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几巡,众人都多少有些醉意,刘百泉忽然感叹:“酒是好酒,夕食亦是丰盛,可惜无美人歌舞。”
此话一出,得不少人附和。
“美酒佳人伴身侧,春风得意愁肠轻。”
“哈哈哈,刘都督作何这般感慨,难不成平日里都没见过佳人?”
谭进咧嘴嘲笑道:“想必就算见过他也不敢如何,素闻刘夫人彪悍,不愿与其他女郎同侍一夫。李司州又待此女如珠如宝,刘都督在老丈人手下讨生活,可不就得规规矩矩么。若是被自家夫人告到老丈人那儿去,怕是没好果子吃喽。”
刘百泉本来就红的脸刷的更红了,有羞赧,也有怒意。
后父虽提携他,对他有提携之恩,但这种嘲讽真真听得人火冒三丈。心里除了对李氏善妒的埋怨外,还恨极了拿这事做筏子的谭进。
霍霆山坐于上首,将刘百泉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掀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男人执着酒樽一饮而尽,仿佛被美酒吸引,一时半会忘了说缓和气氛的话。
刘百泉的部下见霍霆山不出来打圆场,只好自己转移话题:“方才不是讨论美人么,来继续说美人吧。按我说,美人还得看我们司州……”
话刚落就有人嗤笑:“司州?不,司州远比不上长安。长安佳人斗美夸丽,无一不美,丽贵妃就出自长安。五年前我得令进京办差,有幸运参加过一次皇家秋狝,见了丽贵妃一面。”
“如何如何?”
“听闻丽贵妃是桃夭精所化,可真那般美?”
那人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呼出一口气,借着酒意仿佛沉浸在迷醉中:“只能说丽贵妃能艳冠后宫,是有道理的,此女真绝色也,陛下艳福不浅。”
谭进听着,却不由想起白日见过的那位夫人。
真绝色?
他没见过丽贵妃,却觉得今日见过的夫人才是绝色。
迅速看了眼上座的霍霆山,谭进心道怪不得霍幽州不为所动,无什兴趣参与讨论美人,有那般绝色在怀,对其他女郎失了兴趣也正常。
酒意上头,谭进越想越心痒,忽然想起一件前朝传闻。
前朝乐元帝的宠妃在宴会上被一武将摸黑调戏,宠妃扯掉了武将头上的缨带,并向皇帝告状。但皇帝却命所有武将摘下缨带,不予追究此事。后来,那名武将立了功,皇帝甚至将宠妃赐给了武将。
心胸宽阔,大丈夫也。
虽然霍霆山并非皇帝,他也并非霍幽州的直属下部,但区区一个女人罢了,难不成对方还会公开给他难看?
再者,他不过是一亲芳泽罢了,寻个一夕之欢。
愈发觉得事情稳妥,谭进起身说要如厕。
少了一人罢了,场中继续把酒言欢,无分毫影响。时间缓缓过去,坐在上首的霍霆山长眉微皱。
这趟如侧,去的也实在够久的。
带着疤痕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案,在某个瞬间,即将敲在案几上的指尖顿住,霍霆山不耐烦地啧了声。
谭进那蠢货该不会往后院去了吧?
想欲叫熊茂去看看,但又想起什么,霍霆山放下手上的酒樽,也起身道去如厕。
*
正厅在用晚膳,后院也同样。
今日乘车时间较少,故而孟灵儿今日吃得比平时多些。
待饭罢,裴莺将女儿从座上拉起来:“吃饱了不能坐着,起来出去走走消食。”
“娘亲,让我歇会儿嘛,今日不去消食了,等明日女儿重新振作,再陪娘亲可好?”孟灵儿不想起来。
坐着多舒服,吃饱了合该坐着,要不是还要顾忌两分仪态,她还想躺着。
裴莺拿她没办法,只好带着辛锦自己去了后花园。
黄昏将尽,苍穹上的橙黄只剩浅浅一层,落日洒金般绚丽。
裴莺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没有工业污染,空气清新,天空明净,夜幕初显时隐约能瞧见星子。
后门处传来脚步声,最初裴莺没当一回事,但那略带虚浮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辛锦一开始以为是幽州军中哪个武将。
毕竟这个后花园归在幽州军将领所住的区域,能碰上的都是幽州将领。
那人并不吱声,只不断朝她们这边来。
那道健硕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残余的天光有少许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半张几乎陌生的脸。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辛锦是见过一次这张面孔的。就在今日午时,对方被幽州将领簇拥着,后来她听闻是兊州的一个都督来军中了。
想来就是此人。
辛锦立马改口,“都督,兊州的住处在隔壁,奴带您前去。”
裴莺下意识回过头来,她知晓今夜府中有晚宴,大部分将领都在前厅,故而来花园时并未戴帷帽。
谭进看着瞬间白了脸的美妇人,心道,前厅等人说赵天子艳福不浅。但依他看,艳福不浅的分明是霍幽州。
云发丰艳,顾盼流转,美妇人纵然是惊得小脸煞白,也不曾令那花容失色半分。微淡的余晖落在她面庞上,那根根分明的翎羽亦盛着金色的光,美愈天人。
谭进咽了口吐沫,再看美妇人那裹着墨绿袿衣的成熟丰腴的娇躯,越发热意涌动:“夫人这般神色,可是记得我?”
辛锦挡在裴莺跟前:“都督,此地是幽州将领的住地。”
辛锦不及裴莺高,根本挡不住,谭进的目光直直越过她,落在裴莺身上,眼里尽是贪欲:“我心悦夫人,还望夫人与我多亲近。”
“都督……”
辛锦还要再拦,却被谭进大手一挥,竟直接将人拨到地上。
“辛锦!”裴莺要去扶,才微微弯腰就被一只大掌握住手臂。
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除了酒味外,裴莺还闻到了汗水捂了很长时间的酸臭气。
手臂仿佛被某种湿滑的蟒类缠住,裴莺胃里一阵翻滚:“我劝都督还是赶紧离开为好,擅入幽州军住地,也不怕被人以为你是为幽州军的机密而来?”
谭进听裴莺一口一个幽州军,不由笑了:“夫人倒懂得狐假虎威,可惜宠姬之流上不得台面,你以为霍霆山会为了一介妇人与我反目吗?而且怎就不能是夫人午时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能忘,晚间约我于后院相会呢?”
裴莺惊愕。
这人竟颠倒黑白!
扯着裴莺的胳膊,将人拽进自己怀里,软玉娇香,荡得心里更痒,谭进抓着裴莺手臂的手往下滑,握住她的皓腕,又从袿衣的衣袖中钻进去。
摸到的肌肤滑腻非常,手掌收紧时似还有丰美的皮肉从指缝中微微溢出,谭进眼中火热更甚,正要埋首一亲芳泽,眼角余光瞥见从地上爬起的女婢朝他冲来。
“夫人倒是有条护主的好狗。”话音未落,谭进飞起一脚,正中辛锦小腹,将人踢得如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辛锦!”
谭进冷哼一声,“夫人有空关心别人,还不如将心思多放……嘶!”
小腹下三寸触不及防吃了一膝盖,疼得谭进一张脸都扭曲了。
他本吃了酒,面原先是红的,如今痛得发白,抓着裴莺的手也不住泄了力道。
裴莺趁着这时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后花园的拱门逃。这等武将她和辛锦都对付不来,只有找到卫兵。
“夫人莫让我抓住了,否则我该狠狠惩罚夫人。”身后之人怒道。
裴莺听出他声音最初还异常咬牙切齿,但说到后面,明显平缓了许多。
他竟恢复得那么般快?
裴莺心头慌乱,只能牙关紧咬全力奔跑,眼见后花园的拱门已近。
只要出了这后花园,碰到幽州的守卫军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裴莺的眼渐亮。
然而下个刹那,一道恐怖的力道从后方来袭,先是抓住了她的衣角,再猛地一拽。
裴莺脚下踉跄往后摔,被谭进搂住腰。
对方重新贴上来的那刻,她颈脖处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浑身血液仿佛凝结成冰,如坠冰窟,胃部痉挛,焦虑恶心到想吐。
谭进长那么大,还是有人敢伤他那处,本已打定主意等抓到她得重重地打,让她知晓不能对男人不敬,但当重新将美妇人抱入怀里,闻着那阵好闻的幽香,谭进改变主意了。
是该教训,不过换种方式教训也并无不可。
“夫人当真活力四射,希望到了榻上,夫人还能保持如今的状态。”谭进笑道。
眼见逃出拱门已然没可能,裴莺只好张嘴欲喊。
谭进察觉到裴莺的意图,手迅速覆在她脸上,武将手掌大,一掌将她大半张脸罩住。
谭进正想再调情几句,耳尖这时微动。他能坐上兖州都督之位,自然不是庸才,素日也打过不少仗,一双耳朵特别灵。
他听见,有人往这边来。
裴莺没他好耳力,但察觉到谭进的停顿,心想多半是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这是幽州军的地盘,来的绝对是幽州军的人。
裴莺眼中重新聚起亮光,她双手没被控住,不断用手抓挠谭进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谭进皱了皱眉,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利落给了裴莺一记手刀。
裴莺眼瞳收紧,又慢慢散开,眼睑垂下,软在谭进怀中。
谭进回头看了眼晕死在地上的辛锦,毫不犹豫反身回去,一手带一个,迅速将一对主仆带走。
*
单勒方才闹了肚子,巡逻中去了趟茅房,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且如今又在郡守府中,他自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
巡逻完既定路线,和其他四个弟兄汇合,他们正要向伍长汇报,而这时伍长瞥见那边走出一道身影,他立马挺直了腰:“大将军。”
其他四人亦然。
本以为霍霆山只是经过,伍长却见他竟走到了他们面前:“方才巡逻可有异样?”
伍长摇头说没有。
霍霆山一顿,又问:“后花园处可有巡逻过?”
“回大将军的话,巡逻过,无不妥。”单勒如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