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剑出鞘。
李啸天提着剑往前。
杜良知晓他意图,心头狂跳,“李司州,你别上他的当,霍霆山已知晓一切,是他顺水推舟杀了你亲子,他如今在做戏!你不能杀……”
话还未说完,他被李啸天一剑砍了首级。
头颅咕噜噜地滚下地,那张脸维持着惊惧之色。
李啸天面无表情。
若此人当真设计杀他嫡子,那是死有余辜;倘若没有,事到如今他也该速死,否则让他爆出更多不该说的,霍霆山便不仅仅是怀疑了。
李啸天利落抽剑,鲜血飞溅,溅了一地。
霍霆山适时往前旁退了一步,但还是有一滴血溅到他身上,恰好落在他腰上那只墨绿荷包边缘,沾到了少许。
男人轻啧了声,一脚将滚到跟前的首级踢开,“死了也不安生。”
无头的尸首直直倒下。
不远处的妇人被这一幕吓得面如金纸,最后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受不住,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霍霆山转头看向熊茂,“处理了。”
熊茂怔住原地,手脚无措,“大、大将军,我……”
她说她是主母表妹,这话可能有水分,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真是主母的远房表妹,这岂不是……
“要我说第二回?”霍霆山目光冷了下来。
早在和她成婚前,别说裴家本家如何,就连一众旁族也被他往上几代查了个彻底,他怎的不知她有个远房表妹?
退一步而言,就算真的有又如何。
他夫人一来不是此间人,二来和这居心叵测的表妹素未谋面,能有什感情?
旁人算计到他头上,欲用鱼目换宝珠、夺他妻室。若这都能忍,他也莫要谋这天下权柄了,干脆回幽州种地得了。
就在熊茂犹豫着抽刀时,外面传来一众匆忙的脚步声。
“李公,我有要事禀报!”是柳校尉的声音。
第122章
听到外面的汇报声, 众人不由被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而就在这瞬间,原本两眼一翻躺在地上的妇人居然迅速起身,朝门口狂奔。
门边有司州那方的人, 也有扣押着杜良与其一众士卒的陈杨等人。
陈杨是后面才来的, 并不清楚此前发生的状况, 此时见有人冲着他跑来、且还是个妇人, 便无什动作。
他没反应,但熊茂完全被激怒了。
熊茂忽觉自己方才那几息的犹豫傻得冒烟, 主母与此女有云泥之别, 此番再看, 她哪还有主母的半分矜贵, 当即厉呵一声提刀追出去。
很快,院中传来一道惨叫声。
“李公,属下有事禀报。”柳校尉匆忙入内, 见屋内霍霆山也在, 不由面色微变。
李啸天见状问, “何事要汇报?”
柳校尉忆起来时的那一路, 看到不少幽州兵, 人数似乎比他们多许多。
柳校尉迟疑了。
李啸天却笑着说:“支支吾吾成何体统,好的不学,怎的学了霍幽州麾下人那般优柔寡断。”
刚好这时熊茂提着刀回来,听了李啸天这一句, 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生的黑, 寻常的红脸向来不明显,如今倒让人察觉出些端倪。
他的面色比平时红润不少, 黑里透红,与不断从刀面上蜿蜒而下的鲜血相得映彰。
霍霆山往那边瞥了眼, 并非多么冷厉的眼神,却令熊茂背后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他心道完了。
大将军不常亲自训人,但一旦训起人来……
那边,柳校尉听李啸天的话,咬牙道:“李公,属下追寻歹人无果后返回事发地清理战场,意外发现幽州士兵阵亡之地有异。”
李啸天随口问:“有何异样?”
“土地有尸臭味。”柳校尉道。
李啸天初时没反应过来,但到底在沙场上打滚多年,又见柳校尉防备地看着幽州那方,顿时明白过来。
土地有尸臭味,幽州那方的“士兵”是早就死了,不是真正的阵亡。
为何要伪造?
还不是怕被发现从头到尾只死了他们司州的人。
同行的两方人,只出现了一方大幅度阵亡,而另一方安然无恙,想也知晓肯定是另一方暗中作妖。
从头到尾,都是霍霆山设的局。
可恨至极!
“霍霆山,是你杀了我儿!”李啸天勃然大怒。
霍霆山惊讶扬眉,“李司州,这话不能乱说,证据何在,单凭土地的尸臭吗?”
李啸天银牙几近咬碎,“尸臭味还不足吗,你以死尸充当己方阵亡兵卒,以此作局蒙骗我,是为了掩盖杀我儿的真相。”
“李司州此话荒唐得紧,区区尸臭能证明什么?”霍霆山不屑嗤笑。
李啸天怒发冲冠,正欲拔刀,又听霍霆山继续道:“若是我没记错,当时事发后你吩咐你属下一队随你追凶,另一队进入两侧丛林搜寻,而我则是下了清扫战场的收尸之令,是也不是?”
李啸天稍顿,冷声应是。
霍霆山:“你并无下清理之令,故而你方的其余人第一时间离开了事发地,我方清理完后亦退了。在你方人马重回事发地前,肯定还有人曾来过。”
兰子穆虽说也是武将,但原先在并州就靠圆滑处事之道讨得石并州喜欢,如今投了幽州,自然得帮上峰说话。
见势如此,兰子穆连忙开口:“正是。搜寻丛林不可能眨眼就结束,但搬运尸首却很快,两三下功夫而已,两盏茶都不用就处理完了。在我们离开后,你怎就确认未有人来过?这未有定论之事,还请李司州莫要血口喷人,毁我们幽州的清誉。”
同样脸色黑沉的柳校尉怔住。
说起来,当初他们再回来,那处确实已没了幽州军的身影,后面他们是单独清理事发地的。
兰子穆眼中掠过一道幽光,“且这庄园距离事发地不算远,周围地形如何,何处有隐秘的藏身处,想来庄园中人肯定摸得一清二楚。不若审审他们,说不住能审出个所以然来。”
李啸天听此一言,那股欲要喷薄而出的怒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压了压。
审问庄园中人。
这庄园中为首的那个……
李啸天低头看向脚边,那具无首的尸体静静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为首的那个死了,且还是他亲手杀的。
李啸天面色难看。
谁也没说话,原本还算宽敞的厢房剑拔弩张,仿佛瞬间变得拥挤。幽州和司州双方成对立之势,似只要为首的一声令下,就能顺着这阵无形的硝烟燃烧起来。
李啸天脸颊处的肌肉抽动了下,他彻底冷静下来了,知晓现在不宜撕破脸皮。霍霆山此行所携之人比他多些,难保外面还有他留的后手,现在不是清账之时。
“也是,该好好审审庄园中人,我李啸天不冤枉旁人,也不会放过杀害我亲子的歹徒。”李啸天扯出一抹狰狞的笑。
霍霆山:“李司州说的是。”
一行人离开厢房。
踏出厢房时,霍霆山眼角余光瞥过庭院。
不远处躺着一个女人,她颈脖被割开,首级与身体只连一层薄薄的皮。她倒下时,那张脸恰好转侧看向厢房门方向,霍霆山脚步不停,只看了一眼便目无波澜的收回目光。
说一句相似都是辱了她。
无人似她。
后面是提审环节,但此前两方人强行破门而入,庄中有好一批士兵因抵抗被他们联手杀了,如今只剩下十来个俘虏。而这些俘虏一问三不知,气得李司州当场斩杀之。
霍霆山看着满地的尸首,“既然此地无收获,那回吧。”
只是告知,并非商量。他留下这句,领着幽州的将士径直离开。
原路返回。
策马路过事发地时,霍霆山低眸看了眼场地。
当初柳校尉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人运尸回军营,剩下的去庄园。这一去,马匹踏过事发地,尘土扬起,掩盖了些痕迹。
如今霍霆山回,他这方人马再次踏过事发地。尘土再次扬起,又掩盖了些痕迹。
“大将军,是否要清理痕迹?”兰子穆问。
霍霆山:“不必,此时清理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无甚区别。”
兰子穆想了想,觉得也是。
李司州已知晓土地有尸臭一事,如今说不准在后面的不远跟着,现在去清理,岂非容易被抓个正着。
只能不管了。
*
裴莺是午时前回军营的,一直等到午时,霍霆山都没回来,她便和女儿以及后面回来的霍知章先用午膳。
裴莺今日的午膳用得很少,只有平日的三分一不到,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了箸。
“娘亲,您不多用些吗?”孟灵儿担忧问。
裴莺摇头,“吃不下了。”
当时为了逼真,她掀了帏帘看外面的搏斗。幽州这方是假的打,做个样子罢了,但隔壁司州那边真的,白刀子下去红刀子出,还有流箭飞入,中箭者惨叫着倒地。
当时提心吊胆,先是担忧司州那边发现,后来害怕李啸天看出猫腻,那阵恐惧与恶心在极度的神经紧绷下反而被压下去了不少。
然而等回到军营,不用忧心其他了,之前的一幕幕如同挣脱包袱的浮木,走马观花似的重新浮现。
“母亲,可要我将冯医官请过来?”霍知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