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沂本来还想等着看看,看萧秉承是不是受了伤,可这样直接睡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楚沂现在已经彻底没了困意, 就这样呼吸平稳地等着萧秉承上床躺好,若非屋子里本来也没有别的声音,她还真听不清被子翻动时窸窸簌簌的声音。
动作可真够轻的。
萧秉承躺下之后便不再动了,呼吸藏着, 好似身边根本没人一样。
不知道的, 是觉得萧秉承不想把自己吵醒,知道的, 才明白萧秉承心里藏着什么事。
楚沂就这样待了一会儿,本想睡去明儿再说,可再也忍不住, 她直接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问萧秉承:“你可算收拾完了。”
萧秉承愣了一下,“你还没睡着?”
楚沂淡淡道:“平日也没见等我睡着再睡, 怎么今日不同了。”
萧秉承被噎住, 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知道楚沂聪明,能察觉出不同来, 但这会儿还是想着瞒瞒,能瞒过去自然好,瞒不过去那就算了。
他脑子转得很快,“刚刚……朝中有些事,我处理了一下,看时间有些晚,怕你睡着就轻手轻脚进来了,谁知还是给你吵醒了。日后这样的日子怕有许多,若临时有要紧事我让人提前告诉你,你先睡不必等我。”
这话倒是听得过去,也是好话,楚沂点了点头,“自然是以大事为重的。”
萧秉承刚松了口气,又她话锋一转,口气能听出疑问来,“你在云州时,我给你写了两封信,信也许没送到,但我信上问了,你在云州可安好,可有受了伤……刀剑无眼,你又是去打仗,受伤也是在所难免。可真若受了伤,总归得让府医看看,这样才能把伤养好。”
楚沂觉得自己这话比萧秉承刚才说得还要深明大义。
萧秉承咳了一声,看着黑漆漆的床顶,说道:“其实就是些小伤,不过你说得也对,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呢。”
楚沂咬了咬牙:“按照这么说,信的确看到了,受伤的事也是有意瞒着我了。”
楚沂这么说也没错,萧秉承自受伤那日起,就想瞒着。
最好养好伤回来,不留疤,可时间短,只能把衣服裹好,可两人是夫妻,最亲密的人,白日还顾及萧秉承刚回来,晚上……哪怕吹了灯,身上的伤一摸就知。
所以萧秉承才有意晚些进屋。
可楚沂在等他。
萧秉承这才明白,楚沂这是给自己设了个套,照他刚才的话一说,就这样等着他钻了进去。
萧秉承下意识去握楚沂的手,可楚沂动作飞快,眨眼工夫已躲到床内侧去了,靠着墙,像是条灵活的鱼。
萧秉承叹了口气,这会儿心里有些急,“我并非有意想瞒你,只是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耽误什么。写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战场上死的将士不少,我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萧秉承是实话实说,不管受没受伤,受伤轻重与否,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能留下一条命就是好的了,只不过他身为主帅有人护着,所以才伤算不得重。
但是小伤免不了,不让楚沂知道,的确是不想让她担心。
可如今倒好了,知道了,更担心了,自己还多了有意隐瞒之过。
“你别气我有意瞒着,也是如今伤好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绝对先告诉你,你我是夫妻,便是你看了担心,那也是心疼我。今日是我想错了,受伤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萧秉承往楚沂那边凑了凑,楚沂这回没躲。
这萧秉承一张嘴可倒好,张张合合就把话全都说完了,那她说什么。
楚沂道:“你在床上躺着,我把灯点着,看看你伤口。”
大约是养得差不多了,因为萧秉承脸上不缺血色,也不像是重伤之人。
萧秉承喉咙滚了滚,说了声好,“我去点灯吧。”
楚沂依旧不放心,说道:“我去。”
万一萧秉承就开一盏,昏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怎么办。
屋里的灯重新点着,尤其是床旁,这样一照什么都清晰明了了。
萧秉承坐起身,默默把衣服解了,最严重的是那次守城左胳膊和肩胛骨处受的伤,伤口深,不过去的时间久,伤口已经结痂,痂块都要落了。
深褐色的痂和嫩粉色的新肉长在一起,楚沂看了只觉得牙酸。
其余的就是在云州城外,被箭矢擦破,伤口也不深,就是多,看起来有些伤得重。
看着有些可怖,毕竟伤口划破再长好,新肉跟旧痂长在一起,凸起来长长一条。
楚沂想伸手摸摸,又怕萧秉承被她碰得疼了,又把手缩了回去,轻声问道:“当时……是不是可疼了?”
萧秉承好像忘了当时到底疼不疼,他摇头,“不怎么疼,其实也还好,现在是一点都不疼了,反而有些痒。”
肉长出来肯定是有些痒的,萧秉承握住楚沂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认真道:“真的没事,如今也不用涂什么药了,是当初你收拾行李给我带的药好用,不然也不会好这么快。”
楚沂轻轻叹了口气,让萧秉承保证日后不受伤,那是天方夜谭,万一日后还要打仗呢。
下面将士护着他,可也都是人命,能告诉她不再瞒着她也就够了。
楚沂把萧秉承的衣带系上,“还是再让府医看看,用不用做些药膳补补,你看你也瘦了许多。
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还得收拾东西呢。”
楚沂想要下床吹灯,这回被萧秉承拦住,让楚沂让好自己下去了,烛灯只留了一盏,其余的都吹灭了。
楚沂眼睛还睁着,看起来有些湿润,刚刚等自己也等了许久。他在外面多久,楚沂就在里面多久。
萧秉承心里又涩又软,他明白楚沂是关心自己。
原本怕楚沂看见伤口担心,所以才裹得严实,也不敢靠近亲热,如今都说了出来,自然没什么避讳了。
上了床,萧秉承侧躺着,他拉住楚沂的手,刚想翻身覆上去,就被楚沂一把支住,然后慢慢推开。
萧秉承:“?”
楚沂道:“你的伤还没好,早些休息吧。”
萧秉承愣了愣,“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妨碍什么。”
楚沂笑了一下,才不听萧秉承的话,“你想想,本来今儿晚上你也不是想裹紧衣服悄悄进来睡的吗,这不是正如你所愿。”
楚沂把人推走,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如愿与否萧秉承不知道,但既然楚沂这样说了,他也只能听着,谁让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到底是这些日子累,等不再难受,看楚沂也睡得香甜了,萧秉承很快也睡了过去,次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丫鬟们已经在外面收拾东西了,库房里很多东西都清点好搬上马车了,总共十六辆马车,若是不够还得再找两辆。
除了行李,就是丫鬟、护卫……加在一起也有百余人。
而当初养的私兵,萧秉承已经做好了打算。
一部分跟着林宣参军,另一部分继续养着,为他所用,朝中大小事,有些不能放在明面上做,得用人才行。
至于营中女子,就让永城城守陈大人给重新办了户籍,也是在火头营做过许多日子饭的人,不至于不能谋生,慢慢来也能安顿下来。
这样一来,永城之事也算安顿好了,两人可以放心回京。
一日功夫,东西已收拾齐整,就等明日一早启程回盛京了。
临行之前,楚沂也没再见刘夫人,虽说从前相交不少,楚沂来永城之后也是刘夫人陪她说话解闷儿,可日后也不是不能再见。
没必要急在这一时。
萧秉承说了,他刚登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陈大人是个好官,在永城也不少年了,可以调回盛京。
既如此,楚沂就不多此一举了,这会儿见陈夫人,怕陈家人多想了。
次日一早,晨起用过饭,楚沂和萧秉承就坐上马车,从王府出发了。
圣驾宛若游龙,最前头是骑马的护卫军,有四十余人,都带刀,看着威风凛凛。接着就是八匹马拉的车驾,车内极为宽敞,里面炉子茶壶吃食点心……应有尽有,连打发时间解闷儿的话本子都不少。
还有一小几,上面不少奏折,留着萧秉承处理政务。
马车两侧有丫鬟快步走着,方便随时传话伺候。
后头马车因为太多,远看车队顺着街道蜿蜒前行,车内皆是行李,也有丫鬟在里面看着。
前后中间皆有护卫,单是护卫,就有二百余人,迟砚在最前头,从前他也就是十三殿下跟前的一个小厮,如今身份拔高,也成了御前侍卫。
圣驾从王府正门出发,沿着长街一路向北。
今日天气好,马车被阳光照着,因为是圣驾,车上有黄色,被太阳一照,越发显得金灿灿。
虽说今日回京是悄无声息,谁也没知会,可是官路两旁,已有不少人围着。陈大人一身官服,命护卫围着人群,以免冲撞了圣驾。
而百姓等圣驾经过,就跪在地上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声音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高亢。
百姓过来围着并不是因为萧秉承领兵平定叛乱,毕竟战火未到永城,永城并未受牵连,顶多是夜里睡觉害怕些罢了。
他们是因为日子好了,这一年多来陈大人跟萧秉承借了不少银子,道路、水利……样样都要花钱的。
朝中事不懂,可是真真切切到百姓口袋里的银子做不得假,百姓感念皇恩,又担心皇上一走,日后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了,所以才来。
很多人还痛哭流涕,舍不得萧秉承走。
人太多,楚沂也没有这个时候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但隔着车壁也能听见百姓高喊高呼,她心里倒有些动容,哪怕是藩王,做了好事,百姓也真情实感地感激。
在这儿的一年多,也不白待。
其实百姓做这些,也因为这辈子没见过皇上,自己多说几句皇上万岁,皇上可能记挂着永城百姓。
楚沂看向萧秉承,人多热闹,可萧秉承脸上并无骄傲自满之色。
相反萧秉承还和楚沂说:“我只是给了些银钱修路修水利,他们便这样满足,其实水利和道路是朝廷该做的事,百姓赚银子,那是因为他们辛苦劳作才有的。
他们这般高兴,可见从前日子不好过。”
不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作为皇上,常常自省其身是该做的,但楚沂想,短短一年变成这样,不仅有陈大人的功劳,也有萧秉承的,
她道:“如今这般景象,便能证明百姓心中满意,皇上不必妄自菲薄。”
这还是楚沂头一回在萧秉承面前喊他皇上,萧秉承愣了愣,脸上透出些红,“你我二人在时,你还喊我皇上,岂不生分,喊夫君就是。”
有外人,叫皇上是怕外人觉得楚沂没规矩,宫里规矩森严,谨慎小心没有错处。
楚沂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道:“既是旨意,岂有不遵的道理,夫君。”
萧秉承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拉着楚沂的手往自己怀里拽,“你看你,非打趣我。”
楚沂直笑,她今日穿得不算素净,是报春红色的云锦裁成的春衫,上面绣着葫芦纹,这样笑起来更衬容色姝丽。
不算素净,但也不算艳丽。
先帝是萧秉承的兄长,二月十四薨逝,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国丧守丧一月,不能有婚嫁等喜事,其余的事情只要不太出头,都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