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蛟潭县这么个犄角旮旯,什么时候跟蓟城那边有过联系了?怎么会有蓟字打头的单位来过问案子, 你别是被人给涮了吧?
贺连山都要伸手去摸手底下这个警察的脑子,看看人是不是发烧了。
难道是这几天查案子精神太紧绷了,把这孩子给累得生病了?
“真没骗您, 那边都在等着您过去听电话呢, 估计那几个单位,会在几分钟以后再打过来!”
贺连山将信将疑, 只好去值班室看看情况。
结果还没走到值班室呢,电话又一次响了,贺连山把电话给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贺局长呢,我要找他打听一件事。”
贺连山愣了愣:“老赵,是我,到底出什么事儿,怎么这一大早的你也这么心急火燎的?”
赵金良吃了一惊:“你还不知道?青山镇那边出命案了,人绑在树上被虐杀了,据说死得十分凄惨,镇上派出所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镇派出所所长这会儿正情绪暴躁,气得想骂娘呢。
这时候镇上的电话配的还是手摇式,拨通电话后要先接到人工插转台,然后告诉接线员要接入到那个单位,接线员转接之后电话才能拨通。
可是他这边电话打了好几个,接线员都告诉他那边正在跟其他线路通电话,所以他根本就打不进去!
贺连山听了赵金良的话后,当场倒抽了一口凉气:
“暂时还没接到通知,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凶手抓到了吗?”
赵金良没去看现场,都是从乔友清那儿知道消息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他打这个电话,主要是受了乔友清的委托。
“人肯定是死了啊,但是凶手还没确定呢,我打你电话,就是为了凶手的事儿。”
“这个歹徒聪明得很,行凶之后还在现场留了个下乡女知青的名字,要把罪名给推到那个女知青的头上,那个女知青是我这边一个老教授的故人的孩子,才下乡还不到一个星期呢,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
这话一说,贺连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赵,作为部队农场的场长,你应该知道当领导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走后门,我们查案都是实事求是,不讲任何人情关系的,你这个电话真的不应该打。”
赵金良苦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明白你是什么脾气?当年你转业,我到了建设兵团,咱们各自为阵,什么时候我找你来走过后门了?我没别的意思,我那个老教授他也只是担心孩子,所以希望你们秉公彻查,如果案子有疑点,就不要轻易结案,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孩子给冤枉了,就这一点要求。”
贺连山表情严肃:“这一点,不论你电话打不打过来,我们都会做到,人命关天的大事,本来就容不得弄虚作假,你让那位老教授只管放心!”
部队农场的电话才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正是刚刚手底下接线员提到的蓟字打头单位。
然后接下来足足有近十分钟,贺连山都在值班室接电话,关键是,打进来的这些电话,说来说去就一个重点,要求他们尽快彻查,抓到凶手以洗清一位下乡女知青的杀人嫌疑。
这么多单位个人,都齐刷刷地出面来保一个下乡女知青,这也太奇怪了,贺连山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他实在是好奇,这个叫叶青的女知青,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让这么多单位如此紧张和重视,甚至就连他那个这么多年来不苟言笑最重规矩的老友赵金良都破了例?
于是,贺连山也不在局里呆了,赶紧叫上几个刑侦科经验丰富的老手,开着那台破烂警车就径直往青山镇赶。
青山镇派出所所长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打通,等电话那边传来县公安局值班人员的声音时,派出所所长委屈又激动,差点没哭出声来。
可下一秒,他说要找贺局长,值班人员告诉他局长出任务了,瞬间让这位所长心都凉了半截。
好在就在挂电话之前,那位值班人员多嘴说了一句,局长带着人去青山镇查案去了,才让那位所长放下心来。
不过,他马上就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边他接到报案就下去跑现场,还没把情况汇报到县里呢,县公安局那边是怎么提前知道消息的?
就是在这位局长的忐忑不安之中,贺连山带着四五个老刑警一路狂飙抵达了青山镇派出所,然后见到了案件的首要嫌疑人,被多方关注的那位下乡女知青,叶青。
等看清楚嫌疑人竟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后,贺连山脚下一个趔趄,那叫一个大跌眼镜。
不是,就这样一个瘦不拉几,除了矮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让蓟城那么多大单位都亲自打电话来关注这个案子?
而且,这可是杀人案,就这么个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能杀得了人?
带着这样的困惑,贺连山开始了解案件,并开始了解这个引起多方攒动的下乡女知青。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貌似犯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以貌取人。
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一下乡就又是下河救人又是杀野猪的,靠着那个小身板,竟然一个人赤手空拳连杀了五头成年野猪?
这是个什么概念?贺连山就是部队转业出来的,但是要他不带枪去杀野猪,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
而且这还不算,这姑娘据说在下乡的火车上还抓过人贩子,救过人质,甚至还逮过女飞贼,凭的就是她的一手飞针绝活。
贺连山看完了派出所这边在靠山屯找村民们做的笔录后,整个人都困惑不已。
他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那什么,叶青是吧?你那个飞针,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你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这姑娘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能请您配合我一下吗?”
贺连山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贺连山就被这姑娘要求靠墙站立不动,这姑娘顺手将派出所办公区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吃剩下的半截胡萝卜给拿了起来,并冲着贺连山示意:
“您得稍微下蹲一点,那啥,我个子矮够不着。”
贺连山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
派出所里面剩下的几个片警,都凑过来瞧热闹,很好奇叶青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只见叶青把那半截胡萝卜稍微削平整一点后,直接扣在了贺连山的头顶,再示意贺连山站直身形。
“您闭上眼睛别动啊!”
叶青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脸无害,好像跟闹着玩儿似的。
贺连山没察觉到有什么危险,老老实实一一照做。
但就在这位高个子局长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叶青就从自己那挎包里抽出了一盒银针。
下一瞬,就跟暴雨梨花似的,漫天开始飞起了银光,那细小的银针一根接一根不要钱似地往贺连山那边飞去,吓得在场的众多警察都瞬间变了脸色。
“窝草!”
“我屮艸芔茻!”
一连串的语气词情不自禁地爆了出来,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了错愕,再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惊为天人,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十秒钟。
等贺连山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他面前站着的那些同事,都已经集体石化。
而他的头顶上,那半截胡萝卜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戳了二三十根银针,没有一根银针脱靶,甚至没有一根针是偏离了那个胡萝卜的正中心位置的。
“怎么了?”贺连山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把那截胡萝卜取了下来。
结果把那胡萝卜拿下来一看,他也当场僵住了。
“这……”
派出所所长点了点头,表情又是兴奋又是凝重: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这都是刚刚叶青同志扎过去的,比贺局您的枪法还要准,这姑娘,别不是哪个隐世家族跑出来的高徒吧?别的都不说,就光她刚刚露出来的那一手绝活,要真是冲着杀人去的,确确实实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贺连山刚刚闭着眼睛呢,根本没看到叶青飞针的场面,这会儿看着那半截胡萝卜,听着手底下的人这么评价,仍然感觉十分不真实。
“能再演示一下吗?”贺连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回我不闭眼成不?”
叶青却没再演示她的飞针,而是偏了偏头,指了指她刚刚在桌子上发现的一副扑克牌,笑道:
“胡萝卜还是稍微有点硬了,我那银针稍微有点软,次数多了我怕伤了我的针,要不我用这个来给您演示吧?”
说着,不等贺连山点头,叶青已经把那副扑克牌拿在了手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夹起扑克牌就朝着窗外的一棵柿子树飞去。
那柿子树离窗户还有三四米远呢,但叶青手里的扑克牌却像是飞刃般,一张一张又一张,张张精准地插入了树枝间的一颗泛黄的柿子上。
一直到那颗柿子被扑克牌切掉半边肉,叶青才停下了动作。
她侧过头问身侧的贺连山:“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贺连山早已经呆若木鸡,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眼珠子瞪得跟牛铃大。
半晌,他咽了一口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什么,方便问一下,你这一手,练了多少年了吗?”
叶青伸出了两根手指:“八年。”
末世从老教授教她飞针开始,她确确实实是日复一日地练习了八年,这还是在异能辅助她练习的情况下,如果没异能,要想掌握这门技艺,以她那笨拙的领悟力,可能穷尽半生都未必能摸得到门道。
叶青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贺连山却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
毕竟叶青展示的这手绝活,不像其他手艺,是可以边学习边给自己创收的,这个技术日常生活中根本不实用,要凭借这门手段去谋生怕是收效甚微,所以正常人能坚持练习八年不动摇,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人竖起大拇指。
而且叶青已经将这门技艺练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给她一根针,她速度怕是能比枪还快还准,有这样的能力,杀人确实不算什么难事,根本用不着玩绑人虐杀那一套。
当然,除此之外,贺连山在刚刚和这个姑娘的交谈中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精神稳定眼神清正,没有半点紧张心虚的情绪泄露出来,一个人如果犯了杀人案,在面对这么多警察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这么淡定。
“行吧,你这边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一会儿你在笔录上面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贺连山也是个干脆人,这姑娘没问题,那就没必要把孩子继续拘着了,还是赶紧把人放了吧。
毕竟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上面那么多单位都跟着紧张着急,这案子三五天的没破都不是重点,先把这孩子的嫌疑给调查清楚了,给上头一个交待才更重要。
叶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笔录上签了字后,她就客客气气地给这位她不认识的局长道了谢,然后就要走人。
结果这时候,那位局长忽然又叫住了她:
“对了,叶知青,这个凶手杀了人还要嫁祸给你,说明这人应该是跟你有旧怨,那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这可真把叶青给难住了。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拢共才半个来月,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跟她结仇的,她其实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但这些人里面,真的会有杀人凶手吗?
叶青有点不敢细想。
她无法想象,这个杀人凶手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对人下的。
如果这人真是她认识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这真会让人毛骨悚然。
但叶青还是把与自己生过龃龉的几个人一一列出来并做了说明。
李娟、殷霜这两人是在火车上跟她结的怨,至于刘梅、伍月英以及从未跟她有过交集的简铭,则是因为救孟嘉惹来的祸端。
后面那仨,还是叶青自己妄自揣测的,带着很强烈的主观意识,这一点叶青很坦诚也很直白地对贺连山解释清楚了,怕因为她的这种带偏见的证词,影响了警方的判断。
走完了流程后,贺连山就摆摆手要送叶青出去,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呢,外头就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我是抗战烈士遗孀,我家三代忠烈,我享受国家烈属津贴,我今天拿着我家三代人的烈士勋章来,强烈要求你们把我家孩子放了,叶青是我孙女儿,她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叶青看着面前这个啥都看不见,还要摸索着门框才能一步步往前挪,嘴里却一声声嚷嚷着让警察放人的邹阿婆,瞬间眼泪就往外迸。
“阿婆,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