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瞳微微收紧。
其他人亦大惊道:“她在那里!”
“这是何意,挑衅吗?”
确实是挑衅,因为下一刻火光之处还传来喊话,“我劝你们这些鼠辈莫要再跟着我,早些自行散去吧!否则待我归家,我让父亲将你们切成十八段丢到荒野去喂狗。”
常鸣远目眦欲裂,“好生嚣张。走,过去将那丫头擒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她还如何大放厥词。”
“常都伯,说不准是对方故意而为之。”庄响迟疑。
常鸣远冷笑,“怕这怕那,如何升官进爵?”
最后四个字刺激到了其他人,他们迅速看了同伴一眼,心里逐渐坚定。他们人有不少,皆配有刀,还怕猛兽不成?
“随我前行。”常鸣远下令。
不远处的孟灵儿看到对面的火光逼近,在他们行进到一半时,迅速将自己手上小枝条的火团熄灭。
她慢慢拽紧了拳头,心里不断祈祷树下的那个大家伙赶紧走。
是的,刚刚她看见了。
她这棵树下有一头黑瞎子,体型庞大,估计不仅成年已久,还是头公的。
恐惧的同时,孟灵儿又不由庆幸,还好方才她未下树,否则该成了这头公罴的盘中餐。
有枝叶折断的声音传来,树下的庞然大物慢慢朝着常鸣远一行人走去,孟灵儿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遥望不远处的火光,只见半晌后那边陡然有人惊呼,有人迅速拔刀。
犬吠、兽吼和有人在惨叫,那边乱作一团。
虽然没身在战场,她却仿佛身临其境,孟灵儿用力搓了搓冰凉的手,有些哆嗦的开始下树。
趁那边打架,她得赶紧溜。否则那边一旦决出胜负,倒霉的就是她。
从树上下来立马开跑,然而没跑多远,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骤然出现,如阴云般笼罩在她头顶上。
孟灵儿不住回头看,而这一眼,她和不远处的常鸣远四目相对。
对方追着她来。
“莫要跑了,你以为你真能跑出去吗?”常鸣远狞笑。
孟灵儿没搭话,回过头继续奔跑。
常鸣远身量高,而且他是兵卒出身,两方的距离很快缩短。在自认为距离够短时,这个雍州的都伯一个飞扑,宛若饿虎扑食,将前方的小姑娘摁在地上。
“方才不是很嚣张吗?如今还不是乖乖到我手上。”常鸣远笑道。
他本来是双手一并摁住人的,如今松开一只手去摸索绳索,却未料到身下的小娘子这时突然爆发出一股远胜于普通女郎的力量。
常鸣远单手没能控制住人。
而孟灵儿抓住他松懈的这一瞬间,迅速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沙往后一扬,糊了常鸣远一脸。
在对方被蒙蔽了视野低咒时,小姑娘飞快抓住前面粗壮的草藤用力一带,凭借着双臂的力道让自己往前滑行一小段,从对方的身下溜出来。
孟灵儿迅速起身。
待她完成这套动作,常鸣远已擦干净脸,“使这些雕虫小技,除了激怒我别无他用。”
他们这一片顶上树冠稀疏些,月光照了进来。孟灵儿看着面前半隐在月光里的高大男人,努力定了定神。
耳边仿佛回响起那人曾经说过的话:“世间男儿多半轻视女子,倘若你的对手是个高壮的成年男人,初时可以用惧色令对方轻敌。”
孟灵儿一顿,面露恐惧:“我父亲是霍幽州,你若敢抓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常鸣远闻言大笑,“霍幽州?你也只能说说,估计下半辈子都见不着他了。”
话毕,常鸣远再度上前擒人。
孟灵儿匆忙侧身闪避。
那道低沉嗓音仿佛近在耳畔,“如果要取对方性命,最好是趁其不备一击毙命,必要时可以晚些亮兵器。”
常鸣远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灵活,抓了几回都未抓到人,顿时更恼了,最后抽了刀。
大司马只说将人活着带回去,如今非常之时,他行些非常之事也可理解吧,总归最后会留她一条小命。
孟灵儿见对方抽了刀,眉心跳了跳。
在对方再次袭来时,她闪到对方没持刀的左侧,先以手格挡挡下对方的徒手一击,再借着旁侧树木伸出的小枝蹬腿上跃,从侧边瞬间转到对方的后方。
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常鸣远二话不说将刀刃和刀背反转,再猛地朝后反手一刀,但他身形高,这一刀在孟灵儿陡然蹲下闪躲时,只能从她头上掠过。
孟灵儿蹲下时,目光落在常鸣远的下身上。
“男人的耻骨非常脆弱,可蓄力对其一击。保命无对错,那种时候无需拘于礼法,更无需羞怯。”那道平稳的声音好像再次响起。
一击落空,常鸣远正欲转身。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剧痛从下身传来,痛得他面色剧变,本来站得笔直的腰也立马弯了,一张脸皱成一团。
常鸣远隐约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他心里打了个突,想要赶紧躲避。但剧痛使然,他的身体却跟不上思绪。
“哗啦——”
一把染血的尖刀从他颈前穿出。
常鸣远猛地睁大眼睛。
孟灵儿喘着粗气利落拔刀,而后又往他的后心位置狠狠扎了一下。
常鸣远再也站不住,直直地往前倒,跪在地上,“杀、杀了我,还有其他人,你也逃不了……”
孟灵儿一脚把他踹进地里。
杀了一个人,小姑娘继续往前跑,这回没人再追她。大概是这一片都是那头公罴的领地,后面一段她并未再遇到其他的大型猛兽。
摸黑行进了一个时辰,直到再次听到狼嚎,孟灵儿才重新爬上树。
一松懈下来,人都软了,小姑娘擦了擦手,手背上还残余着几分说不明的滚烫,仿佛那人的血还未擦干净。
*
村外。
陈渊甩了甩刀,刀面上血滴顺着滚下。
他面前躺了横七竖八几人,尸首虽身着便装,瞧着和平民无异,但腰间的刀具分明与围堵孟灵儿那几人的一模一样。
“陈使君,咱们走的路没错。”幽州士卒韩原激动道。
这是他们偏离官道后,遇上的第一伙急着赶路、而不是意在阻拦他们的士卒。
这说明他们的路走对了!
鸡鸣嘹亮,天幕泛起鱼肚白,远处依稀升腾起烟火,“前面有个村子。”
陈渊:“去看看。”
今日是小姑娘失踪的第四日,他们漫无目的的寻了四日,总算有确切的消息了。
村庄被鸡鸣唤醒,郑氏兄妹起了个早,正想出去放羊,结果刚将羊从羊圈里赶出来,村外就来人了。
又是陌生人。
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人。
为首的男人面容冷峻,腰配长刀,还未彻底走近便令人感觉一阵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郑羽顿觉头皮发麻。
怎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老阿翁,近日可有个小娘子到过你们村子里?”陈渊问一个老伯。
那老伯对昨日那场仿佛要将村子翻过来的暴力搜索还心有余悸,竟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陈渊见状,从兜里翻出一把铜钱塞进老伯手里,“莫慌,我们并非歹人,只是向你们打听个消息。”
不远处的郑羽抿了抿唇,走过去,“你是陈彐火的家人吗?”
陈渊顿住,“什么?”
“陈彐火,就是那个小娘子,你是她的家人吗?”想起当初她用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字,郑羽也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将那三个字慢慢写出来,“我未读过书,她当时好像是这般写的。”
小子记忆力不错,三个字完完整整的都写出来了。
陈渊看着地上的字,眼瞳微微收紧。
彐火,组和起来就是一个“灵”字。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她说她姓陈?”
郑羽颔首说是,“你是她家人对吧?倘若是,那就赶紧去寻她,昨日有一伙人来村中,也是寻她的,他们为此还特地借了村中牛叔的两条猎犬呢。”
陈渊面色微变,“这时昨日何时的事?”
郑羽:“下午未时初。”
“陈使君,我们快去寻小娘子吧。”其他兵卒说。
陈渊却没有应,而是拿出一块银子丢给郑羽,“小子,我需你帮我个忙……”
一刻多钟以后,一个领着两条猎犬的村民和陈渊这一行人同行。
郑羽看着他们迅速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低下头,他的手中多了一块沉甸甸的银锭。
像他们这般贫苦的村子,一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四口两年多的开销了。有了手中这块银锭,他们家可以舒舒服服过许多年了……
*
孟灵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林中,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饥肠辘辘时,她走出了这片丛林。
如今正是红日高悬之际,官道上车水马龙,孟灵儿粗略扫了眼,有不少马车架都运着货,想来是行商。
忽然,一道目光从远处径直射来落在她身上。
孟灵儿下意识转头看,看到了一支骑马的、镖师打扮且腰上配了刀的队伍。对方约莫有十来人,清一色骑马,身后竟无任何车架随行。
看到这只队伍,她太阳穴不住跳了跳。
对方给她的感觉相当熟悉……
才这般想,只见为首的那人不止从哪儿掏出一副小卷画,当即“哗”的一下将卷画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