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颜色阴沉,再等等到什么时候去,等到所有人知道他逼宫?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誉王府如何?各家可有动作。”
誉王府如今被他的人围着,世家大臣府门外也都有人守着不让人出去。成王败寇,他现在不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庆王看着书桌上的冷茶,走过去拿起,直接泼到了崇盛帝的脸上,事到如今,二人之间也再无父子之情,既然走到这儿了,那就不怪他做得更绝
一盏凉水泼到脸上,崇盛帝鼻子里还呛了一些,他咳着转醒,看见的就是庆王那张脸,他脸上的血迹不知什么时候擦干净了,但脸色依旧阴沉。
这样扬着头看着从前一直跪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崇盛帝心里蓦然一慌。
刚刚崇盛帝就有种濒死的感觉,人喘不上来气,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甚至不知道刚刚过了几个时辰,外面天还是黑的,书房的烛灯也亮着,不知有没有过了子时。
脸上的茶水透着凉意,顺着脸颊流下。好在宫女泡茶仔细,也知崇盛帝的习惯,早把茶叶给滤干净,不然崇盛帝现在肯定更狼狈。
庆王没再废话说别的,只问,“父皇还是没考虑清楚吗。”
崇盛帝道:“秉元,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立你为太子,自然有朕自己的考量,你若不愿意留在盛京,去封地也好。”
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崇盛帝怎么可能立他为太子,逼宫造反,他这个岁数,也清楚自己的身子,真为了苟活一两日立庆王为太子,怎么可能。
早知今日,崇盛帝定直接把庆王处死。
庆王不由一笑,只觉得这话天真好笑,恐怕他撤兵之后,崇盛帝就会以他养私士兵为由,抓进牢狱处死。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有回头路。
庆王又下了剂猛药,“父皇,你得为萧家的基业考虑,八弟身子不好,如今没了唯一的儿子,日后子嗣也艰难。
千秋万代的基业,但不能传到八弟那里就断了。你如今再看看,他还适合做这个皇上。”
崇盛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脸色铁青地问了一句,“什么叫子嗣艰难?”
庆王咬了咬牙,不耐说道:“父皇知道有女子的避孕汤药,那也应该明白,也有给男子用的。好在八弟如今还有几个女儿,虽是庶女。父皇不必太过担心,你还有其他儿子,都是一样的。”
崇盛帝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高声喝道:“那是你亲弟弟,亲侄子!你心思怎么这般歹毒!”
他指着庆王,手扶着椅子把手,怒目圆瞪地想要站起来,还没离开椅子三寸高,人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崇盛帝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嘴张着说不了话,开不了口,指着庆王的手本来悬在空中,如今也滑落下去了。
整个养心殿寂静无声,庆王咽了咽口水,定定地看了崇盛帝一会儿,然后给李宝顺使了个眼色。
李宝顺跪着爬了过去,伸手探了探崇盛帝的鼻息,原先还有微弱的呼吸,可如今连一丝鼻息也没有了。
李宝顺哭喊着,“皇上……皇上薨了……”
庆王不可置信地看着崇盛帝的尸体,脑子里乱作一团,父皇死了,临死都不愿把皇位给他。
那如今该怎么办?没有圣旨,只有造反的名头。京北的禁卫军有三万,不等天亮就会过来。
难道他能像跟崇盛帝说一样跟大臣说誉王绝嗣了吗?
他还有那么多弟弟,如誉王继位又没有后嗣,大可从宗族过继一个,甚至传位于皇弟。
哪里会拥护他上位。
庆王当即对李宝顺道:“哭什么,赶紧拟制。”
两道圣旨很快就拟好了,其中一道废太子,誉王德不配位言行有失,废黜太子之位,终生幽居于誉王府。另一道立庆王为太子,都有玉玺加持。
如今只看众人愿意信哪道圣旨了。
圣旨上的墨迹未干,还得晾一会儿。
庆王对李宝顺道:“你是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跟了父皇许久,最了解父皇的秉性。可知父皇临终前都说了什么?”
李宝顺弓腰低头道:“皇上自知时日无多,思前想后,觉得立太子太过草率。誉王殿下德行有亏,不配为太子。临终前,皇上立长子为太子,是为江山社稷考虑。”
李宝顺抬头看了庆王一眼,“王爷夜中不顾自己安危进宫救火,实在可嘉可奖。”
庆王道:“你是聪明人。”
他转过头看向林太医,“你抬起头告诉本王,皇上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太医抖着肩膀道:“皇上鞠躬尽瘁,为朝中之事殚精竭虑,久病不医,时日无多……”
庆王点了点头,他伸手拍了拍李宝顺的肩膀,“你是父王身边的人,耳濡目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话得记清楚了,莫要在人前说错了。”
李宝顺和林太医跪在地上,“皇上圣旨,臣(奴才)自当遵守。”
庆王看了眼窗外,天色由墨色变成了暗灰色,他对侍卫道:“把云安殿收拾干净,各府和宫门的人都撤了。”
总留着不是个事儿,他还要继位,还得诸位大臣和兄弟们见证。
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庆王捏了捏眉心,“父皇驾崩,去敲丧钟吧。”
天子薨逝,得敲钟九声,侍卫都快从养心殿出去了,庆王又把人叫住,“等把各家的人都撤了再敲。”
天子驾崩,定是举国皆知。
但是要等守着各家的人离开之后再敲丧钟,这两道圣旨虽加盖了玉玺,但是可庆王逼宫是真,早知是今日的结果,他就早些来了。
等崇盛帝立了太子之后再逼宫,实在是下策。
大概父皇临死之前,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立了八弟太子,所以他才迟迟不肯拟旨。能不动手自然不动手,庆王把废太子的圣旨交给李宝顺,“你是父亲王身边的人,自当由你去传旨。”
李宝顺的神色发苦,这种差事交给他,哪能落得了好。
他硬着头皮把圣旨接过,又听庆王对林太医道:“林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庆王走到椅子前,俯身亲自把崇盛帝的眼睛阖上。太医院还有别的太医,势必来看,得让林太医帮忙处理一番。
还有他这身衣裳不妥当,得换一身才行。宫门的禁卫和皇城的禁卫全都换了一批人,天蒙蒙亮,庆王也回府换好了一身衣裳。
丧钟将鸣,一声“嗡”的长声,震动整个盛京城,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唤醒。国无大事,敲钟只有过年守岁那晚和皇上万寿时敲,今日不是过年,更不是万寿节,为何敲了钟。
一声,两声三声……宫中的钟敲了九下,这是皇上驾崩了。
有人还沉浸在睡梦中,不明所以,但是也有夜里看到宫殿着火冒火光,想要出去,居然被身穿铠甲的士兵拦住。
誉王一夜没睡,心中突突,又闻丧钟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怎会突然驾崩了,他这个太子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他刚想闯出府,却见李宝顺捧着圣旨进来,誉王道:“父王怎么回事,当真是驾崩了?昨日夜里可见了什么人?”
天还没亮透,灰色的天,橘色的灯火照不见什么光亮,今日好像阴天,天边的云是灰色,叠在一起的已是墨色。
李宝顺道:“殿下接旨吧。”
他收过誉王不少好处,也的确想帮他一把,可是庆王手里有兵有马,他身后就是侍卫,也是庆王的人,恐怕他说一个不字,都会血溅三尺命丧当场。
庆王留他一条命,这天下谁当皇帝不是当,他就是个太监,撑死了到大内总管的位置。
亲眼看着庆王逼宫造反,庆王不杀他灭口就不错了,哪里会得到重用呢。
思及此,李宝顺说道:“这就不是王爷该操心的事了,先皇临死前下旨,太子殿下德不配位不堪继承大统,殿下,接旨吧。”
誉王怎么可能接旨,李宝顺没办法,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谕诸王、大臣等、前因太子行事乖戾,不恭不孝,继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今年已过五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守业二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不忠不孝、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
故将誉王废黜禁锢。钦此。”
誉王本就没跪,圣旨听到一半脸上就带了几分嘲讽的笑。
“本宫问你,这是谁的旨意,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盖上玉玺就是父皇的旨意了?父王如今也不在了,本宫怎知这是不是父皇亲自下的圣旨,当初立太子可是满朝文武皆知,如今这废太子的旨意还有谁看见了?本宫要进宫。”
李宝顺道:“如今殿下已是废太子,皇上有旨,幽禁您于誉王府。您就别给咱家添麻烦了。”
誉王道:“本宫乃父皇亲口立下的太子,未见父王最后一面,只见到这么一道圣旨。如今本宫看父皇死得蹊跷,昨夜那场火也蹊跷,还说父皇有谕不可进宫,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假传圣旨,逼供谋反!来人,孤看谁敢拦!”
李宝顺一个太监哪能拦得了誉王,更何况庆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先皇枉死,到底是他跟着先皇的情分深。
先皇不愿狼子野心之人继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誉王没有傻到一个人去跟皇宫里头对峙, 他问李宝顺,“既有废太子的旨意,那父皇打算‘立’谁为太子?”
李宝顺答道:“先皇倚重庆王殿下许久, 云安殿走水,庆王不顾危险去救, 先皇感动非常。当即立了庆王殿下为太子。”
李宝顺谁都不想得罪, 否则被为难的就是他了。
想两头讨好,最后只能两头都讨不着好,还不如咬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话都让誉王动怒,他道:“孤的好大哥, 狼子野心。他假传父皇口谕, 捏造圣旨,孤要为越朝铲除这等祸害。”
誉王让人去请赵太傅黎王等人,等着的时候他循循善诱道:“李公公,昨夜宫里发生什么只有你清楚, 还请到时为我等作证。父皇在天之灵, 生前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不能让父皇死不瞑目。”
李宝顺突然想起崇盛帝临死前的样子, 可不就是死不瞑目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他一个阉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苦笑道:“殿下, 奴才只是个太监, 昨儿夜里就一直守在殿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可就别为难咱家了。”
李宝顺心道, 他说的话就能作数吗,他说替先皇传圣旨誉王都不信, 他就算说庆王逼宫谋反,逼死了先皇,庆王那儿自有拥护大臣指责他信口雌黄。
事到如今,除非崇盛帝死而复生,否则谁也不敢说出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亲眼所见又如何,咬定是胡诌,谁也没办法。
李宝顺一口咬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誉王咬了咬牙,也没法子真把他怎么样。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李宝顺当晚什么都不知情,那他不知道殿内发生的事,更不知庆王逼宫弑父。
为何云安殿昨晚起火,为何父王昨晚薨逝了。
就算父皇当真废了他,大哥没有假传圣旨,誉王也能把这个变成真的。
出宫的几个皇子都封王了,王府都坐落在城北,离得不算远,誉王很快就找全了人。
众人聚在誉王府前厅,誉王道:“想必大家也都听见了钟声,孤越发绝对不对劲,昨晚宫中走水,本王本想去看看,结果王府外有人拦着,还传父皇口谕不得进宫。今日一早,父皇驾崩,李宝顺来孤府中,传旨废太子,改立大哥为太子。”
誉王冷笑一声,“若想立大哥为太子,父皇早就立了,可见是大哥狼子野心逼供造反。来人,去庆王府,将庆王妃和世子缉拿!”
只不过誉王的动作有些慢,庆王早就想过这一日,不然当日也不会嘱托黎王,让他照顾好总控家人。
成了皇上他儿子就是皇太子,不成大可隐姓埋名,也好过憋憋屈屈过一辈子。
去了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回殿下,庆王府没什么人了。”
誉王得此消息,看向众人,“可瞧见了,大哥早就有造反之心,亏父皇总说大哥一向敦厚老实,当真是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诸位兄弟随本宫进宫,父皇死得不明不白,孤总是要为父皇讨回公道!”
九殿下道:“八哥,你也不必往大哥头上扣这么高的帽子。我只是说事情没弄明白,不能将逼宫谋反的罪名扣在大哥身上,如今宫里旨意,你太子之位已被废黜,恰巧大哥又在宫里,你自然不想善罢甘休。只是从此推断大哥意图谋反,太过武断,也难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