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二大吃一惊,立刻打开门冲了出去。
街道上三三两两围聚着居民,都是起得早或被吵醒的,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方才经过的兵马。
小二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发现确有其事,立刻奔回来大叫道:“掌柜的!掌柜的!朝廷真剿匪了!还是康王殿下亲自来的!说是杀了上百个山匪,哎,也可能更多,传得玄乎得很,反正说是一网打尽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掌柜的还没起来,其他房间里的客人先出来了。
掌柜的披头散发,也吃惊地打开了门:“当真吗?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千真万确!不信就去外面问!”
出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再也睡不着了,连仪容都顾不上,争先恐后地跑出去打听情况了。
客栈里人本来就少,这么一来,登时又只剩下了崔令宜和卫云章。
卫云章道:“我去叫她。”
崔令宜咀嚼着馒头,缓缓点了点头。
卫云章站在尹娘子房门口,刚敲了一下,尹娘子便背着包袱打开了门。
“要……要走了吗?”她显然也是一夜未睡,眼下有点泛青,“我方才听见,康王来剿匪了?”
卫云章:“嗯。”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吗?”尹娘子攥紧了包袱带,“这、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卫云章:“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既然连康王的行踪都能提前知晓,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退一万步讲,你身上有什么好图谋的,我为何要骗你呢?”
尹娘子咬了咬嘴唇,不敢再多话。
卫云章也给了她两个馒头,只是尹娘子显然没什么胃口,垂着脑袋,将馒头放进了包袱里。
崔令宜站在门口等他们。
尹娘子小声打了声招呼:“卫夫人早。”
崔令宜:“……早。”
掌柜和小二早就跑到街头不知道哪里去打听消息了,三个人径直离开客栈,也没人管他们。
一路沉默行走,尹娘子几次欲言,最终又憋了回去。
崔令宜看了她一眼。
“你想说什么?”好半天,她才问出这么一句。
这一句,鼓足了勇气。
“啊?我?我……”尹娘子愣了一下,随即尴尬道,“我就是想说……我们……就这么走去京城吗?”
卫云章:“自然不是。”
说着,他脚下一拐,又拐进了另一间客栈。
客栈掌柜正和小二伸着脑袋,站在门口听人绘声绘色地描绘康王风姿呢,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扭过头,对着卫云章愣了半晌,继而大吃一惊:“是你!”
他又看到了卫云章身后的崔令宜,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们居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你们……呸呸,活着就好啊,活着就好!”
原来是卫云章与崔令宜刚到营州时,假扮兄妹住的那间客栈。
小二也认出了他们,兴奋地凑了过来:“你们还有东西落在房间了呢,一直不回来拿,我和掌柜真当你俩出事了!你们今日回来,莫不是跟着康王殿下一起的?”
卫云章笑了笑:“我们哪有那么大的福气。当日进山迷了路,却误打误撞真寻着了亲戚——这不就是吗?”
一旁的尹娘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掌柜:“你不是找远房舅舅还是伯伯吗?怎么是个女的?”
“嗐,说来复杂,反正找到了就对了,都是亲戚。”卫云章笑道,“因为我在山里崴了脚,妹子也不便再独自出门,我俩便在亲戚家住了几日,没想到今日一早听到了搜山的动静,竟是官兵上门,我们这才知道是朝廷剿匪,他们还在搜查是否有漏网之鱼。我们想着万一真有漏网之鱼,岂不是亡命之徒?还是城里安全,便赶紧回来了。”
小二:“你也真是心大,现在才回来取东西,多亏我和掌柜有良心,要不然就昧了!”
卫云章:“多谢多谢。”
小二把他们遗落在客栈里的包袱取了出来:“喏,有几件衣服,还有一点碎银,你瞧瞧对不对。”
“对得很,对得很!”卫云章连连道谢,“既如此,我们便先走了!”
掌柜:“你们还要去哪?不在这儿接着住了?”
卫云章:“我们想去官府门口看看热闹。”
掌柜啧道:“康王驾临,官府门口早就戒严,你们连门头都看不到!”
“那也想去看看嘛。”卫云章笑着说。
小二:“若不是不能离客栈太远,我也想去凑热闹!你若是真看着了什么热闹,记得回来说啊!”
“自然,自然。”
卫云章又与他们寒暄几句,便带着崔令宜与尹娘子离开了。
尹娘子一头雾水:“刚才那是……”
卫云章恢复了平静面容:“也是我为了查案,骗过的人罢了。”
尹娘子:“……”
拿到了银钱,卫云章便去买马。
他问尹娘子:“你会骑马吗?”
尹娘子自然摇头。
“那便让我夫人带你骑吧。”卫云章丢下一句,便与马贩子完成了交易。
剿匪成功,营州城中人人心情大好,马贩子起了个大早看热闹,没想到还能开张,不由更加高兴,与卫云章多说了几句话:“兄弟怎么这么早就出城去?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留下看看吗?”
卫云章答道:“我本就是住在城外的,当初为了躲避山匪才搬来城里,听说山匪都被杀光了,我得赶紧回家看看,说不定家里的物件没被山匪抢完呢!”
“回家这么点路,还要专门买马吗?”
“那可不,我家中原本就是养了马的,只恨当初山匪,抢了我们家的马去!如今山匪没了,我也得再买马,才好出去做生意啊。”
马贩子感慨:“山匪没了,感觉日子一下子又有奔头了!真是多亏了朝廷、多亏了康王啊!”
卫云章:“谁说不是呢!”
尹娘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脸上仿佛写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翰林院的编修,都是这么查案的吗?
卫云章与崔令宜各牵了一匹马走。
尹娘子仰头看着身旁的大马,面露为难之色:“卫夫人,我真不会骑……”
“无妨,我骑术很好。”崔令宜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护着你的。”
三人顺利走出了城门。
主城之外,便是可以奔马之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城门附近都是官兵,他们便又默默走出去一段,直到官兵们消失在视野中,才停下了脚步。
崔令宜攥着马缰,迟迟不上马。
尹娘子忍不住环顾四周。
卫云章道:“你在看什么?”
尹娘子一惊,有些不安地道:“这路上怎么都没人……”
“你很想有人吗?”卫云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突然停下,我还以为你们要等什么人呢……”
“我们应该等什么人?”卫云章反问。
尹娘子弱弱道:“我不知道啊……”
卫云章深深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不会有人了。”
崔令宜猛地抬起头。
卫云章道:“康王如今就在城中,如果有人来营州,难道不是应该去见见他吗?”
崔令宜惊愕:“你昨晚……”
卫云章颔首:“我不过是去官府门口,悄悄留了封信罢了。信封上写着康王亲启,以蜡密封,谁敢不呈交给他?”
他昨夜得知拂衣楼楼主来到营州并不是奉了康王的命令,而是秘密前来之时,便在思考这件事了。
崔令宜不对他动手,楼主就必然要出手。
虽然他也有心想见识见识这传闻中的拂衣楼掌权者的本事,但眼下这个境况,还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为好。万一他们两个谁先受了致命伤,在楼主面前互换了,那结果可比一起死了糟糕多了。
拂衣楼楼主没把他卫云章放在眼里,但康王,楼主再怎么瞧不起,也不能无视。
所以他昨天夜里独自写了一封信,以全新的笔迹,向康王揭露了楼主潜藏在营州的事实。康王收到信后,定会冷汗淋漓。
不知写信之人是谁,不知写信之人目的为何,更不知其如何得知他与拂衣楼勾结之事,也不知其如何得知拂衣楼楼主秘密跟踪之事。
康王找不到写信的人,便只能把所有矛头对准楼主。
卫云章猜测二人之间必然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但他也不敢笃定康王的反应与反应的时间,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崔令宜他的计划。
如果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却发现根本不必死,那天地都会陡然宽广。
如今看来,是他赌赢了。
楼主现在被康王缠上,难以分身。
卫云章冲还在发愣的崔令宜笑笑:“上马吧。”
第89章 第 89 章
崔令宜犹在恍惚。
她本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这里, 甚至都已经在脑中推演起如何与楼主过招,没想到,没想到……楼主根本不在。
风起林动,道路两旁的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最后一波寒峭过去, 便该开春了。
崔令宜看向身旁的尹娘子:“你先上马吧。”
尹娘子嗫嚅:“怎……怎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