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沂能听见她们说话,只是肩膀疼得说不出话,她对林氏摇摇头,“嫂嫂,我能等。”
林氏知道楚沂有顾虑,但事分轻重缓急,她道:“嫂嫂和你一同去。”
林氏掀开车帘,隔着那么远,楚沂就看见陈王面容温润,穿着一身白袍,上面绣着云纹,他身旁的护卫皆是一身黑。
在林子里见楚欣从山上凉亭下来的事楚沂没告诉任何人。
她现在怀疑这场无妄之灾根本不是意外,否则走了的人怎么可能还回来。
楚沂腿也有点疼,只是肩膀太痛,使劲走也能走。
上了陈王府的马车,林氏和留夏寸步不离地守着。
等车走了,陈王对严氏拱了拱手,“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护卫和马车就留给国公夫人。”
严氏还得留下照顾府里的其他人,楚欣刚才也下车了,目光落在陈王身上,她喃喃道:“也不知道三姐姐有没有事。”
车上,林氏让楚沂睡会儿,总比这么硬生生挨着得好。
楚沂不敢睡,她怀疑陈王不怀好意,她怕醒了之后就不在楚国公府。
回去还要小半个时辰,楚沂还是这样待着吧。
只不过,强撑着也困,好在楚沂再醒的时候,还在马车上。
一旁林氏靠着车睡了过去,留夏和林氏丫鬟也倒靠在一块儿,楚沂揉揉肩膀,用左手掀开帘子。
还是来时那条路,但很快,车旁跑来一匹白马。
陈王坐在马上,侧过身问道:“马上要到城内了,两刻钟前侍卫说里面没说话声音,本王看了一眼,你们都睡过去了。这车是本王皇弟的,他有事回京,他常点安神香,估计是这个原因你们才睡着的,不过你身上有伤,睡着好挨些。”
要不然能多说会儿话的。
楚沂轻轻点了下头,不敢多看似的低下头,“多谢王爷。”
陈王:“举手之劳。”
他低头看了眼楚沂,柔声问:“还疼吗?”
楚沂说不疼恐怕也没人信,她道:“疼。”
陈王道:“想来你是疼醒的,等回去看看大夫,能走路应该问题不大。”
楚沂想起楚瑾说的话,陈王这个人的确温柔。
只不过她这身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估计只有陈王清楚了。
楚沂脸色苍白,“但愿没事。”
陈王道:“等大夫诊治,若是不行,你便让丫鬟去宝顺茶楼找李掌柜,本王来请大夫。”
楚沂面色惶恐,陈王笑着安抚,“你别多心,当初是我对不住你长姐。你是瑾儿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楚沂坐了半天马车没折腾吐,但听陈王说话差点吐了。
他怎么还有脸喊长姐的闺名。
这对夫妻还真是一个性子,都爱喊人妹妹。
楚沂回头看了眼,林氏她们还在睡,大约是因为她掀开帘子的缘故,林氏眉尖动了动。
楚沂轻声道:“今日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陈王还想再说什么,楚沂就已放下帘子,用左手摇摇云夏和林氏,“嫂嫂醒醒。”
林氏迷迷糊糊睁开眼,这回可把她愧疚坏了,跟着楚沂过来咋还能睡着了,万一出点啥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楚沂冲林氏摇摇头,“是车里点了熏香,有安神之效,睡着不至于受颠簸之苦。”
林氏神色颇不是滋味,若是旁人,她兴许还感恩戴德的,可陈王,总觉得遇上他就晦气,倘若遇不上,兴许平平安安就回国公府了。
只是还坐着人家的马车,也不好再抱怨,林氏高声道:“今日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陈王的声音温润,“举手之劳。”
临近城门便快了,一刻钟多,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侧门。
楚沂是让云夏给背进去的,这边又请大夫又诊治,尚未伤筋动骨,但是女医看,楚沂肩膀和右腿手臂青青紫紫的,尤其肩膀,总得躺几日。
严氏在沂夏轩留了好一会儿,傍晚楚国公也过来,先是问了楚沂的伤势,楚沂趴着回的话,“只是撞了一下,父亲不必担心。”
严氏道:“也是怪我,要不是沂丫头要扶我,也不至于摔成这样。”
楚国公道:“让人看了山坡吗,好好的,哪来的石头?”
严氏道:“的确有不少石头,盛京也有人说,上香经过这儿,有石块滚下来。”
不过没遇见那么大的。
楚沂欲言又止道:“父亲母亲,女儿有些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楚国公:“说吧。”
楚沂:“女儿坐的车似乎不是陈王殿下的,但不知道是殿下哪位兄弟的。回来的路上,殿下还一路随行,还道,若是伤重治不好,可去宝顺茶楼找人。”
宝顺茶楼,估计是陈王的产业,估计还作打探消息之用,这种地方,该赶紧抄了才是。
退一万步想,就算陈王真的是好意,听见动静掉马回来,可跟楚瑾的妹妹说请大夫,可想过要至她于何地,至楚国公府于何地。
楚沂弱弱道:“殿下还说,当初是他对不住长姐……我是长姐的妹妹,自然也是殿下的妹妹。”
许是天色昏暗的缘故,楚沂看不太清楚国公的脸色,但她觉得楚国公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楚国公脸上没什么表情,“沂儿,今日发生的事不许往外说,也不许和你长姐提。”
楚瑾好不容易想通,万一知晓,再陷进去怎么办。
楚沂轻轻点了下头,楚国公又道:“你这回万幸没出事,就算有什么,为父也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放心就是。”
严氏也道:“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这回幸好没伤到骨头,但也得好好养着,你别想旁的事,一会儿吃些东西,喝了药就睡下。”
楚沂嗯了一声,趴在床上看着可怜又乖巧,“多谢父亲母亲挂心惦记。”
两人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楚沂也不敢翻身,她觉得这事儿和楚瑾说也没什么关系,楚瑾性子通透,既是想清楚的事那绝无后悔的可能。
再说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楚瑾也不是第一天去佛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楚沂在心里欸了一声,只有她最可怜,这么一条小命,万一滚出去,可不得摔出个好歹来。
不过,楚沂趴了一会儿,等吃过饭,云夏就端着药进来,一碗舒筋活血,一碗安神。
喝完陈嬷嬷也来了,给了一个小匣子和一个大匣子,小匣子里是五百两银票。大匣子里是药材,还有一支人参,楚沂看不出年份,她的伤势还没到吃人参的地步。
不过留着总有用,就让丫鬟收起来了。
大约是药效的缘故,楚沂很快就睡下了,次日醒来云夏给她上药,肩膀那处看着比昨日更触目惊心。
楚沂想,这几日大概都起不来也出不了门了。
她让留夏去打听打听,外头可有什么流言,毕竟昨儿是坐陈王府马车回来的,不过她记着,那辆车也没什么标志,看着普普通通的。
留夏出去小半个时辰,回来说外头风平浪静的,楚沂微微放了心。
这般趴了一会儿,丫鬟来通禀,说四姑娘来探望。
从昨儿回来到今日,林氏来过,楚国公和严氏来过,昨晚赵小娘她们也过来着,不过楚沂那会儿已经睡了,几人留了些东西,她看过后让丫鬟全收到了库房。
她和楚欣关系不太好,近来交集只有昨日见她从凉亭下来。
楚沂懒得招惹麻烦,“就说我睡下了。”
留夏这就出去回话,“四姑娘,我们姑娘刚喝了药睡下,真是不巧了。”
楚欣在门口,往里面瞧了眼也没瞧出什么来。
楚欣笑了一下,“那好吧。”
她让丫鬟把东西留下,便回了欣雅轩。她心里依旧惶恐,昨日回来,她胡思乱想了许久。
当时她发现楚沂时,楚沂就抬头看着她,也不知看没看见陈王。
她不会把这事儿告诉父亲了吧,不过父亲没找她,应该没事。
也不知道楚沂伤成什么样了,虽然看不惯,但毕竟是一家人,她也不希望楚沂伤太重。
而另一头,严氏婉拒了几场宴会邀约,林氏也闭门不出,闲暇时就去楚沂那儿照顾。
这般是因为楚国公说过,这几日少出门。
楚国公从初一就一直在让人查宝顺茶楼的事,在楚沂说这个名字之前,他只以为这就是间普通茶楼,从前他还在这儿喝过茶。
没想到竟是陈王的产业。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茶楼是用来干什么的,打探消息、监视官员,更甚者陈王同人密谋议事,应该也在这里。
若是坐实,这项罪名楚国公比任何人都清楚,叫结党营私。如今圣上,最忌讳皇子做这些。
楚国公想,现在皇长子庆王殿下已经三十二岁,而后头几位殿下也长大成人,黎王和陈王在朝堂中呼声最高,必然少不了拥护者。
此番,陈王未必不想拉楚国公府入水。
陈王大费周折,想说的不就是他对楚瑾还有情谊吗。倘若楚沂去了宝顺茶楼,陈王真请大夫,那在外人看,楚国公府就站了陈王的队。
兴许陈王还会许诺什么,事成之后娶楚瑾,未来的皇后之尊……
国公府依旧是国公府,这也是楚国公的毕生所愿。
但是,此番也能看出陈王是什么样的人。
那巨石若是再早一点落下去,或是马惊了,那这一车人恐怕都得重伤。楚沂伤得最重,就算陈王有法子保命,可一个姑娘家,伤了腿或是脸,以后怎么办。
虽然骨子里楚国公觉得既然生养了这个女儿,那就得为家族出力,可那毕竟是他的女儿。
陈王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做不了良人,也做不了明君。
只是一间茶楼,在这上面能做的文章太少了。
楚国公只能从长计议。
开春之后朝中便事务繁忙,尤其下过几场春雨后,老百姓都开始耕地准备春种。
越朝以农为本,重农抑商,皇上今年五十三岁,因为操劳国事殚精竭虑,所以看着身体不如去年。
三月上旬有农忙节,而皇上也要登天坛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往年这个时候礼部都把吉服做好了,但是今年皇上迟迟未提此事,直到今日,才说,他身体不适,祭天一事打算让皇子代行。
具体哪个皇子,还未言明。但今年祭天的皇子,很可能是未来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