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道:“不一定是钱财。”
许天指指钥匙上的字母,“这是银行缩写,咱们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银行保险箱里居然是三本厚厚的日记!
一本是高妈的,另外两本是高勋自己的。
许天先拿起高妈那本,第一页的日期是十九年前。
“六月十三日,阴
最近一直在图书馆翻阅心理学相关书籍,希望能帮到小勋,偶然翻到一本《犯罪人论》,是意大利犯罪学家龙勃罗梭所著,他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的理论,认为这种人在生理心理甚至体质上都有着与正常人不一样的特质,会让他们不可避免地犯罪。
我从没想过我的孩子会是这样的人,可看到这本书,我似乎懂了。
楼下吊死的流浪猫,被小勋推下水的邻居女孩,都无一不在提醒我,小勋跟正常人不一样。
我实在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我是他妈妈,我必须管教他,不能听之任之,再这样下去他就毁了!
什么犯罪学家,天生犯罪人,我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我的孩子不可能是坏人!
小勋爸爸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我们小勋身心都健康成长。
当初他给孩子取名勋,是期盼着孩子能功勋卓越,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从今天起我会跟小勋一起写日记,从我的视角记录下他的行为,再从他的内心反思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们会一起成长,直到他变好的那一天。”
许天看完不由叹息一声,“还真是我想的那样,当妈的发现了孩子有问题,认为自己有能力纠正,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根本不可能治愈。”
她跟宁越一目十行地把这三本日记都翻阅一遍,更是唏嘘不已。
高妈这一本只记录了不到一年,高勋就好转了,变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高妈自己也努力得到了更好的职位,工作生活环境都变好了,一切都在好转。
高勋的第一本日记,从八岁开始写,一开始字迹很乱,不认识的字用拼音,可就是这样幼稚的笔体写出来的话,才更让人毛骨悚然。
“小猫很teng,我就很开心。”
“我把妈妈做的鸡蛋bing给他,是因为他妈妈死了,我说你再也吃不到你妈妈做的bing了,他哭了,我很开心!”
这样的文字隔几天就会出现,之后随着高妈的教育和引导越来越少,直到高勋上三年级时,没了拼音,没了错字,每一篇日记都积极向上阳光开朗。高勋还经常做好人好事,受到老师表扬。
许天叹口气,“他学会伪装了!”
宁越也是一声叹息,“他才小学三年级啊!居然伪装得这么好,看来这位犯罪学家说得没错,存在天生犯罪人,并且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一本日记很厚,整整记录了高勋的整个小学,很多时候就像打卡一样写上一行字。
高妈的记录更短,到升四年级时,发现高勋再也没出现过恶念,就写了一段总结性的陈词,说工作忙,不能每天记录,但她要再接再厉,要随时监控高勋,不让他再犯病。
在这篇日记里,高妈还嘲讽了那位犯罪学家,认为他是以偏概全,其实只要有爱有责任感,就一定会把孩子教导好。
许天无奈道:“看来专业的活儿还是得专业的人干啊!高妈太理想化太容易被骗了。”
宁越道:“也许就是因为这段经历,让高勋选择了学心理学,甚至也成了犯罪心理专家。”
许天被他提醒,翻着高勋工作后的那本日记,“难道他搞这些研究是想逆向证明,正常人会被逼成疯子?”
这本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他发现安然喜欢他,于是钓着她,折磨她,还有跟肖老师的师生恋,对李美月的治疗和侵犯。
他在她们三个中挑拨离间,让她们互相嫉妒,里边甚至还夸了李美月一句,说只有她看透了男人的本质,说分手就分手了。
日记里还有其他被他选中的女孩,他喜欢看她们崩溃,甚至会用药物和心理疗法引导她们去伤害自己和他人。
当这三本日记摆在高勋面前时,他眼里的骄傲彻底被击碎。
许天翻开其中一页:
“听到肖倩躺在治疗椅上忏悔不该杀安然,我真的很想笑,不过她也算有本事,居然没人怀疑她。”
她又翻开另一页,“李美月很紧张好像又有些期待,我并不是她继父那种老男人,所以看不到她害怕的样子,有点可惜。”
“肖倩居然真的杀了她丈夫,连那个药剂员也没放过,也许我可以请她帮我处理掉隔壁房间的老巫婆。”
许天念完这段,宁越忍不住问高勋,“老巫婆指的是你妈妈?虽然她有些自负,对反社会人格认知有限,可她是个好母亲,从没想过放弃你,她想让你融入社会,不想看你进监狱。”
许天道:“高勋,我很奇怪,你早就想让她死,为什么不敢自己动手?按说你不会在意亲情,更不会害怕弑母啊。”
高勋这时也不装了,他冷笑起来:“那多无趣?老巫婆早就知道她的日记疗法失败了,一直等着我杀她呢!我不会如她的愿,得给她添点乐趣。”
许天翻到最后一页,“你收到了恐吓信,开始害怕,马上把日记锁进了银行保险柜里,所以你还是不想暴露自己,想继续以高教授的身份为非作歹。这样看来你妈妈对你的社会化训练并非没有作用。”
“作用?小孩子贪玩犯错是多正常的事儿?我明明就是被她逼疯的,你能想象自己妈妈把你当精神病人一样监控吗?”高勋恶狠狠地说,“也许我该早点下手,免得受她的精神折磨。”
许天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拼命证明,你可以把正常人逼疯?高勋,你不信你妈也不信我们,那你敢不敢让应教授帮你做测试!反社会人格在测试中是无法伪装的,脑部结构甚至都跟正常人有区别。”
“好啊!”高勋居然痛快答应下来,他眼神阴冷,盯着许天的样子像是毒蛇在盯着猎物。显然他觉得如果没有许天,他还能风风光光当心理专家,被人尊敬。
应教授很快叫来了医院的同事,组成三人小组,帮高勋做了测试和脑部检查。
第二天,应教授拿着检验报告匆匆赶来,“高勋就是天生反社会人格,这类人具有额叶、顶叶、枕叶系统的功能障碍,一般很难跟他人共情,可他妈妈一直逼他共情,所以他才对研究人的心理创伤和变化感兴趣吧。”
高勋得知结果,表情仍旧冷冷的,这次他没有激动,只是摊摊手,“哦?然后呢?我可没有动手杀人,她们这么容易被我掌控,只能怪她们自己太软弱。”
许天把他那句话还了回去,“那就等着看法官会不会信你的鬼话吧。”
等出了审讯室,宁越道:“看来他之前的气愤,怒吼都是装出来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样的情绪,现在毫无表情的他才是真正的高勋。”
“是啊,只可怜了肖老师、安然还有陈晓兰!她们都被他害了,我甚至怀疑李美月杀她继父也是受高勋影响。直到现在肖老师还认为是自己先主动的,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被高勋牵着鼻子走,如果没有高勋,她也许只是个跟丈夫貌合神离的英语老师。”
肖老师知道真相后,久久没有开口,等许天要走时,她才说:“我能见见他吗?很多话我想当面问清楚。”
许天知道她不想信也不甘心,可那又如何呢,她已经背了三条人命。
“这就不归我管了,你跟孙队长打报告吧。”
陈晓兰悔恨交加,她在应教授的疏导下彻底摆脱高勋束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敢动手杀人。
李美月并不后悔杀了她继父,也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小天,你能帮我去给安然送束花吗?”
“好,我跟小陶一起去,代表我们五个!”
小陶都吓傻了,“高教授居然是这种人?我以前还羡慕过安然,虽然她爱到痴狂,但高勋很优秀啊!真没想到。”
谁又能想到呢?
省厅的那位主任都直接傻了眼,他后怕极了,“幸亏你们把他揪出来,不然他以后肯定还会犯更大的事!”
许天买了束花,跟小陶去了安然墓前,墓碑上的照片是安然的入学照,笑得很灿烂。
她看着照片似乎看到一个活泼明艳的少女,在高勋的精神攻击下渐渐崩溃,甚至众叛亲离。
“安息吧,安然,等审判结果出来,我会再来的。”
虽然有这些日记和应教授的诊断结果,可这案子过于复杂,完全取证、送审,再排期开庭,至少也要等一两个月。
案子有孙副队跟省厅的胡主任督办,许天跟宁越要先回豫北了。
他们在省城待了五天,贺局打了两通电话,第一次指责宁越来开会怎么查起了案,还查到省厅的人头上去了。
第二次倒是夸了他跟许天几句。
许天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时,又被老妈催婚,还说孟浩妈给她找了位外科医生,人家是动手术的,生死看淡,不嫌弃许天经常做尸检。
何桂花还说这样的好对象千载难逢,让许天回去就赶紧相看。
许天没想到刚处理完大麻烦,自己老妈又在家给她找麻烦,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可再烦也不得不回豫北。
回去的火车,宁越问她,“高勋一次次说你是收尸的,也算是一种精神攻击吧。”
许天笑起来:“宁队,你也太小瞧我了,他哪怕说得难听百倍,我也不在乎啊。我知道我的职责,收尸的怎么了?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我干的是脏活儿,走的却是阳光大道!”
“这怎么能叫脏活儿?”宁越很无语。
许天想到家里爸妈的催促,无奈道:“人家都嫌弃我是收尸的啊。”
“谁说的?我就不嫌弃!”宁越见许天看自己,鼓足勇气,又补充道,“不止不嫌弃,我还很喜欢!你看咱俩要不要发展一下?”
许天刚要谢他,听见最后一句又愣住,“宁队,你认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不行,我嫌弃你!”
宁越像扎了孔的气球,瞬间蔫了,“嫌弃我什么?是能改的吗?”
许天看着他沮丧的表情,好笑极了,想想宁越对她的信任和支持,突然觉得跟他发展一下好像也不错。
她笑起来:“嫌弃你的表白太随意!我不需要钻戒和鲜花,但也不能一句不嫌弃就算表白吧。”
宁越心花怒放,不顾车上人的目光,起身单膝跪地,“亲爱的许法医,钻戒和鲜花会有的。‘喜欢你’这三个字我早就想说了,以后我会每天表白一次,只要你不嫌腻。”
许天吓了一跳,忙把他拉起来,“确实油腻,已经开始嫌了!你快起来吧。”
宁越拉住她的手,顺势坐回她身边,两人十指交握。
这时车上广播员报站的声音优雅地响起,‘各位旅客,豫北站马上就要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许天轻笑,她已经准备好了,不管前面是艰难险阻还是平地坦途,心中有信念自会光明一片。
她刚想拿包下车,却被宁越接过去背在肩上。
宁越一直没放手,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意外地安稳,起身跟他一起朝车门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