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白眠觉得瘸哥不是个坏人, 但凡事总有万一,她曾经说过, 在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她不会强行为对方把脉, 看来这次必须破例了。
为了避免惊动瘸哥,白眠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她转头看向翁旭华:“师父, 你会给他准假吗?”
翁旭华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这还用说吗, 我是老了, 不是老糊涂了,他要去犯罪, 我怎么可能纵着他?”
瘸哥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翁旭华对他说:“你小子安分点吧,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我没法和你爹娘交代,你给我听着,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店里工作,哪也不许去, 不然我扣你工资,听见没有?”
听见要扣工资, 瘸哥老实了,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回到窗边继续盯着药炉子发呆,看得出来,他心里还在密谋着什么。
不一会就到了该摇号的时间,门外早就围满了人,由于愣神,瘸哥竟然误了时辰,直到听到门外粉丝的高声抱怨,他才走出门去开始摇号。
今天依旧摇出来了三位缘主,摇完号之后,瘸哥没了以往的调笑问好,他直接懒洋洋地坐回了窗边的座位上,白眠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
察觉到白眠的目光之后,翁旭华说:“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生气吧?放心,你说那番话是好意,他会明白的,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大概等中午的时候他就把这事忘了。”
“不,”白眠摇摇头说,“我是在想,他现在的情绪和之前的小杨姐好像,那么低落,沉默,闷闷不乐,为什么坐在那里的人都会变成那样,是不是那个位置有什么魔咒?”
翁旭华笑了:“你看你,胡说,我这个地方干净得很,哪有什么魔咒?”
“师父,你和瘸哥认识多久了,你了解他的过去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白眠问。
翁旭华想了想:“啊……你这么突然一问,我还真说不上来,他已经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家里独子,他父母都是本地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很健康,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很和睦,他这个人性格也不错,开朗健谈,爱交朋友,就是有时候嘴碎了点,容易惹人讨厌,不过他心是好的。”
“至于他的过去嘛……我不清楚,你看他如今的状况便知道,他不是先天残疾,是后天才变得残疾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我又何必去揭人家的伤疤呢?”
翁旭华是小声说的,远处的瘸哥听不到,白眠陷入了思考,翁旭华又补充了一句:“小徒弟,你跟着我的日子太短,也没有亲手接诊过病人,你不知道这世上的人间疾苦有多少,一个人的健康出了问题,情绪也会出现异常,他现在身体变成这样,就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去追问什么。”
白眠点了点头:“我明白,师父。”
两人刚说完悄悄话,今天的第一位缘主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诊脉案前,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上去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瘸哥虽说心情低落,但是看到这阵仗,他还是立刻挡在了白眠身前,以防这群人对白眠做出什么。
白眠先开了口:“你想咨询什么问题?”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干笑了一声,然后问道:“这位大师,我和你确认一下,你这个直播确定不会拍到我的脸吧?”
“是的,”白眠说,“镜头只会拍到手腕,声音会用变声器进行处理,你在讲述时可以使用化名,当然,如果你担心泄露隐私,我可以把直播间暂时关闭。”
男人立马说:“那还是关了吧,我要保护隐私。”
“好的。”
为了表示对缘主的尊重,白眠关掉了还没开多久的直播间,直播间一片哀嚎。
看白眠关掉了直播间,坐在对面的男人才开始放心讲话,由于围观的人很多,男人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
“大师,你听说过乌龙山的宝藏吗?”
一听到他要咨询的事情和乌龙山有关,瘸哥立马来了精神,他放下戒备,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坐在白眠身边津津有味地准备吃瓜。
白眠笑了:“巧了不是,我今天早上刚听过,怎么,你们也是盗墓小队的一员?”
男人紧张地说:“诶,说的那么难听干嘛,那不叫盗墓,那叫探险,对了,大师,你说‘也’,难道还有别人去了?”
白眠耸耸肩:“这个传说流传得这么广,现在墓室现世,我估计半个县城的人都去过了吧,怎么样,是不是空手而归?”
男人尴尬地点了点头,这时他才想起来自我介绍:“哦,对了,大师,我叫过易阳,过去的过,身边这些是我的伙计们,也就是我探险小队的成员,嘿嘿,你懂得。”
白眠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是帮你一起盗墓的人?是你花钱雇了他们,还是你们组团一起去的?”
过易阳:“我们组团一起去的,我哪有钱雇他们呢?要是手里有钱的话,哪还用来干这事呀!我们算是平级吧,不过这事确实是我牵头组织的,大家和我一起忙了几天,现在分文没有,我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白眠:“你指的交代是?”
过易阳又干笑了几声:“大师,我想请你帮忙算一算,杜大生坟墓里的东西到底去哪了,是这个传说一开始就是假的,还是说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如果是后者,你说出来,让我们死了心,那这事也就算了了,要不然我们总是牵肠挂肚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白眠觉得有些好笑,这群人莫不是把她当成了傻子?
她歪头道:“如果我真的告诉你们东西到了谁手里,你们一定会立马去找这个人,到时候一场盗墓岂不是要变成了械斗?”
过易阳立马摆手:“不会不会,大师,瞧你想到哪去了,盗亦有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这东西一旦出土,落到谁手里就是谁的,我们绝不会再去抢,我们今天来问你,只不过是想死得明白点罢了。”
“好,”白眠托起下巴,“那你们先讲讲你们在墓里的经历吧。”
过易阳也不含糊,当场就讲了起来,看得出他正有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呢。
“当初杜大生携带昂贵的陪葬品下葬,几乎掏空了整个杜家,这个故事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我还是从那个雨季开始讲起吧,雨季结束之后,有人在山上发现了杜大生的墓室,然后他受了惊吓,下山之后,他的朋友们就请他喝酒压惊,这个人一喝多,就把在山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了,然后消息渐渐地传开了。”
“其实时间过了这么久,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已经不少了,大部分人都是当做笑谈,只有我这种穷疯了的无业游民才会当真,我叫了几个和我一样缺钱的朋友,我们约好了,拿到的东西大家平分,我想杜家那么有钱,就算多几个人一起分,分到我手里的也不会少。”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山上的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们开车到了山上,然后步行进入村子,我们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包里放着各种工具,我们原本打算大干一番的,但是结果让我们很失望——”
过易阳搓了搓手,似乎他现在想起那场景都觉得失望:“地面上那个洞口很大,简直有一辆车那么大,可以说整个墓室已经完全露了出来,根本不需要找入口了,我一看就知道不好,肯定有不止一批人来过这里了,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得到消息得到的太晚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也许前面的人没找到宝藏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们进了洞,当时是白天,洞里有阳光打进来,不需要开手电,我就看清了墓室的四周,这里已经被人探索得七七八八,地上全是泥脚印,我越看心里就越沉重。”
“这个墓室很大,但是除了大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可说的,里面只摆了一些寻常的陪葬品,什么纸人纸马,香案香炉之类的,根本就一点都不值钱,我们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我一个伙计实在气不过,一脚踹翻了墓室里的香炉。”
“最后我们的目光全都汇集在墓室中央的棺材上,既然墓室里没东西,那么陪葬品就只能在棺材里了,我们掏出家伙,做好了撬开棺材盖的准备,但是还没等大家伙动手,我就发现这个棺材盖子是活的,它很轻,周围也没有钉钉子,像个滑盖手机一样,随便一推就推开了。”
第140章
“接着我们用手电照了照棺材内部, 里面只有一具骷髅,还有一些衣服的碎片,这些应该是他当时的寿衣, 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他脑袋下面枕了一个木枕头, 除此之外,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大家全都被气坏了,我想着总不能白来, 于是我动手把那木枕头拿了出来,我摇一摇, 里面有响动——这里面有东西!我顿时兴奋起来,以为宝藏被我找到了, 在大家的期待的目光中,我打开了那个木枕头, 从里面拿出一本旧书, 真是白高兴一场——你们说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居然只是一本旧书!”
瘸哥插嘴道:“等等,传说的宝藏会不会就是这本旧书?万一这本书是什么传世古籍, 我看过拍卖会,有些破旧的字画能卖出几千万呢!”
过易阳嫌弃地撅了噘嘴:“屁!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等我拿回去一研究, 发现那上面写的是现代汉语,也就是咱们现在所用的语言,你说说,哪个古人能用现代汉语写书?这玩意就是一个现代人写的, 最多有几十年的历史,根本不是什么古书典籍!之前来过的那几批人之所以没有带走这本书, 估计就是看它不值钱。”
瘸哥皱眉:“那就奇了怪了,杜大生在最后的时刻,为什么会携带一本毫无价值的书在身边?”
过易阳:“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所以自从那次回来之后,我就在家苦心研究这本书,一开始我看不懂这本书,因为上面所有的文字顺序都是乱的,乍一看就像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后来我在网络论坛上发帖,一些网友给了我启示,这可能是一种加密文字,就像摩斯码一样,需要特殊的规律才能看懂,这个特殊的规律,或许只有杜大生和写这本书的人知道。”
“我当时头都大了,我平时最讨厌想这些复杂的东西,好在互联网是万能的,我在网上找了一个爱看推理小说的大学生,给了他二百块钱,他就连夜帮我破译出了这本书的内容。”
瘸哥眼都亮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过易阳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反正事情已经失败了,我就说了吧,但是我要事先声明一下,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我自己编的,你们要相信我。”
大家都保证过之后,过易阳才说:“那上面记载的,是一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白眠有了兴趣,瘸哥则陷入了沉默,要是换在以前,他肯定会捧腹大笑,但是在经历过这么多离奇的事情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看到周围人都很震惊,过易阳满意地说:“哈哈,就是这个表情,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没想到吧,杜大生一个村里的村霸,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他想要起死回生!”
瘸哥一拍大腿,顿时顿悟:“啊,难怪他要在死之前把所有财产都带进去,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后人,他是想等自己复活以后再花!”
白眠追问:“那本书都说了什么?”
过易阳挠挠头:“书上记录的内容太多,我也记不清楚,不过那个帮忙破译的大学生给我发了一个电子文档,一会我可以转发给你,总之就是让杜大生在生前服食各种丹药,那本书说,丹药可以使人尸身不腐,历史上的某位皇帝就是因为服用了丹药才尸身不腐的。”
“然后还有一系列很复杂的步骤,那本书要求他把棺材的盖子做得很轻,不许钉钉子,这样方便他复活之后从棺材内部推开盖子,自己走出棺材,还有下葬的日子,下葬的方位等等,记不清了,总之那本书上说,如果杜大生能做到这一切,那么他就可以在几十年以后的某天醒过来。”
过易阳说到这里,店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讲,他咽了咽口水:“那本书上详细记载了杜大生下葬的日期,我按照时间算了算,发现他复活的日子就在昨天!”
“如果那本书是真的的话,他就会在昨天活过来,当然,我最初并不相信这些,我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我第一次没捞着东西,有些不甘心,于是我就又约了兄弟们一回,昨天中午,我们再次去了乌龙山。”
瘸哥一愣:“你们去了两回?”
过易阳点点头:“对,一开始忘了说,其实我们去了两次,第一次无功而返,第二次……我们遇到了奇怪的事。”
瘸哥忙问:“什么奇怪的事?”
过易阳搓了搓手:“第二次去的时候,那个棺材打不开了。”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白眠鼓励了他几句,他才说出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因为害怕碰上邪门的事,我特意挑了正中午去,那天烈日炎炎,土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按照上次的路进村,依旧是那个洞口,我们一一进去,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我第一个走向棺材,想要像上次那样推开棺材,看看里面的尸体有没有复活,就在这时,我发现棺材的盖子纹丝不动,仿佛从里面给锁上了。”
“我当即叫来大伙和我一起推,结果还是不动,后来有人上了工具,什么锤头、斧子,都不管用,棺材的盖子有些变形,但还是没有打开。”
“这时有人提议让大家一起抬动棺材,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曾经尝试过抬这个棺材,棺材非常重,我们只抬了一下就松手了,这一次竟然比第一次还要重,我们完全抬不动,就好像、好像棺材里多了什么东西一样!”
过易阳说到这里,大家都觉得背后发冷,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觉得事情很蹊跷,就喊大家停手了,万一里面真有个妖魔鬼怪什么的,我们可惹不起,不仅钱没搞到,还把小命给丢了,这可不值得。”
“我招手喊大家往回走,大家也都收了工具,跟着我准备往洞外走,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棺材里竟然传出了微弱的声响,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别走……回来……”
第141章
过易阳把那声音描述得很恐怖, 周围人都听得竖起了寒毛,在过易阳的形容里,那声音简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瘸哥不禁皱眉问:“难道杜大生真的复活了?”
白眠思忖了一会, 暂时没有开口,在看到那本书之前, 她不能妄加断言, 不过她记得能使用起死回生术的都是灵力高深之人,这样的高人世所罕见, 似乎不是杜大生这种乡野村霸可以接触到的。
“哦,对了, 瞧我这记性,我还没把那份电子文档给你呢!”过易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拿出手机,添加了白眠的好友, 把那份文件发给了白眠, 并且补充道, “那个大学生说了,这本书的破译方式就是每行取一个字, 并且去掉所有重复的字。”
“他会不会是在蒙你?”瘸哥忽然说道,“也许他根本就没破译, 这个起死回生的说法根本就是他编出来糊弄你的!”
过易阳立刻否认了:“不会, 那个大学生是推理论坛的高级用户,他解答过很多问题,应该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不是水货, 而且他态度也很真诚,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骗人的, 大学生嘛,你懂的。”
白眠打开了电子文档,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随后嘴角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一派胡言。”她说道。
“啊?”过易阳紧张地问,“大师,你是说这个大学生在胡编乱造吗?”
“不,”白眠摇了摇头,“我是说里面的内容,里面的内容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完全是瞎写的,没有任何作用。”
过易阳似乎听懂了:“不是大学生骗了我,那就是说——几十年前写这本书的人骗了杜大生?”
随即他又说:“如果起死回生是假的,那我们昨天在墓里听到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白眠没有回答,而是对他伸出了手:“具体情况我需要把过脉后才能知道,把你的手给我。”
过易阳乖乖把手放在桌上,他的皮肤很粗糙,看得出这些年过得不太好,白眠用两指把住了他的脉搏。
过易阳身后的伙计们全都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白眠,这些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显然过易阳是他们当中表达能力最好的,是他们的“代表”。
过了片刻,白眠把手收了回来,过易阳等人的脸色越发紧张,他催促道:“大师,怎么样,你看到真相了吗?”
白眠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几行字,然后才说:“看到了,这个坟墓背后的故事非常复杂。”
过易阳难掩兴奋:“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大师,你慢慢说。”
白眠缓缓站了起来,摇着扇子说:“我们还是从刚才那个话题开始说起,关于这本书,那个大学生没有骗你,是当时写书的人骗了杜大生。”
“当时杜大生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他才四十五岁,自认为命不该绝,他以前身体一向很好,他觉得自己能活到八九十岁,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