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三月的最后一天,明儿严氏要去上香,按理说楚沂也该去看看,但她上次受了伤,严氏就没让她去。
楚沂白日就跟陈嬷嬷管着布庄的事儿,晚上抽时间看会儿书,日子忙里偷闲,还算自在。
初一还安安稳稳,严氏几人也顺顺当当上香回来了,但初二朝堂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到楚国公下令府里的人都少出门,府里丫鬟也不许私下议论,楚沂让沂夏轩的丫鬟都管好自己的嘴,自己则是待在书房里看书。
这件大事,事关皇室。
如今的贤妃娘娘,在数年前残害十三殿下的母妃丽妃,黎王的母妃惠妃寻了当年的证人作证,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虽然贤妃极力否认,但是那位宫人的姓名、出宫时间都登记在册。和当年事发之时的日子都能对的,又是丽妃宫中的老人,指认之后贤妃吓得花容失色。
她也不知道该死的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怕事情败露,怕别的事,总之光看她神色就有鬼。
皇上下令再审贤妃身边的宫侍,也问出来不少话。
此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对着陈王落井下石,说贤妃娘娘为了儿子迫害后宫嫔妃,还不止丽妃娘娘一人。
其母如此,其子更不堪大用。
而彻查此事之时,因为十三殿下萧秉承被崇盛皇帝撤职,已经快一个月没上朝了。
他压根儿不知道此事。
彼时陈王也被禁足,连府门都出不了,更不知他母妃陷在如此困境之中。
秦临渊在朝堂之上不发一言,多说多错,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秦书妍是他女儿没错,可他还有儿子,还有别的女儿。
其余大臣都低着头,但都不动声色地用眼神说话示意。
想想之前,陈王和十三殿下如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十三殿下还总被陈王使唤,多少人暗地说十三殿下是狗,这么想想陈王是如何对萧秉承的,诸位大臣不免唏嘘。
都说天家无父子,想来天家也无兄弟。
难怪这样,估计陈王也是知情之人。
贤妃把丽妃害死之后,还把萧秉承带到自己宫中抚养,帮自己的儿子做事,真是用心险恶,心如蛇蝎,其心可诛。
众大臣原以为过几日陈王就被解除禁足,没想到今日在朝堂上,黎王带头揭露此事,有这样的母妃,除非陈王杀了崇盛皇帝造反,否则再和那个位子无缘。
崇盛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有贤妃,有惠妃,还有黎王……
他一双眼睛扫过众人,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大殿内没有声音, 渐渐地,谁也不敢低着头乱看,屏息凝气, 只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崇盛皇帝挥挥手,侍卫就把跪倒在地上的贤妃带出了大殿, 紧接着, 众人听到崇盛皇帝沉声问黎王:“黎王,这证人你是何时找的,还有这些证据,又是何时发现的?”
惠妃跪在黎王的前头, 她知道皇上问这个是为何, 是怀疑证据早就有,只是等着如今告发。
便是这样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还管什么时候告发?
黎王跪在地上, 回话道:“是前两日, 丽妃身边的老人找到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担心错怪好人, 儿臣就仔细审查一番,结果查出来这些东西。
儿臣思前想后,虽然贤妃娘娘这些年为宫中做下不少好事, 可她残害后宫嫔妃, 更有不少皇子公子死在她手里,十三弟更是深受其蒙蔽, 若再不揭发, 恐怕日后会酿成更大祸端。”
黎王说话掷地有声,“十三弟这些年将杀母仇人认作生母, 想来,丽妃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崇盛皇帝双眼有些浑浊,他看着跪在地下的臣子和儿子们,眼中带着两分玩味。
这些话倒是大无畏,说得冠冕堂皇,可细数这些日子里每一桩、每一件事,哪一样不是针对陈王,当真以为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了?
陈王不在殿中,贤妃辩无可辩。
崇盛皇帝当初的确宠爱丽妃,如今也气愤贤妃做出那种事。但是他的这些儿子,有哪个是真心实意为十三着想,都是借着机会浑水摸鱼,想要的是他现在坐着的这个位子。
他有一群好儿子。
崇盛皇帝又问,“那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惠妃想给儿子使个眼色,但是她跪在黎王前面,而且黎王已经开口了。
黎王自是希望把两人处死,诛其族人,让陈王再无翻身的机会,可那样说,未免目的太明显了。
黎王低着头道:“儿臣以为,贤妃娘娘残害后宫嫔妃、杀害皇子一事证据确凿,当按宫规处置。而七弟身为贤妃娘娘的独子,这些年来,也因贤妃所作所为受了不少好处,既是亲子,那便不可能半点不知情,更不可能全然无辜。不过罪有轻重,若是七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可以从轻发落,若是罪大恶极……自当按大越朝的律法处置!”
黎王想,若不借着这个机会彻查陈王,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一给陈王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他这个始作俑者的下场只会更惨烈,到时候陈王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对敌人心慈手软,那便是把自己送上断头台,黎王可不会干这种蠢事。
陈王下场只能有两个,要么处死,要么就终身幽禁,流放黎王都不放心,怕他路上跑了,去西北找赵王借兵谋反。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陈王也别怪他。
只不过黎王此刻一心想着把陈王摁在地里起不来,倒是忘了曾经萧秉承说的不争就是争的那句话。
此时他眼里有仇恨,有野心,被坐在上头的崇盛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而陈王的仇人可不少,此时此刻,庆王也站出来道:“儿臣以为六弟所言不虚,说得也在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后宫嫔妃,不为表率,却不顾法纪,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若不以儆效尤,难平民愤。”
紧接着,八皇子誉王也站出来了,“儿臣附议。”
墙倒众人推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又有几位皇子附议,然后一些大臣也站了出来,不说别的,单说‘臣附议’三字就能把陈王推进火坑里。
崇盛皇帝闭了一会儿眼睛,等他眼睛再睁开,里面已经不剩什么情分。
他道:“贤妃残害嫔妃,证据确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毒酒一杯。陈王是为其子,先交于大理寺审查,有罪无罪,再做定夺,到时一切按律论处。其余一干相关人等,审查之后同样按罪论处,此事由庆王督察,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协理。”
崇盛皇帝没问刑部尚书,只问了秦临渊,“秦爱卿,你可有异议?”
秦临渊站出来,头和大殿其他大臣一样低着,“臣无异议,定当秉公处置。”
诸位大臣心中又不免多想,秦临渊可是陈王的岳父啊,交给秦临渊协理,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再想想,主理人是庆王,让秦临渊协理,也是给秦大人一个机会,再说,那些人有秦临渊知道得多吗,便又放心下来。
大殿上还有不少人面露惊恐,皆是陈王的幕僚,早已站队在陈王这边,各个脸上神色恐慌,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上头的天没了,可不就是天塌下来了。
崇盛皇帝吩咐好这些事,咳了两声,李宝顺急着喊了声皇上,崇盛皇帝挥挥手道:“可还有其他事,无事就退朝。”
说到最后崇盛皇帝好像都忘了,十三殿下萧秉承还被免了官职。
一通处置,对十三殿下并无抚恤之意,想来也是荒唐可笑,这哪里是替人申冤,分明是借着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陈王殿下踩在了脚底下。
散朝之后,站在后头的大臣先走了个干净,庆王走到黎王面前,黎王先是起身,然后扶惠妃娘娘起来,意欲出大殿。
庆王却把两人拦住,先见了个礼,好声好气的,“惠妃娘娘,六弟,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说?”
黎王一脸严肃,“大哥,你饭能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
庆王挤了挤眼睛,道:“得得得,算我多嘴了,我也是感激六弟呀。”
他是真的感激,看父皇的样子,已是疑心黎王心怀不轨,其余人不足为惧,少了一个陈王,那就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赵王在西北,誉王是他这里出去的人,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看崇盛皇帝更不在意萧秉承,那皇位还不是落到他头上,
“不过我这也是怜惜十三弟怜惜六弟呀,十三弟这么多年认贼作母,如今父王竟然一点抚恤都没有。六弟你费尽心思筹谋这一番,结果这么一件立功的大事,父皇却没一点奖赏,啧……”
惠妃娘娘皱着眉,看了眼庆王说道:“大殿下慎言,你说这些僭越了,本宫也顾念昔日姐妹之情,不想让丽妃蒙冤。”
庆王道:“行行,算我多嘴,贵妃娘娘也跪了许久,赶紧回宫吧。本王还要去趟七弟那儿,就先失陪了。”
惠妃是想早点回去,本来她还想送送贤妃。可事已至此,她去也不合适。今日说这些好像有些急了,但都走到这一步,还是一鼓作气把贤妃母子除去为好。
她对庆王道:“既然庆王如此费心,那秉公处置,莫要再让人蒙受冤屈”
庆王拱了拱手,出了大殿,半个时辰后,他跟着李宝顺,带着禁卫军去陈王府拿人。
一众人把陈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刀侍卫们就在陈王府门口和东西几个侧门守着,保证连一只苍蝇都跑不出去。
萧秉言和府中妻妾前来领旨,他并不知李宝顺过来宣旨所为何事,他看见庆王在,虽心有疑惑,可未看见门口的禁卫军。
他还以为是放他出去的圣旨,便和秦书妍以及府里的一众人跪在地上,等着李宝顺宣旨。
李宝顺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崇盛皇帝的圣旨宣旨道:“贤妃残害嫔妃,证据确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毒酒一杯。陈王是为其子,先交与大理寺审查,有罪无罪,皆按律法处置。陈王,接旨吧。”
在后头跪着的徐氏腰一软,下意识喊了句王爷。
这时失态已无人计较,陈王和秦书妍仍然跪在地上,神色透着几分茫然和疑惑,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陈王问李宝顺,“李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我母妃怎么可能残害嫔妃?”
李宝顺态度依旧和善,也没因为陈王马上就要进大理寺而冷脸言语嘲讽,他道:“惠妃娘娘带着人,提起了当年贤妃残害丽妃一事,贤妃身边的宫人供认不讳,如今证据确凿,这会儿送毒酒的太监应该已经到秀安宫了。”
庆王站在陈王前头,他们兄弟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是越朝的皇长子,一个马上要沦为阶下囚,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不过,相比于陈王的紧张、怀疑,他倒是很痛快,“七弟,今日朝堂上,我也在,听得是一清二楚,李公公所言非虚呀。相信这件事儿你也并非毫不知情,怎会如此诧异?”
陈王站起来,双目通红,他道:“这是诬陷,本王母妃是冤枉的,我要去见父皇!”
秦书妍想拦,却只拽住了陈王的一片衣角,被萧秉言用力一扯,衣角都没拽住。
庆王笑笑,也不理会萧秉言这些废话,挥了挥手说道:“冤不冤枉父皇自有定夺,现在你要去的地方是大理寺,来人。”
数名禁卫军从王府大门进来,虽然没有拔刀,但是铠甲裹身,手已然按在了刀柄上。
庆王道:“七弟,你这是想造反吗?父皇并未传见你,你想贸然进宫?”
秦书妍扶着丫鬟站起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是知道现在不能乱动,否则就是雪上加霜。
她死死拽住陈王的手臂,“王爷。”
陈王对李宝顺道:“李公公,此事……此事必有隐情,我要去找父王说清楚。我现在求见父皇,我母妃定是冤枉的!”
李宝顺还想说话,但是庆王已经没心思跟他废话了,“来人,将陈王带到大理寺审问。弟妹想去看贤妃娘娘就快些去,没准还能见到最后一面。不,现在已经不能叫贤妃娘娘了,她现在只是冷宫废妃。”
萧秉炎盯着庆王,眼里带着恨意。
庆王毫不在意,若是有别的办法,萧秉言也不会做这种全然没用的事了。
“还愣着干什么?七弟若是不自己走,那只能让人绑着你了。”
萧秉言现在是不得不走,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地步?母妃不在了,自己要进大理寺。
为什么每每快出来的时候都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等他出来再说,让母妃一个人面对那些。
他甚至还没有见到贤妃最后一面。
皇上下令处死贤妃,又让陈王去大理寺听审,但是却没有对秦书妍的惩处,秦书妍等陈王走后带着丫鬟匆匆进了宫,可依旧晚了一步,看到的只有贤妃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