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姐夫刘百泉被斩断一臂后,长姊时常以泪洗面,人比黄花瘦。
后来姐夫胞弟刘千彪出征冀州,竟是有去无回,他们亲家刘家再废一子。
“报——”
这时书房外有卫兵至:“启禀李公,并州牧来信。”
李啸天大喜,命儿子速速去取。
待信件取来,打开火漆,李啸天阅后仰头大笑:“甚好甚好。”
李康顺忙凑近一看。
回信不长,但皆是重点。
首先对方同意了结盟,其次表明在幽州军和司州开战时,并州军会东行抄道进入冀州,袭击幽州军的后方。
到时司州军在前,并州军在后,一同夹击中间的幽州军。
除此外,信上还道,行进司、冀双州交界处的幽州军与其大本营幽州已拉开一段距离,粮草供给线拉太长,一旦成功切断粮草供给线,哪怕幽州军再勇猛,也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
最后信上说,待幽州军一败,原先被占据的冀州要一分为二,一半归并州,另一半归司州。
李康顺同样大喜过望:“父亲,这石并州果然是个机敏的,击溃幽州军、将冀州半数收入囊中指日可待矣。”
李啸天转身看身后的巨幅地图,面上喜色慢慢收敛:“粮草供给线一事,我们能想到,想必霍霆山也能。霍霆山此人诡计多端,我忧心后面恐出变数。”
李康顺目光同样转到地图上,“父亲,我倒觉得不必忧心太多。并州在西,冀州在东,我们司州在二者之南,上面如何打,那是他们之事,我们只需守住三关之口。”
李啸天又看了片刻地图,随即缓缓颔首:“我儿说的是。”
*
幽州军在不缓不急的行军中,而就在刚刚抵达冀州边缘的渭庄县时,军中来了一人。
此人来自并州,名为柯左,原先是石并州麾下的谋士。
如今名士可贵,各豪强与军阀争相收拢名士,让其为己效力,借谋士之策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公孙良接待了此人,还让卫兵上了好茶招待,原因无他,柯左此人颇有名声。
名声好坏参半。他才识超群,足智多谋,但忠诚度让人咋舌。
柯左最先在徐州奉徐州牧为主,在徐州与其北面的青州闹出矛盾时,献计摆了青州一道,不久后却跑路青州,在青州牧手下干活。
后面似乎与青州牧龃龉不合,柯左又跑了,跑到了冀州牧袁丁手下,在其麾下待了三年。
三年后,柯左与一冀州将领闹出矛盾,后不为冀州所容,遂再跑至并州。
徐州,青州,冀州,再到如今的并州。
至今已事四主,谋士圈里戏称此人为四姓家仆。
公孙良面带微笑,静听着柯左说着自己的来意,心道这人现在似乎想变成五姓家仆了。
不错,柯左是来投诚的。
据他所说,他在并州牧手下待不下去了,因此要再择明主。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喊着他的字:“柯权水,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如今这等节骨眼上,就算我将你的来意如实告诉主公,主公也未必会接纳你。”
柯左微微一叹,“这个节点确实选得不太妙,但我与石并州那个表亲实在难以共事,公孙太和,我能见霍幽州一面否,我有要事要和他说。”
“主公如今有事要忙,柯权水,你有要事可与我说,我帮你传达。”公孙良笑眯眯道。
柯左诚恳道:“此事与司州亦有关,耽搁不得,还请太和帮忙通传一声。”
公孙良定定看了他两息,最后道:“你在此稍等片刻。”
话毕,公孙良出了营帐,往主帐去。
主帐中,霍霆山正在看来自幽州的信件,听闻公孙良说的,男人长眉微扬。
“主公,您看是否过去瞧瞧?”公孙良道。
霍霆山放下信件:“当然得去,我看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孙良提醒道:“此人来降,却不带家眷,主公当谨慎些,小心有诈。”
霍霆山:“我知晓。”
不过几步路的脚程,霍霆山很快见到柯左了。见他第一面,不谈其他,只观其面相,霍霆山便觉此人精明得过分。
柯左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细鼻,尖耳,嘴唇很薄,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仁,叫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端是生了一副鼠相貌。
柯左看到霍霆山,立马起身揖了一大礼:“某柯权水,拜谒天策大将军。大将军在冀州为民如此,某敬佩不已,有道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某诚归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接纳某这一颗敬佩之心。”
霍霆山亲手扶起他:“柯先生不必多礼,你所来之意我已听太和说明,此事先不急,我想听听另一件与司州有关之事。”
柯左正色说:“大将军进军司州之事天下皆知,李司州心急如焚,去信石并州,共商抗幽之事。”
霍霆山嘴边带笑,毫不意外。
因为如果他是李司州,他也会选择和其他州联盟,就地势而言,兖州和并州都合适。
先前幽州军捷足先登占了北川县,并、幽二州算是结下梁子了,所以兖、并二州之中,又以并州为联盟上选。
“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司、并二州已成联盟?”霍霆山笑道。
柯左眸光微闪:“是,但不止如此。就某所知的,二州将主意打到了幽州的粮草供给线上。”
霍霆山依旧嘴角微勾,面色没什变化:“多谢柯先生告知,若先生不嫌弃,便在我军中待些时日。”
霍霆山唤来卫兵,将人安置好,他把柯左放在了熊茂那个营帐里。
待柯左离开后,公孙良道:“主公,粮草供给线一事的消息,看似有用,但我们并非不能自己琢磨出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千里之外供给军粮,士兵当会面有饥色;临时拾柴割草来做饭,军队当会常常食不果腹。①
粮之重要,已无需多言。
“柯左此人有才,且再看看,倘若他诚心投诚,我军中往后有他一席之地。若是不诚,后面杀了便是。”霍霆山轻哼了声:“杀的时候还得将他那小眼睛挖出来,反正患了眼疾,看不清,留着也无用。”
为了石连虎那老东西诈降欺瞒他,不是得了眼疾是什么,他何处不如对方。
一日后。
幽州整军,在渭庄县以南和司州军开战。
第一场战役是霍霆山领军的,对面领军的是李啸天之子李康顺。
两军首回交锋,巨大的军纛迎风飘扬,杀声四起,山谷中的杀喊声浪潮似的向四面铺开,空气中很快蔓延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土地斜插着箭矢,丢了甲的士兵仓皇而逃。第一回交锋,双方打了个来回,最后以霍霆山这方将战线往前推了少许为结束。
本场算是幽州军小捷。
鸣金收兵。
霍霆山骑着乌夜回到军营,天色已晚,男人大步走入主帐中,同时对守帐的卫兵道:“让熊茂过来一趟。”
熊茂很快来了,“大将军,您找我。”
霍霆山:“明日起,由你领兵。”
熊茂精神一震:“我定将竭尽全力,定不负大将军您的期望。”
霍霆山忽然换了个话题:“这两日你和柯左相处得如何?”
熊茂垮下了脸:“此人言辞尖锐,说话不甚好听,我觉得他会换那般多位主子,那张嘴功不可没。大将军,能不能将此人调走,我不想和他一个军帐。”
霍霆山来了兴致:“如何说话不好听?”
能令熊茂这呆子说出这话,想这两日发生了不少趣事。
熊茂一一道来,如果他也是从后世来的,大概会用一个词形容柯左,那就是“杠精”,嘴巴毒,凡事都要杠一下。
霍霆山听后,莫名想到了此时在后方粮草据点里的裴莺。
她有时以为他听不到,会嘟囔一两句,都是骂他说话难听。思绪这一跑偏,就回不来了。
“熊茂,自明日起军中交给你,有事直接问公孙良,我去后方。”霍霆山道。
熊茂错愕:“您不在前线待着?”
霍霆山只是道:“柯左此人,你务必命人看紧了,不可让他传任何消息出去。”
熊茂:“唯。”
……
裴莺是第二日起床后,发现霍霆山来了后方,对方邀请她和他一同用早膳。
裴莺到底过去了。
驻扎在野外不比平时,容易灰头土脸,裴莺以为霍霆山从前线下来一定很邋遢,但意外的,他竟算整洁。
他还是穿着黑袍,鞶带干净,边上悬着一只深蓝色的小荷包。
霍霆山抬眸:“夫人来了。”
主帐帐口卷起,光芒灿烂,她从外进来,肤白发浓,美妇人的眉眼仿佛温泉里浸润的山水画,那明暗交织的剪影中透出不似人间的温柔。
裴莺惊讶于他出现在这里:“将军,您为何此时回来?”
他一个主将,竟只上了一日战场便回到后方,这传出去也不怕司州军气势大涨?
要知道,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
裴莺后面的话未说全,但霍霆山已然明白,他也不惊讶她为何会懂这些:“无妨,昨日是小捷,今日就算换帅我方气势也不会折损太多,且中谷道这地方虽易守难攻,但倘若他们出来,便无优势可言。”
裴莺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您这是想在此耗着?”
耗着对他有什好处?
持久战打下去,幽州这方怕是力竭。
霍霆山笑道:“军中简陋,且先将就吃些胡饼,待过些时日,我带夫人北上吃鹿炙。”
裴莺狐疑。
北上?他想回幽州?
应该不可能吧,若想回幽州,攻下冀州后就能回去,何须待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