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今年二十二岁了,给她说的两家公子,都是十六七的青年才俊,家世清白,没有通房丫鬟,更无妾室,功课家世都不错。
就连相貌都无可挑剔。
世家嫡子,都不是庶子,听媒人说性情温文尔雅。
就算年岁上差得多,但说起来还是楚盈自己占了便宜,有老牛吃嫩草之嫌。
那边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总给楚国公府递帖子,奈何郎有意,妾无情,这回严氏只问了问楚盈的意思,知道她不愿便把这邀约给推了。
这搁从前,严氏指定再劝劝,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家世简单,家风良好,便是几年前楚盈十七岁的时候,都未见得能找得着这样好的亲事。
女子韶华易逝,更应珍惜当下,可这回严氏已经想清楚明白了,如果愿意早就愿意,何苦等到现在。
再者,如今是别人求着她,
愿不愿意由她做主。她的女儿也并非给门好亲事就巴巴地赶着上去,虽说亲事严氏已经给推了,但她当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年纪大又怎么了,出海抛头露面又怎么了,一家女百家求,还是有人有眼光的。
对,徐国公府和定远侯府都有眼光,不错。
楚盈如今也给她挣脸面了。
严氏婉拒了中间人的邀约,那边也没气急败坏,更没说“楚盈这么大年岁还挑这个”这种话,只好性子地问,要不再挑个别的日子看看,缘分难得,先见一面,万一改变主意了呢,到时候不喜欢了再说。
都是盛京世家,对方还是徐国公府,家世是跟楚国公府相当,只不过府上公子比楚国公府的几个上进,尤其是给楚盈说亲这个,年纪轻轻就已中举,比之当初陆枕言丝毫不差。
这样的人家就算不做亲,也不能得罪了去。
严氏应着,“那就日后再说,只不过这回的确不得空。”
徐国公府那边也说日后有空再约,这但凡懂点眼色的,都知道这是托词。
徐国公府应该也能听出来严氏的婉拒之意,只不过后头又慇勤地下了两次帖子,一次为了赏花,一次邀严氏去湖边看荷花。
这会儿有早荷,不过荷花还是少,不过是藉着赏花的名头,行相看之实。
严氏也没想到徐国公府能这么执着,说实话,从前当真一点交情都没有,徐国公夫人三十多岁,严氏这都四十多了,差得多,从前说不上话。
她还让楚远程打听了打听,徐家二郎的确是极好的后生,非要说图个什么,倒也不像图财的,因为徐国公府几代人的累积,家底并不比楚国公府差。
楚盈做皇商是没错,可上头有楚沂看着,是有银子,可也不至于谋财害命。
有银子的多的是,得罪楚盈,皇后娘娘都不会轻绕了去。
再说,楚国公府还在呢,况且,是有点钱,但绝对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这样严氏和楚盈就担心起另外一件事了,这徐国公府到底求的是什么?
盛京世家贵女不少,如今议亲的,都是比楚娴还小两三岁的人。
才貌出众的也有,徐国公府既然不图财,那为何非要看重比他大五岁的楚盈呢。可别是徐国公府的二公子什么时候见过楚盈一面,对她情根深重。
这样一拖再拖,总求着见面,时间长了恐怕耽误人家姻缘。
楚盈一边说一边叹气,“唉,这事儿弄得,见不见都麻烦,不见最麻烦,还不如见了面,分说清楚。”
楚沂笑着问:“那二姐姐打算去见一面?”
楚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见过面后我就回泸南看望祖母。”
也不是故意躲着徐家公子,毕竟情深意重只是严氏和她的猜测,楚盈的确不记得她曾见过徐家二公子,而且她回来一个月了,该回泸南看看祖母。
楚沂道:“到时还得劳烦二姐姐帮忙给祖母带些东西。”
楚盈道:“这都是小事儿。”
楚沂又问:“那二姐姐这次打算先婉拒?”
楚盈点了点头,道:“母亲认识徐国公夫人,更何况都在盛京,两家住得并不算远,既然如此就不能弄得两家都难堪,徐国公府家世显赫,就算我跟徐二公子成不了亲,日后侄子侄女没准能跟徐家议亲。”
不必得罪了去。
如今这些事儿,楚盈也能考虑得很周全,尤其是她做生意,没准日后有用得上徐家的时候,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就算她用不上,府上的人日后没准用得上。都是读过书的人,也用不着非让人看不上自己,好好说清楚就行了。
可不至于跟后世相亲一样,为了让别人看不上自己就故意扮丑,若真的扮丑,对自己名声还有碍。
名声好的确有用,做生意都容易些。
楚沂没说别的,若真有缘分,到时见了,二姐姐改变主意可也说不定,不必这会儿就把话给说死了。
不过嫁到世家,也不是简简单单成个亲就行了,人情往来、家族荣誉、子孙后代……这些都得考虑着。
不过对楚盈,可日后呢?
难道真能由着她一辈子不生孩子,若为了孩子让夫君纳妾,楚盈自己做不到。
一个人自自在在挺好,她不想耽误别人。还不如一了百了,干脆不成亲。
这孩子别人生的逗逗就是了,让她自己生,楚盈可不愿意吃那个苦,更不愿为了生个孩子闯趟鬼门关。
至于有家财万贯,死后又带不走,那怎么办,生前哪管身后事,再说了,不是有善堂吗,到时全都给善堂就是了。
毕竟她赚的这些银子也给楚国公府和三妹妹分了,日后留给善堂,权当楚盈自己为天下女子尽的心力。
也知道自己不会成亲生子,所以楚盈赚银子之后也没执着于置办田产地产,这留给谁都不知道呢,弄那么些东西有什么用。
吃上她花的银子多,至于穿和住,够用就行。
若是能为百姓做点事,必当是极好的。
楚沂点点头,“这样也好,先见一面再说。”
五月初八,过了端午节,严氏就带着楚盈赴宴赏荷花去了。
这回还在英国公府的别院,已经过了好几年,池中荷叶更为茂盛,花开得不多,但放眼看去,开得旺盛的也有,相较于几年前,品种也多了。
此番出门,赵蕙茹跟着一块的,毕竟自己娘家的别苑,也更熟悉。
徐国公夫人早就到了,跟着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宁氏,她后头一位着蓝衣的公子,比楚盈要高一个头去,眉目疏朗,身姿挺拔,像棵白杨树。
脸上也并无不快,相反,见楚盈过来眼睛一亮,眼中还有几分欢喜。
严氏看着,心里一跳,瞧着徐二郎这神情,可别真是应了她的猜测,到时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严氏面上不变,带着儿媳和女儿跟众人见礼。
见过礼后免不了寒暄几句,徐国公夫人说了两句就把目光放在楚盈身上,连着夸赞数句,说了不少好话,“听陆姐姐说你近日不怎么出门,实在难请,还说你是性子如此,我看不然,许是家中有女太过优秀,所以才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瞧见。我这可羡慕严姐姐了,如今事事顺心也事事省心。”
严氏笑着道:“哪里哪里,我是因为岁数上来了,懒得出门。”
徐国公夫人道:“那是,不比他们这些年轻人。你瞧我这孩子,在家里时也闲不住,今年春闱考中了进士,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说是先进翰林院。他呀前几年还去游学过,说起来外出见见世面的确有益,眼界都开阔了。”
虽然句句没提楚盈,可句句都是楚盈。
说出门好,想方设法地夸她,又夸夸自己儿子。
楚盈的确世面见得多,出门在外,都是和三四十岁的商人周旋应酬。若是十几岁的姑娘,见这阵仗,指定害羞地低头,不知所措,红着脸说声谢谢夸奖,但她没有。
也算见多识广,看徐家公子的神色,也能看出一二来,她从前或许真的见过徐二公子,但早已忘了。
楚盈:“出门在外,不止脚下一方天地,令郎外出游学是好事。”
徐二公子神色微变,楚盈这番话,倒像是长辈所言。
他心里有些泄气,但还是跟在徐国公夫人身后,慢慢走着。
徐国公夫人笑笑没说什么,两个孩子年岁差了五岁,可光看面相是看不出来的,看言谈举止,的确是楚盈更胜一筹,面面俱到也大大方方。
她儿子十七岁,大抵年轻气盛些,什么都写在脸上。
可男子本就不如女子思虑周全,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帮衬着,对徐国公府只有益处。
徐国公夫人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让楚盈二人去走走转转,她好和严氏说说话,就瞥见楚盈停住脚步。
楚盈轻轻摇了摇手里的蜀锦团扇,说道:“母亲,二位伯母,我瞧着前头景色甚好,想着过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严氏点了点头,“去吧。”
徐国公夫人跟着道:“慢着些。”
她瞧着那团扇上还有金线银线,是蜀锦吧,要么是宫里赏的,要么是楚盈做生意自己买的,不可多得。
看着楚盈走远,徐国公夫人在心里想,从前谣言也不知怎么传的,楚二姑娘多好,落落大方的,不过若非谣言,当年楚盈早就定亲了,也不会让他家捡便宜去。
缘分二字,说也说不清的。
不过楚国公府如今蒸蒸日上,还有皇后娘娘盯着,楚盈年岁大了些是没错,但说起来还是徐国公府高攀了,希望儿子嘴能甜些。
徐二公子看着楚盈走远,也跟严氏几人说要看看四处景色去。
徐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愈深,严氏看着没说什么,楚盈自己不愿意,天王老子些什么,若是能让楚盈回心转意,那也好,还皆大欢喜了呢。
楚盈去赏花了,说实在的她并不是很喜欢赏花弄景这等雅事,平日里大多时间更喜欢在屋里待着。
她也没盯着别院的花,就看看草,看看树,看看天,看了一会儿,眼角终于瞥见人影,是徐二公子跟过来了。
楚盈给自己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退到后头去。
徐二公子往前走了几步,眼里含笑,对楚盈拱了拱手,“在下徐周延,见过二姑娘。”
徐周延今年十七岁,楚盈十七岁的时候,那还是五年前。
想想也够久远的了。
家中弟弟,比她小三岁的如今都已成亲,看徐周延,楚盈更像是看弟弟。
只不过徐周延眼中带着欣赏和欢喜,还不加掩饰,楚盈也不好拐弯抹角地跟他说话了。
楚盈看着他,道:“徐公子,从前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徐周延眼睛更亮了,他抿了下唇,然后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说话都有些结巴,“二姑娘兴许忘了,是三年前我在外游学时,在攸山见过二姑娘一次,那时一摊贩被当地人为
难,是二姑娘仗义执言,替她解的围。”
那会儿徐周延才十四岁,只一面,楚盈的身影就刻在他脑子里了,至今都没忘过。
原以为就是萍水相逢,再难相遇,没想到在盛京街上又遇见了,那会儿楚盈在逛铺子,身后一大群的奴仆。
打听了才知道,她是楚国公府二小姐,好在尚未婚配。
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楚盈和三年前一样,甚至比三年前更好看,锦衣华服落落大方,而且听说她还出海了,这世间男子都少有敢去海上的,楚盈却敢,这份胆魄实在让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