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盛京阁一开门,便有豪奴来问:“容掌柜,今日阁中可有上新?”
“暂无。”容掌柜刚说完这二字,就见一个身着华服、长了双纯良鹿眼的男人进来。
他顿时虎躯一震,撇开面前的豪奴,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慕容贤兄,别来无恙。”
慕容庶笑眯眯道:“容掌柜。”
容掌柜转头对那个欲要离开的豪奴说:“小娘子你且等等,今日可能会有新货。”
说完这话,容掌柜对着慕容庶露出个殷勤的笑:“慕容贤兄今日来寻我,可是有好货?若真有,还请快快拿出来。”
慕容庶也不卖关子:“确实有好货,今日要寄售的东西为‘裴氏佳酿’。阿修,将东西端过来。”
容掌柜听说是“佳酿”,脸上的笑凝了凝。
酒啊,这不是什么稀奇东西,长安的好酒多得是……
一个壮汉这时端着个坛子进来。
这酒坛是用白瓷做的,面上带着精美的花纹,坛口以红绸封紧,两条麦穗状的明黄色绸带在封口处对称垂下。
再看那封口的红绸,其上用云母粉绘出一只抱着‘裴’字的胖白兔。
红、白、金三色相互组和,亮眼又带着贵气。
容掌柜承认包装不错,但也仅此而已。还是那句,长安的美酒太多了,贵人们的舌头早已被养叼,许多酒入不了他们的眼。
慕容庶笑道:“容掌柜,这是新出的裴氏佳酿,送你一坛尝尝,我相信你绝对会喜欢的。”
心里所想不为外人道也,容掌柜听他言辞里自信四溢,且这酒又是送的,忙将人迎进内间。
一坛酒约莫寒瓜大小,在酒坛里算小巧的。
慕容庶将酒坛的封盖揭开,开盖的那一瞬,容掌柜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酒香,仿佛雨后水气扑面,无孔不入地侵占着五感。
容掌柜不由张目,第一时间探头去看坛内的酒,只见其内酒液澄清如水,与一些上佳的酒酿倒无甚差别。
“容掌柜,有杯盏否?”慕容庶问。
“有有有。”容掌柜连忙去拿了杯盏来。
慕容庶亲手为之添酒,倒的不多,于杯盏的三分之一处而止:“容掌柜尝尝看。”
对方之前说这坛酒赠予他,因此容掌柜毫无顾忌道:“这哪儿够,慕容贤兄倒多些。”
慕容庶神秘一笑:“容掌柜莫急,这裴氏佳酿厉害得紧,初尝者不可冒进。”
容掌柜半信半疑。
他在盛京阁当掌柜多年,见过奇珍异宝无数,炊金馔玉、海味山珍,什么没尝过?
光是酒,他就尝过几十种。这裴氏佳酿厉害得紧?究竟如何厉害法?
满腹狐疑中,容掌柜抬起杯盏饮酒。
这佳酿一入口,容掌柜眼瞳不住收紧,心头大骇:“慕容贤兄,这酒……”
入口浓郁醇厚至极,丝滑如缎,那醇厚的酒香自喉头一路滑入五脏六腑。酒入肚后,似在腹中团起一簇暖融融的火气,竟叫人有几分飘飘欲仙。
“好酒!”容掌柜震声道。
慕容庶一双纯良的鹿眼笑出狐似的狡黠,“容掌柜,裴氏出品就没有凡品。”
“是极是极,裴氏出上品。”容掌柜连连颔首:“慕容贤兄,这一坛裴氏佳酿售价几何?”
慕容庶伸出两根手指:“不多,两块香皂之价。”
一块香皂十两银子,两块香皂之价,那就是二十两。
容掌柜低头看着手中酒,心里掀起巨浪。
二十两于很多权贵而言算不得多,但一坛酒才寒瓜大小,不夸张的,若是个酒鬼两三日就能饮完。要是用来宴宾客,那更不得了了,需求不是一般的大。
一场宴会下来,少说也要十来坛,这里一下子就出去两百多两。
香皂也是消耗品,且颇为私人,权贵多自己用一块,或是夫妻共用。就算日日使用,也不至于两三天就消耗一块,哪儿像酒,喝上头后不知不觉一坛酒没了。
容掌柜忽觉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酒,而是炼化了的银水。
“容掌柜,外面有个豪奴候着。”慕容庶提醒道。
容掌柜回神,“以裴氏佳酿的品质,无需我多宣传亦能风靡长安。”
很快,原先摆在盛京阁门面最显眼架子上的货物被撤了上去,换上了一个白坛子。因着坛子不大,白坛子旁边还特地架起个牌子。
其上书:裴氏佳酿
更换货头时,是青天白日,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见了。
“呦,盛京阁换货头了?”
“裴氏?裴氏香皂的那个裴氏吗?过去看看。”
“佳酿,这回裴氏改卖酒啊?长安美酒不计其数,它裴氏凭什么摆在门面处?”
“凭什么,呵,自然是凭借关系,你也不看看那香皂为盛京阁赚了多少银钱,如今给个门面又如何?”
“等等,我闻到酒香了,好浓郁的酒香。”
“进去问问多少银钱一坛。”
有好事者问价,也有本来就揣了银钱出门的豪奴直接去买酒。
“二十两一坛?”问到价的豪奴惊讶不已,心道这佳酿比香皂还要贵不少。
但比之更贵的好酒也不是没有,最后还是买了。府中的郎君和夫人用过香皂后,成为了“裴氏”的簇拥者,对其喜爱得紧,如今“裴氏”上新,肯定是要买些的。
最初豪奴们只是一两坛的买,买回去给主子尝个鲜,直到……
“掌柜的,来二十坛裴氏佳酿。”有人忽然道。
容掌柜扭头一看,认出来人,是大司马府上之仆从,他脸上忙挂起笑,“高小郎君好久未见,请稍等。”
*
纪府。
纪羡白看着摆在案上的白坛子,亲手解开了红封,霎时酒香四溢。
白皙修长的手指执起玉杯,纪羡白端着玉杯饮了一口,美酒入喉,他动作稍顿,面上看不出多少惊艳,只是忽然叹了口气。
“雪茶她们归否?”纪羡白问外面的家仆。
“回大司马的话,还……”
“大司马,雪茶她们回来了。”
片刻后,连同雪茶在内的四人站在了纪羡白面前,她们刚回来便直接应召,还未整理装束,一个个风尘仆仆的。
“属下未能完成任务,有愧大司马所托。”雪茶低下了头。
传讯已先一步到,纪羡白早知晓她们任务失败了。
“说说那几日发生的事。”纪羡白转动着手里的玉杯。
雪茶如实汇报,从掳到裴莺开始,到后面的种种。
她说得非常细致,包括初见裴莺时将之与所见画中人的对比,和裴莺后来起了高热,以及老杏林给她看诊时,她偷偷伸出黄玉镯一事。
她话落下后,房中陷入沉寂,许久未有人说话,雪茶等人一颗心逐渐提起。
“往后再看看。”纪羡白重复着当时裴莺说过的话,低低笑了声,“倒是个会耍心眼儿的。”
“我向来赏罚分明,此番任务失败,需去青院领罚,你们对此可有异议?”纪羡白淡淡道。
几人皆答无异议。
纪羡白又道:“待去过青院后,寻府中令狐医官开药,将伤细细养好。”
四目皆是面露感激之色。
纪羡白挥手让她们退下,待四女离开,男人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他狐狸眼微眯,“还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你霍君泽占了去,不过月盈则亏,且走着看。”
*
安息王子在肖江郡待了三日,而后启程前往长安,郡内又恢复了寻常,商贾们做生意的做生意,布衣也继续忙碌自己的生活。
裴莺有些想出门了。
那日她和宁青颖外出,她出门的其中一个目的是想去搜集做火折子的材料,只是后面发生的一切打乱了她的计划。
如今安息王子已离郡,裴莺思索着是否出去走一遭,但有过上回的遭遇,她又有犹豫。
“夫人在院里拉练呢?”
裴莺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见霍霆山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非也,我只是在考虑一事。”
霍霆山其实已站了有片刻,饶有兴致地看她一个人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走:“何事?”
裴莺如实说,“我想出府一趟。”
霍霆山揶揄道,“就这?这事值得你在院子里转个百八十圈?”
裴莺抿了抿唇。
霍霆山知晓她顾忌何事,“我今日闲暇,我随夫人一同外出游肆。”
一锤定音,马车缓缓驶出州牧府。
霍霆山今日没骑马,和裴莺同乘一车,“夫人想买什么?”
裴莺:“我想做一种能代替火石的东西,今日出去委托人寻材料。”
“代替火石?”霍霆山扬眉。
裴莺颔首:“火石并不好用,力气小的,或是平日鲜少生火之人,根本驾驭不了火石。”
就如她自己,就算知道火石能生火,但给她两块火石,再给她几个时辰,估计也生不出火来。
“夫人想用什么代替火石?”霍霆山问。
裴莺给他讲原理:“打算做个东西将火种保存起来,待要用之时,再将内里的火种引燃成火苗。”
霍霆山摸了摸下巴,“保存火种?如何保存,火燃尽后便会熄灭。”
这时马车来到之前裴莺吩咐要去的菜市巷口,马车停下,两人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