张翠蓝也唏嘘唐珍珠的遭遇,免不了又把韦大妈骂了一顿。
“越哥才是大问题。小飞都明白的事儿,他却不懂。”同为丈夫,严猛实在无法理解韩越。若说他对唐珍珠差,也不是。可说好,好像也不咋滴。
李苏道:“就盼着珍珠嫂子得偿所愿吧。”
......
今年天真不好,年三十中午又下起鹅毛大雪来,一直落到初二早上才停歇。初一那天还是迎着风雪给老爷子拜的年,这可把老爷子心疼坏了,骂他俩傻,出门也不晓得看看天。正月里哪天来不行,还非得赶着初一么?
两人陪着老爷子说了会话,掐着点又去给舅舅拜年,中午在舅舅家吃了饭。
年初二,李苏和严猛则回了棚户区。他俩没去看望李山,而是在李俊家里坐坐,坐了半个多小时,就听着李山和王美华吵了三回嘴。
没想到分家后,这俩“恩爱”人竟也闹矛盾了。
如此看来,王美华道行也没那么深。
曹慧边做饭边道:“后来王美华又给吴馨寄钱,爸晓得后,就自个儿管了工资。从那之后,他们三天两头的吵嘴。可怜李磊今年连双新袜子都没有。”
曹慧实在热情,八仙桌都没坐满,她却烧了一大桌菜。李俊还跟之前那样闷不吭声,但对严猛挺客气,时不时碰碰杯,夹夹菜。
等离开棚户区的时候,也是不凑巧,两口子竟跟李山打了个照面,李山铁青着张脸,见李苏一点儿喊人的意思都没有,气得摔门进了屋。
李苏视若无人,笑对严猛道:“还是今年好吧,拜年能吃到顿好饭。”
话音一落,又是砰得一声。
见李苏和严猛大跨步离开,李山将茶缸重重得砸在桌上。王美华说的对,亲女儿哪会是她这样的?
而这一年,李苏总算过了个好年。
拜完亲眷,又与至交好友聚了聚。老爷子牵的关系也不能断喽,自然也要上门送个礼喝口水。
感觉也没做什么事儿,就到开工日了。
严兵的工作也落实了,任车船厂纪检科室主任。这职位表一出来,老严家又成了胡同里的热门。不管遇着谁,都要把严兵的工作捡出来说一说。
可若有人话头不对,就又有人骂道:“瞧你酸的。人严兵保家卫国,如今都是他应得的。你若是嫉妒,先断个胳膊再说。”
羡慕是真羡慕,但嫉妒的却没几个。
而宋清却嫉妒得眼都红了。
这日晚上,宋清遇着了严兵,就娇滴滴道:“严大哥,你可是严家长子,怎么能住耳房呢?你得学学我家大哥,住整间房才对。”
过年期间,严兵也听过宋清不少事迹,他这人最不爱跟女人纠纠缠缠叽叽歪歪,直接道:“我乐意,要你管!”而后转身回了屋。
宋清当即僵在原地。
这人什么狗脾气?
只是很快宋清也没心思管严家的事儿了。
概因韩家老三吵着闹着要分家,还说要是不分家,那他一辈子打光棍。
第37章 37
任北风呼啦啦,也敌不过韩家鸡飞狗跳声。张翠蓝吃饭也不安生,时不时把脸贴玻璃上看看外头的动静,她咧嘴笑道:“这个小飞,怕是猴子投的胎,见天做精倒怪,老韦跟老韩也是够呛!”
说完一扭头,就见小孙女站在板凳上,学着她的模样凑热闹。
李苏轻轻碰了碰脚边的摇篮,扒了口饭道:“韩飞能成么?”
“估计悬。老韦作风古派,死脑筋。小飞能闹,但翻不了天。”
这话可让张翠蓝说着了,韩飞见天瞎闹,但次次被韦大妈镇压。但他也不气馁,早上睁眼闹,下班回家闹,只愁得韦大妈一个头大两个大。
院里人看足了热闹,觉得比听戏还有意思。李苏原没在意,但有次下班回家遇着韩飞,见他躲在墙边跟招娣来娣说话,只听招娣道:“小叔叔,妈妈今天还对我们笑了嘞,饭也吃的多多。”
“那就好,有小叔叔在,保证让奶奶没功夫管你妈。”韩飞用小拇指抠了抠鼻子,一脸得意道。
话音刚落,他抬头就瞧见李苏悄生生站在那儿,韩飞连忙把手指藏在身后头,有些傻嘿嘿笑了笑,轻声问道:“嫂子,你都听着啦?”
李苏点头,没想到韩飞闹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转移韦大妈和韩家大房的矛盾,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说,只能感慨韦大妈厉害,瞧她把孩子都逼成啥样了?
“放心,我不说。”
韩飞挠了挠脑袋,回道:“那我肯定相信嫂子的。”说完他又觑了李苏一眼,胡乱揉着侄女的头发道:“嫂子可别笑话我混不吝啊。我两个哥哥性子好,人也孝顺,分家这种话打死他们也说不出口。我就不同了,打小爱折腾,能分家最好,分不了也能散散我妈的注意力。”
李苏没笑话他,而是夸赞他两句。韩飞一听,盯着李苏的背影咯咯傻笑。而后一把抱起两个侄女冲回了家,扬着笑脸,开开心心道:“妈妈妈妈,什么时候分家啊?”
“妈妈妈妈......”
哎呦喂,如今韦大妈听着小儿子喊妈,真跟孙悟空听了紧箍咒似的,只觉脑袋炸裂般疼。她当即起身回了屋,反手又把门栓插上。现如今风水轮流转,多是韦大妈躲着不着调的小儿子了。
晚间,李苏把白日里看到的事情告知了严猛,严猛笑道:“小飞打小就机灵。你别瞅他如今没个正行,学习成绩可好了。若不是高考取消,怕是正在读大学嘞。别看韦大妈天天骂他,其实最疼的就是他。”
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苏想着剧情,书里韩飞就是个废物无能的老光棍,不免又道:“我看他脑子是挺清醒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如书里那般糊涂。”
“哼,那书就是胡编乱造。不过韩超那儿,我时不时总提醒他的。旁的先不管,这个生死劫得先度过了。如今大哥在厂里也能说些话,后面会重点关注生产安全。”这也是开年大会的重点强调事项。
这是正经事,严猛和李苏都很上心。
......
自从被老爷子带入圈后,李苏生活越发充实了。倒是叶菲最近特别忙,难得空闲也躲小厨房里来。
今年上头又重点强调上山下乡,还给各街道安排了人数指标。因她男人是知青办主任,管的就是这个事儿。这不,家里门槛都快让人给踏破了。
有人托关系,还托到叶菲这儿来。
每日里被人偷着送礼,来回推拒拉扯,也将她累得够呛。
不过家里的事儿,叶菲从不往外说。她来找李苏,主要是喜欢呆在李苏身边。在她眼里,单位的小食堂就是世外桃源。没有外头的纷纷扰扰,光看李苏干活,心情都能变好,更何况回回来还有美食吃。
“姐,尝尝我做的雪花酥饼。”
“苏妹子,你可真好学。”李苏的认真,叶菲也是看在眼里,她吃了一口雪花酥饼,心情瞬间变好,她道:“苏苏,你猜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嗯?吃遍天下美食?”
“嗯,这是生活方面的梦想。工作方面,我想办一款专门介绍美食的报纸。把咱中华美食介绍个遍儿。你厨艺这么好,姐肯定给你放头版。”
李苏乐道:“那感情好,我不得全国知名了。”
“你这手艺,全国出名也是早晚的事儿。”
两人畅想着未来,越说越开心。老爷子听了两句,不免觉得好笑,心想着还是年轻好,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未来,朝气而光明。
话说今日小厨房还怪热闹的,叶菲刚走,单位领导又来了。他道:“李苏,等清明的时候,记得多做点青团。”
老爷子好笑道:“刚出正月,你就想着清明的事儿啦?”
“老爷子,我这不是怕后面给忙忘了么。李苏同志手艺好,青团,粽子,月饼,又好看又美味。我代表单位拿出去送人也体面。”
“你小子怪聪明的。成,这事儿给你办妥当了。对了,苏苏考级的事儿怎么讲?”虽说李苏是报社副厨,但并未评级,工资也是最低档,比劳改的牛师傅一个月少了三十来块钱。
如今逮着机会,老爷子自然要给徒弟争取争取福利。
“成,这事儿我放心上,回头就安排。”
老爷子听了这话不满了,说道:“回头这两个字就显得虚了。我徒儿手艺摆在这儿,你要是不稀罕她,城内老方可是抢着要。”
“老爷子,我晓得李苏同志手艺好,但咱还是得按着年限来。这样,下周二安排她考个初级,成么?”
老爷子抬眸看向李苏,李苏忙道:“行行行,那就下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