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各司其职，屋里显得尤为寂静。

　　殿内的石英钟也一针一针地走着，日子就如流水般静静地流淌。

　　到正月十五又下了场雪，因为除夕宫宴离得太近了，所以上元节宫里就简单地热闹热闹。

　　相比之下，宫外更热闹，上元节有灯会，听说城南街上人挤人。

　　楚沂从前也看过灯会，这会儿倒也不是那么想看，就跟萧秉承的殿内下棋说话，消磨时光。

　　过了正月，又下了场春雪，春日一到，礼部的人又开始准备登坛祭天之事了。

　　光阴似箭，眨眼间又过了小半年，这小半年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便是祭天那日，天上的云彩变幻，最后变成了祥龙的图案，有祥瑞之意。而后越朝上下几场春雨下得恰到好处，都说春雨贵如油，这春雨来得的确及时。

　　二是四月十八万寿节，萧秉承生辰，百官朝贺，去年未大办，今年极其隆重。只不过楚沂那会儿肚子正大，就浅浅露个面就离席了，那时离临盆就不足一个月，楚沂觉得肚子是真沉，她站不了那么久。

　　不过百官同贺，也给萧秉承庆生，也是热闹。

　　最后一件大事便是五月上旬，楚沂生产，诞下一皇子。

　　生了有大半日，这还是因为太医宫人照顾精心，稳婆经验丰富，上午发动，于傍晚黄昏时生下一皇子。

　　婴儿啼哭声响时，天边彩霞最为绚烂，红紫的霞云盘旋在天边，久久未散，清风袭过，萧秉承的心算是落下一半了。

　　有人从产房出来，萧秉承也没问是男是女，只问：“皇后如何？”

　　留夏道：“娘娘一切安好，刚生产完，奴婢去小厨房端些好克化的吃食去。”

　　萧秉承看了眼天边的云霞，然后静静在外等着。小皇子是五月十三出生的，生下孩子，楚沂觉得真是卸下一重担了，肚子下去了，整个人轻巧了不少。

　　不过要坐月子，刚生产完，楚沂就在床上，等收拾好回寝殿后，才用了些东西。

　　孩子太小，抱下去让乳母喂奶了，楚沂只看了一眼，小小红红的，眼睛还没睁开，但严氏说鼻梁高，还对着孩子说，哪里像她，哪里像萧秉承。

　　虽然楚沂什么都没看出像，好看。

　　母亲在，萧秉承在，孩子也在，昭阳殿的宫女们笑着护在旁边，也张着脖子看小主子。

　　楚沂虽然疼了半日，不过看这场面，心里也觉得满足值得。

　　萧秉承握着楚沂的手，说道：“太医说孩子有五斤七两，这会儿还没睁开眼睛，估计到明日就能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了，名字我已想好，取一章字。含章可贞，寓意极好。”

　　楚沂眼睛一亮，章这字寓意的确不错，还有“龙章凤姿”之说，诗词中亦有言——“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进于礼司，奋藻含章”这些话，章字也是萧秉承对孩子的寄托和期盼。

　　她点了点头，说道：“他既是长子也是幼子，只希望他日后能对得起你的期盼。”

　　是楚沂经过十月怀胎之苦生下来的，也希望他能担得起肩上的这些责任。不仅仅是两人的孩子，还是越朝的皇长子，日后极有可能是太子。

　　萧秉承这回没点头，他握着楚沂的手说道：“期盼是期盼，日后教养也得费心，长成什么样也得看他自己，今日我见他，总觉得心里一片柔软，碰都不敢碰，如今孩子还小，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不过楚沂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萧允章是长子更是幼子，是萧秉承和楚沂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有期盼，也极为重视。

　　“洗三和满月宴，我想好好置办，赵太傅虽已告老，但是我还是想请赵太傅来做允章洗三宴的主礼人。”

　　赵太傅德高望重，学富五车，由他来主持洗三礼最合适不过了。

　　这些事就不用楚沂操持了，因为还要坐一个月的月子。萧秉承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她也懒得操这份闲心。

　　这是越朝前半年最重要的事，大皇子很可能是未来储君，一朝有储君，意味着千秋万代，自是重中之重。

　　萧秉承让严氏在宫中留了几日，一来方便照看楚沂坐月子，二来能看着外孙。

　　宫中的确有宫女嬷嬷，但多个人萧秉承更放心些。

　　小孩也是见风长，次日一早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晃又过了三日，严氏已经放心地回楚国公府了，楚沂养了几日，吃喝都如常，下地也没什么事了。

　　她现在再看允章，已和刚生出那时大不相同了。

　　自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楚沂还没抱过，最开始是觉得太小，后来坐着月子，自己身上还不爽利，也不敢伸手。

　　今日留夏给抱进屋，就放在她身边，楚沂拿着穗子逗了逗，允章就咧开了嘴。

　　这么小的孩子，只是饿了知道哭闹，平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是睡着的。

　　这样张着嘴还是头一回。

　　留夏看着，一脸惊喜地说道：“娘娘快瞧，大皇子对娘娘笑了，娘娘抱一抱大皇子吧。”

　　萧允章长得很白净，眉眼中有楚沂的影子，小小一团张着嘴，楚沂看着的确想抱一抱。

　　但她心里还在犹豫，“可是还这么小……”

　　不像莹姐儿那么大时，直接竖着抱起来，这得横着抱的。

第168章 番外十二帝后（十）热闹

　　留夏是昭阳殿的掌事宫女，对萧允章事事上心，她想，也该抱抱了。

　　大皇子肯定也想娘娘。

　　前几日是顾着楚沂刚生产完，抱孩子双手劳累，今日已是第四日了，娘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总不能一直不抱。

　　而且小殿下由乳母喂养，虽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可时间一长，难免亲近乳母亲些，但小殿下是娘娘辛苦生下的孩子呀，自然该更亲近娘娘的。

　　楚沂心中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试着抱一抱。

　　允章还小，这会儿睁着眼睛，嘴巴也微微张着，比刚出生时好看了不少，这样看着，也挺可爱的。

　　楚沂想，这是她的儿子。

　　看着允章对她张着嘴，她低头要抱时手也动了动，楚沂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记得严氏说过，抱这么大的孩子的时候，要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托着后背。这是因为如今孩子还小，脖子用不上力气，须得这样拖着才行。等到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像就能像当初抱莹姐儿那样竖着抱了，小孩儿腰和脖子都能使力，大人也省劲儿。

　　允章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身边这人的气息熟悉好闻，所以才伸手够了够，摸到了楚沂的一缕青丝。

　　楚沂没发觉，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托着萧允章的脖子，右手托着后背，也才五斤多重，便是落地喝了几日奶，斤称也不过长了几两，还是五斤多，对楚沂来说没什么变化。

　　孩子不是特别重，但会动，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楚沂抱着孩子，往怀里搂了搂，留夏在一旁看着，省着一不小心动作不对，抱得小殿下难受，她在还能及时应对。

　　只不过这些事儿楚沂要么不做，要么做得很好，稳妥地将允章抱到了怀里。

　　那缕青丝允章没勾住，葡萄似的眼睛跟着转了转。

　　楚沂笑了笑，“这也太小了。”

　　留夏道：“娘娘，大皇子已经长了二两了。”

　　总在眼前看着，就不觉得变化有多大，“大皇子吃得多，睡得也香，太医也说活泼有力。”

　　楚沂笑着道：“两位乳母照顾尽心，每人赏十两银子，吃喝赏也多照顾着些。”

　　乳母是精挑细选的，喂养一年多，就送出宫养老。

　　每月月钱赏钱都不少，楚沂愿意在这上头多给些银钱。不过日后，希望允章身边少些人伺候，别养成骄纵的性子。

　　孩子柔软，楚沂这回给抱到怀里，然后抬头看了看留夏，这已经抱起来了，然后呢，就这样抱着吗。

　　留夏瞧着小皇子的嘴像是笑着的，平日由乳母宫女抱时，和现在抱是不一样的，平日都不笑的。

　　她道，“娘娘亲生亲养，大皇子和您更亲近些呢，不然娘娘跟大皇子说说话，当初未生产时，娘娘便总和大皇子说话的。”

　　楚沂记得，尚未生产时，摸着肚子跟孩子说几句是常有的事，那时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什么都说。

　　看早春的花，看雪，看外面的细雨，吃了什么问喜不喜欢，尤其是胎动之后，偶尔她说句话，允章就在她肚子里动一下。

　　不过更亲近楚沂倒是看不出来，也许吧，毕竟血脉相连，她的声音，允章肯定更为熟悉。乳母只管喂养，其他时候都是留夏她们在照顾。

　　论相处，算着怀允章的时候，还是和她相处多些。

　　楚沂放柔声音，“允章，这是你父皇给你起的名字，喜欢吗？”

　　萧允章自是不会说话，只瞧着楚沂，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炯炯有神。

　　楚沂笑着道：“你父皇如今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只有母后能陪你，你可想念你外祖母，你外祖家是楚国公府，不过你外祖母得下个月才能来了。”

　　刚走的，离得近是没错，但避免外人说道，也不好常过来，一个月见一次楚沂就知足了。

　　楚沂看萧允章张着嘴的样子真像在笑，声音不禁又柔和了些，“你呀，还有许多人没见过呢，你的几个姨母、舅舅、舅母，还有兄长姐姐们，都没见过呢，日后见了肯定喜欢。知道你来了，还送了好些东西，等你能玩了，一样一样看吧。”

　　楚沂说着说着，就见萧允章瘪了瘪嘴，眼睛也红了，像是哭又忍着的样子，她不明所以，转过头问留夏，“你看这是怎么了……”

　　接着又感觉手上有些热，隔着襁褓，倒也不是那么明显。

　　留夏刚要上前看，就见楚沂愣了愣，动作匆忙地把萧允章放在床上，对她道：“下去给换尿布吧。”

　　留夏忙抱着萧允章下去了，楚沂下床去洗手，好在刚刚抱来时放了毯子小褥子，还有襁褓隔着，不然，什么都得换了。

　　这孩子，倒是乖巧，这样竟也没哭。

　　很快留夏就抱着萧允章回道，“还是娘娘，若是平日大皇子衣裳脏了，必然会哭。”

　　这么多人伺候，是真真正正地含着金汤匙长大，宫女乳母生怕萧允章有哪里不舒服，照顾得极为周到，稍微有个不高兴就咧嘴。

　　所以留夏一开始十分疑惑，为何大皇子会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这还是头一回不舒服了没哭呢，大皇子亲近娘娘。”

　　不舒服也能忍着，瞧在娘娘面前，就不使性子。

　　楚沂想，十月怀胎，疼了大半日才生下这孩子，若是不亲近她，那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平日也就抱进来待一会儿，就给抱出去了，今日换了衣裳，怎么又给抱回来了。

　　楚沂说道：“这个时辰允章该睡了吧，他在这儿也有一会儿了，给送去偏殿吧。”

　　留夏顿了顿，说道：“奴婢刚刚也想把大皇子留在偏殿，只不过换了衣裳，大皇子就哭闹，给抱过来又好了，不然等睡熟了，奴婢再给大皇子送回去？”

　　这会儿天暖和，出来走走也吹不到风，留夏怕楚沂觉得她自作主张。

　　可看着大皇子眼睛一红，她就不忍心了。

　　这是楚沂的孩子，只是在正殿床边占个小角，又不会翻身不会爬的，真的不哭不闹，楚沂哪儿能真让孩子出去。

　　不过幼子睡得多，醒的次数也多，醒了就要喝奶，不给喝就哭，真留在这儿，楚沂也休息不好。

　　楚沂道：“睡了再送回去吧。”

　　萧允章又躺回了大床上，身下铺着新毯子，身上盖着小被子，这是严氏给做的，宝石蓝色的宋锦，上面绣着落花流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