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公咳了几声,转身回府,让小厮去告假。
楚国公本来也犹疑,可是这样一张纸条送过来了,又没有别的,他既不结党营私,也不图谋害人,总不会被别人害了去。
不去上朝,也只是请日假,不耽误什么。
楚国公当即就回府,让松柏去告了病假。
严氏还奇怪,怎么刚出去的这又回来了,她问道:“公爷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楚国公把纸条给严氏看了看,然后拿着对着蜡烛的火苗,把纸条烧得一干二净,他对严氏道:“身子有点儿不舒服,让府医过来给我看看。”
严氏也不知为何,但是听话总没错,也没多问,直接让丫鬟去请府医,“公爷不舒服,快去请府医过来。”
不去上朝,自然不知道朝中有什么事。楚国公一直在想,给他纸条的人到底意欲何为,却不知,一早上朝,又有人参了陈王一本。
只是一个小言官,五品的官职,寒门出身,清清正正,别说勾帮结派,那些党派之流压根就看不上他。
平日也是独来独往,脊背笔直,好像什么都不会压塌。
他一身浅绯色官服,面容清秀,身形清瘦,对着崇盛皇帝说:“皇上,臣以为楚国公的长女无辜。”
“楚国公的长女受流言蜚语困扰多时,如今坊间又有传言,说陈王无子嗣,是心系楚家姑娘的缘故。可是楚国公的长女在家中为祖母祈福,连门都不出,这些传言着实可笑,楚家长女也实在可怜!
况且,这则传言不仅与楚家姑娘有关,还与陈王府有关。虽说陈王如今还在府中闭门思过,可是王妃、府中丫鬟下人都能出府。”
“一个女子,百般退让禁足府里还因闲言碎语让家中人都受辱难堪,臣以为,并非女子之过!”陆枕言字正腔圆,声音洪亮,离他最近的也是一六品官,耳朵被震得生疼。
陆枕言是两年前春闱的探花郎,他深吸一口气,又道:“臣不知这些话是谁栽赃陷害的,但谣言止于智者,诸位同僚也不会以为一个门都出不去的女子还能做这些事,这些话三岁的黄毛小儿都不会信!”
“陈王殿下立身不正,结党营私不说,如今连府中事都管不好。”陆枕言胸口偶有起伏,脸说得也带了点红色,他张嘴还想开口,却听崇盛皇帝道:“如今陈王已在闭门思过,李宝顺,下朝过去一趟,让他多加反省。”
陆枕言还想再说几句,本来就闭门思过,多反省一件事,那算什么惩处?
只是旁边的人低着头,声音又小又细碎,“陆枕言,你行了,差不多就得了。皇上都开口了,你就别说了!脑袋!脑袋还要不要了!”
后面的几句话,那人都是用气音说的,“快回来!还不快点站回来!”
陆枕言看了看左右,所有人都低着头,前头几位皇子也看不见神情。
崇盛皇帝神色不愉,他就退回原来的位置。
诸位大臣脑子里全是刚刚陆枕言的话,也怪他说的声音太大。有人还想看看楚国公现在脸上是什么神色,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庆幸。
只不过找的时候看见楚国公从前站着的地方空着个人,想来是今日告假没来上朝。
难道真的是因为其女儿受流言蜚语困扰,真给气病了,想来就是因为这个,不然怎么没来。
众人都低着头,可私下小动作不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谁也不敢说话。
崇盛皇帝:“诸位爱卿可还有事禀奏?”
众人齐齐应道:“臣等无事启奏。”
崇盛皇帝:“退朝吧。”
黎王一直低着头,屏着呼吸,听到这话才敢喘气。
早知道他今日也告假得了,天知道,刚才陆枕言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差点儿就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若非当年他先求娶楚瑾,这会儿陈王和楚瑾的孩子估计都能跑了。
看陆枕言说的,一句话一句话好像不用过脑子,也不知道街头的大娘能不能说过他。
刚才陆枕言要说几句他,恐怕这会儿他也回府思过了。
真是唯女子与言官难养也,还好没瞧见他。
这些言官黎王也怕,真不知道萧秉承怎么谋算的,这都能算进去。
黎王没看别人,赶紧匆匆回府,生怕被大内总管李宝顺追上。
真是,十三弟这招也绝妙,幸好他有孩子,虽然后院不太安宁,但是不至于再被别人怀疑他对楚瑾还念念不忘。
贤妃本来还等着崇盛皇帝下朝之后,带着认错书过去,好好求个情,陈王也就能顺理成章地被放出来了。
她本来让宫女去看着,看皇上什么时候下朝自己好过去。但是过了下朝时辰,宫女脸色急匆匆地跑回来,“娘娘,不好了,皇上刚才大发雷霆,让李公公去陈王府宣旨,说是让王爷好好反省。”
贤妃脸色一变,问,“反省什么?”
宫女:“奴婢也不知道呀,反正李公公已经去了。”
贤妃看了看桌上摆的匣子,里面还装着两封认错书,如今这样,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可就是送去,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贤妃肩膀耸了下来,一身精致的妆容,可看上去疲惫万分。
贤妃拢了拢鬓角的发,“走吧,去御书房。”
就当不知道前朝发生的事。
陈王是她的孩子,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儿子打算,就算转旋不了圣意,可是该做的做了,得让皇上知道,陈王有悔过之心。
只不过贤妃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的,也没带出来什么口谕。
崇盛皇帝只让她把匣子放下,就让她出去了。贤妃想要再说什么,可看崇盛皇帝低着头处理奏折的模样,也不敢打扰怕耽误正事。
而另一边,秦书妍听到丫鬟说李宝顺过来,立刻带着侍女去前院迎李公公。她原以为李公公是过来是传口谕放陈王出去,谁知道,是让陈王好好反省,好好管管后宅人的嘴。
秦书妍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赶紧递过去了一个荷包,份量很足。
但李宝顺没收。
秦书妍:“公公,今日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王爷闭门思过已经半个月了,该反省的都反省了。父皇何故又让王爷反省,还说管管下人的嘴。”
李宝顺道:“今日有言官谏言,说坊间不少关于陈王和楚国公府大姑娘的流言,估计王妃也听过一二。这话自然不可能是楚国公府传出去的,今日楚国公告假没来上朝,想必王妃也明白其中缘由。”
“话洒家是带到了,这便回去了。”
坊间的留言?
难道是陈王府上无人有孕,是陈王还记挂楚瑾的那个流言?
秦书妍万万没想到,这个事自己都不在意,会有别人在意。还让楚国公忧心女儿,连朝都不上了。这显然是别人算计的,谁会信!
秦书妍眼眶有些红,说不上是气得还是什么,她对着侍女道:“从今儿起,除了采买管事,任何人不得出府。管事出府必须经我同意,拿着腰牌才能出去。”
她没去书房,也没去见陈王,从前介怀的事、秦书妤拿着羞辱楚沂的事,现在成了根刺,扎在了她和陈王的身上。
有些荒谬,但又给秦书妍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如今已是这样了,那再过些时日呢?楚瑾会不会出来。
当初事情闹得太大,黎王和陈王已经各自婚娶,现如今,只有楚瑾还在佛堂。
如今在佛堂,可总给她一种感觉,楚瑾以后会出来,兴许不用等太久。
陈王自己做的错事,就该由他自己承担。
秦书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写认错书,跪着求贤妃娘娘。
还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就算有了孩子,陈王也未见得能出去。
楚国公装病,为了不惹人生疑,没让下人出去打听,他快中午才知道此事。
陆枕言谏言,参了陈王一本。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陈王此番是出不来了。
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他没亲耳听见那些话。
严氏听完气得不轻,“难道还想逼死瑾儿吗?都去佛堂待着了,还能勾引谁去,这些人的嘴真是贱得很,什么话都往外说。”
楚国公拍了拍严氏的肩膀,“行了行了,别气了,既然有人为瑾儿说话,也证明并非所有人都那么想。”
严氏气得胸口直疼,她坐下道:“那位陆大人倒是仗义执言,是个好官。”
楚国公对陆枕言的印象不深,想来并不是世家出身的公子。不过严氏说得没错,肯仗义执言,不管是设计好的还是别的,反正帮了楚国公一个大忙。
想想烧成灰烬的纸条,楚国公现在也猜不到是谁送来的,总不会是陆枕言。
“的确,夫人可以给准备一件谢礼,也不用多贵重,省着他乱想。”楚国公今日肯定是不去上职了,就在家里歇一日。
而楚沂还不知道这些事,一大早就出门了。
她先去的布庄,今日赵掌柜也在,他见楚沂来了,脑子转了转,就猜是为了新料子的事儿。
其实下头人该做的就是听话,有的没的不用多管。这些世家的姑娘们有的是银子,也不愁亏本儿,他按照吩咐做就是。
说实话,他是不看好染新料子这个事儿,有的花纹太繁复,并不好染,就算能卖出去,但算上种种成本,肯定是亏本的买卖。
赵掌柜:“三姑娘来了,快请上去坐。”
楚沂没穿那身新衣,就是一身素净衣裳,赵掌柜给上了茶,楚沂抿了一口,对着赵掌柜说道:“料子我看了,很是好看。不过这染布也是麻烦事儿,所以想跟赵掌柜说说,究竟哪一种料子能印,哪种不成。做生意嘛,自然是奔着赚钱去的。别因为印这些布,耽误了正经生意。”
赵掌柜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就觉得楚沂年纪虽小,但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就行。
他点点头,“三姑娘等会儿,料子在库房呢,我这就去拿。”
第三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要是楚沂直接吩咐下来, 赵老板也会照做,但是亏不亏本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本来他也想给小姑娘一个教训,等亏了钱就知道什么是摔跟头了, 但看楚沂姿态谦逊,想想还是算了。
当时料子多印几匹, 给楚沂送了一份儿, 他这也留了,方便看样子。
赵掌柜让伙计跟着搬料子,一直搬到了二楼。
赵掌柜先打帘进去,然后腾出来只手扶着帘子, 让伙计把料子搬进来, “三姑娘,料子都拿来了。”
料子还是原来的料子,样子精美,赵掌柜挥挥手让伙计下去。门没关, 他看了楚沂身边丫鬟一眼, 说道:“姑娘,染这料子, 的确费了不少事。”
楚沂微点了下头,“赵掌柜请细说。”
赵掌柜道:“就拿最贵的印着桃花的那匹绢布来说,普通的绢布比棉布要贵三倍, 然后这染料也是平日里其他料子染料本钱的两倍。”
这才勉勉强强达到楚沂想要的效果, 没辱没了那些个花样子。
赵掌柜:“这料子用夹缬绞缬还不成,姑娘这个花样多, 非得蜡缬才行。”
楚沂之前做过功课, 前两种法子,第一种是在两块镂空木板刻花样。把布料放在其中夹紧, 镂空之处染色涂色浆。
夹紧的地方抹了油,就算旁边涂上了染料,染料也不会渗进去。
楚沂穿过那些带着底色还有菱花图案的料子,就是用这种法子染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