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瞧着她好像改好了,可有人劝她去看看来娣三个孙女,她立即又能骂骂咧咧起来。
故而韦大妈瞧着再可怜,李苏也实在起不了同情心。这会儿韦大妈见儿媳妇总这么闹不是办法,就想让李苏帮忙,让老爷子收宋清当徒弟。
李苏都听楞了,见韦大妈不是开玩笑,索性直言道:“韦大妈,你跟宋清可真是天定的婆媳。都怪能想美事的。”
就宋清那种只肯占赢,还爱折腾跳脚的性子,院里谁敢和她共事?
说罢李苏就抱着亮亮回了屋,也不管韦大妈后面会编排什么。
真是,脸好大皮好厚,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出口。
饭后,严猛正跟亲哥一道打书桌椅子。亮亮上了幼儿园,才学了几个字,就要和姐姐一道写作业。
家里男人都惯孩子,何况又是桌椅这种小东西,这不,材料一到,他家就开始动工了。夏天容易冒汗,兄弟二人身上粘着全是木屑。他俩也不在意,过会儿喊胡敏一道去水塘里游两圈就成。
“这块板子弄完就歇了吧,省得摸黑下水。”韩越就是在水里没的,就算严猛已经过了生死劫,也晓得剧情掺假,但李苏仍旧养成了万事求安全的习惯。
“成,苏苏,你快出去,省得粘了木屑刺身上痒。”
正说着话,就见张翠蓝拿着根柴火枝子往外头走,嘴里骂着孙女玩性大,出了门就不晓得归家。
与她一道的还有赵大妈。
几年下来,范家人也渐渐融入了小院中。赵大妈不似刚开始那般浑身带刺,这些年下来,也时常和大伙儿唠唠家常。她跟韦大妈一样重男轻女,只是儿媳妇不能生后,她没逼着儿子离婚,而是去娘家抱了个孤儿当孙子养。
说来也怪,这院里,还就韦大妈和赵大妈关系最差。
赵大妈觉得韦大妈脑子有病,为了孙子连儿子都不要,本末倒置。
韦大妈觉得赵大妈糊涂,别人家的孩子改了姓,可身上不还流着外人的血?自欺欺人。
两人彼此看不上眼,但都与张翠蓝关系不错。
等李苏洗漱干净,就见婆婆跟撵小鸡归巢似的,将院里几个孩子都赶了回来。而后对着即将去水塘洗澡的严猛道:“猛子,带这丫头学个游泳。个悍鸭子,还爱往塘边跑。教她个狗刨,以后也能保命。”
灿灿要学游泳,胡进范晨范琳琳也嚷着要去。再一闹腾,整个小院的孩子都跟着去了。
韩超没搭理儿女,而是慢悠悠喝着小酒。韩老头没法子,只能由他扛着小孙子下水玩。韩佳也想去,被韦大妈打屁股拦了下来。
约莫七点钟,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家。严猛直接回了房间,献宝似的张开手掌,就见两只萤火虫飞了出来,而后落在蚊帐上一闪一闪的。
气氛正和谐,却听着韩超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么些年,韩超虽颓废,但几乎不发脾气,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不过院里哪里又有什么私密事儿,次日早上李苏就从婆婆那儿听了八卦。原来宋清趁韩超醉酒,想和他再生个孩子。
然后被韩超怒火拒绝了。
这事实在丢脸,气得宋清一脸几日低头走路不讲话。
对此李苏无话可说,而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国营饭店。自从饭店开张,生意倒还行。
李苏觉得杨泰平这人还不错,虽是饭店领导,但说话做事都十分客套讲究。有服务员对普通食客爱答不理的,他还会出面批评,要求所有人必须端正态度,工作中不能带有私人情绪。
这年头的服务业可了不得,出去商场转一圈,一大半工作人员用鼻孔看人。
如杨泰平这般具有后世服务意识的人还真不多。
此时李苏正在后厨忙活,红案师傅王胜边炒菜边用余光打量李苏的动作,若非服务员林红提醒,他非得把菜炒糊不可。
林红是个未婚姑娘,但极爱八卦,更爱分享。
“李苏姐,外头相亲可真有意思。男的叽叽歪歪不停,女方一个字都不吭。”林红觉得做服务员就这点好,每天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还能听到不同的趣事,太有意思了。
“行了,肥肠臭豆腐煲做好了。”
林红正在端菜,突然听着砰的一声,紧接着她就跳脚道:“哎呦,姐,不得了了,相亲那男的发疯了。”
说罢菜也不端了,匆匆跑过去看热闹。
李苏听声音觉得熟悉,出去一看,相亲的竟然是唐珍珠。唐珍珠也见着李苏了,显然她还不知道李苏换了单位,故而面上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
跟唐珍珠相亲的男人尖嘴猴腮,个儿不高,但穿着打扮不错。而且能来这儿吃饭,显然家境还可以。
“嫂子,你没事吧?”李苏见唐珍珠捂着胳膊,上前问道。
“李苏,我没事儿了。”唐珍珠勉强笑笑,刚准备解释两句,就见相亲男舔脸凑了过来,从上到下打量李苏两眼,色眯眯道:“珍珠,这是你妹子?您好,我是张翔,是粮管所的管理员。”说着还想与李苏握手。
唐珍珠侧身挡在李苏面前,板着脸道:“张翔,咱俩不可能,你走吧。”
在美人面前,唐珍珠还如此不给他面子,张翔顿时面色挂不住,沉声道:“唐珍珠,你一个克夫的寡妇,有什么脸面挑三拣四?行,我走,我走了,你就当一辈子老寡妇去吧。”
“当寡妇比守活寡好,你快滚。”唐珍珠可不是以前任人揉搓的面团子,见张翔张嘴喷粪,当即也骂了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丢丑,气得张翔脑袋发昏,想动手,但看着唐珍珠顺手拿起一旁的板凳冲着他脑门,忙往后退了两步,说了句好男不跟女斗就离开了,还道:“这顿饭钱你付。”
张翔跑得太快,却把唐珍珠给难住了。
她瞅了李苏两眼,有些犹豫道:“苏妹子,还未上桌的菜能退么?”早知道这样,她死活也不进饭店门。
这事儿好办,李苏跟林红打了声招呼也就解决了。不过动了筷子的菜不能退,唐珍珠也理解,她付了钱,还有些气道:“以前瞧着还是个人,没想到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了。”
这人是唐珍珠亲妈逼着她相亲的,她自认为拒绝的很有礼貌,谁料这人突然就激动得拍桌子。
难怪家里条件还行,媳妇却死命要跟他离婚了。
唐珍珠跟李苏拼命吐槽,接着又笑道:“我家盼盼天天回家跟我讲亮亮哥哥好。亮亮哥哥给她带小饼干。李苏,真是谢谢你们了。”
她虽不住金鱼胡同,但户口并未挪走。故而孩子还在原来的学校读书。
虽说不住一起,但院里那帮孩子都很好,会护着她家三个闺女。
对此,唐珍珠一直心存感激。
“嫂子,这有什么好笑的。盼盼那么乖巧听话,任谁见了都喜欢。”盼盼那孩子长得又白又嫩,说话慢吞吞软糯糯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唐珍珠将菜倒进饭盒里,准备带回去给闺女吃。
接着又跟李苏说了几句话,而后告辞离开了。
她一走,林红离开凑上来道:“姐,她是你嫂子啊?”
“邻居嫂子。”
“长得怪好的,就是没想着脾气怪泼辣的,你瞧她拿板凳那姿势,一看就时常这般干。”
这还是李苏头回听人评价唐珍珠泼辣,不免心下感慨,想道:“她要是早早就这么泼辣就好了。”
好久没见唐珍珠,她比上回见面还要瘦,双目有神却也有些许疲意。
“姐,你瞧她身上了没?青青紫紫的,肯定经常打架。这年头寡妇可不好当,更何况她长得还不错。”林红又在一旁补充道。
第44章 44
老话曾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世道果真如此。李苏下班刚到家,就听几位大妈说着唐珍珠相亲再嫁的事儿。
李苏听了一耳朵,不得不感慨流言传播速度之快。张翠蓝拎了半大袋子青葡萄回来,个头只有小拇指般大小,香味却很浓郁。
“你赵大妈好本事,在老山发现棵野葡萄树。要不是被麻雀子吃了一半,我还能拎这么些葡萄回来。”张翠蓝喜滋滋道。
相较于一帮人凑一块儿扯天水地,张翠蓝更喜欢往家里扒拉东西。好巧,赵春花也是这种性子。春季挖野菜,夏季摸田螺网小鱼,秋季找野果砍柴火,不怕路途远人多辛苦,就怕白白闲一天,家里啥进项都没有。
故而这几年,两人经常约着四处寻宝。还别说,回回不落空,就是地上一根洋钉,她俩也能捡回来。
李苏洗了一串尝尝,当即夸道:“妈,这葡萄真好吃。”酸酸甜甜,皮薄汁多。
“喜欢就多吃点。还有些小的没长熟,过几天我和你赵大妈再去弄点。”接着张翠蓝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又问道:“俩孩子还没回来?”
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张翠蓝话音刚落,就见灿灿牵着亮亮小跑了回来。也不晓得他俩钻到哪个窑洞去了,白嫩小脸弄得灰扑扑脏兮兮的,张翠蓝嫌弃道:“这么大人了,还没个姑娘样。”
两孩子完全不搭理奶奶的唠叨,抓着桌上的葡萄就往嘴里塞。
亮亮挑了个最大的葡萄喂了李苏,得了妈妈的夸赞后,这才眯着笑眼吃葡萄。这孩子性子慢,吃东西也斯文,灿灿一口吃五六颗葡萄,他还在那儿慢慢剥葡萄皮。
张翠蓝瞧着孙子孙女的性子,真是没话说了。
不一会儿,家里人陆陆续续归了家。严猛将饭桌搬到屋子外头,天热,都是在院里吃饭。晚饭也简单,都是粥配咸菜,再给俩孩子炖个鸡蛋羹。
“老张,你大儿子呢?又去城里开会了?”董大妈吃饭也不消停,总爱端着饭碗四处蹿,她先是挑了一筷子严家的香菇豆干酱,而后好奇问道。
“不晓得。那么大人了,我管那么多干吗?”张翠蓝扒拉两口山芋粥说道。
严兵刚回来的时候,张翠蓝还是很稀罕很关切他的。如今几年下来,她几乎不过问儿子们的事情。有时候催他二婚,他不乐意,张翠蓝也懒得再管。
因为这,张翠蓝还被韦大妈背后唠叨过,说她这个妈当的不到位,不晓得为儿子日后着想云云。
大妈们凑在一块儿,话多的根本聊不完。唐珍珠相亲是个新鲜事儿,可不得好好发表发表意见。
韦大妈听了就不高兴,搁那儿骂唐珍珠sao货守不住,替自己大儿不值当。谁料旁边赵大妈听了这个骂声,上前就跟韦大妈干了起来。
她是个寡妇,却最讨厌为夫守一辈子的说法。
“结个婚而已,人卖你家了?没吃你家几年大米,你还想管控人一辈子?老娘就见不得你这样的腌臜货,寡妇怎么了?寡妇比你干净多了。”
张翠蓝扒拉着稀饭,撇嘴道:“活该,撕烂她这张破嘴才好嘞。”
打闹一会儿,就由人劝着分开了。
闹完,晚饭也吃完了。李苏收拾着碗筷,又对严猛道:“锅底灰有点多。你拎出去刮刮灰。”
严猛嗯了声,提着铁锅去墙角刮锅灰,亮亮觉得有趣,跟他屁股后面直转悠。
等回去的时候,亮亮还摸着铁锅的边边,意图帮爸爸分担点重量,还学着外头老汉的声音,哎呦哎呦两声,逗得大伙咯咯笑。
“来,弟弟,姐姐教你背书。”
夏夜,知了声,风声,再配着读书声,自有种岁月静好之感。李苏和严猛洗漱干净,坐屋子外头乘凉,笑看儿子手脚并用背书唱歌。
韦大妈攀比心强,也催小孙子背诗,不识字的她还起了鹅鹅鹅的开头。韩书不乐意背,韦大妈又催又哄,这可把孩子气着了,小拳头就往她身上招呼。
院里人权当没看见,仍三三两两凑一堆说着话。没说两句,就见邮递员来了,几位大妈全都围了上去,那人道:“董大妈,您闺女寄信来了。”
“小甘,有韩飞的信不?”韦大妈急急问道。
“韦大妈,没有您的信。”说完邮递员就要走,韦大妈却扯着他的胳膊道:“你是不是漏看了,再看看,再看看。”
邮递员实在没法子,只能当着韦大妈的面又看了一遍,末了道:“大妈,真没您的信。要有,我还能藏着不给么?”
董大妈欢喜得接过信,而后扯着嗓子喊胡敏念念信。韦大妈失魂落魄地坐回竹床上,想小儿子想的心肝疼。
而董大妈这边,信才读了一半,她竟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