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居然和她谈良心?他有那玩意儿吗?
男人笑着拍了拍身侧:“夫人过来。”
裴莺迟疑了下,到底想看热闹的心占了上风,起身坐到他身旁,刚坐在,腰上便多了一条长臂。
“这间食馆的烩鸭条不错。”他明示。
这人嘴上点评着这道菜色不错,却完全没自己拿玉箸动手之意,而且此时揽着她的是右臂。
裴莺顿觉失策,方才应该坐到他左侧去。
“嗯?”霍霆山没说催促的话,但发出一声上扬的鼻音。
裴莺拿了他之前用的玉碗,又用他的玉箸夹了两筷子烩鸭条,而后就着递到他嘴边。
这道烩鸭条切很细,几乎是鸭肉丝的状态,如今吃倒也方便。
霍霆山笑纳了。
等吃完一筷子烩鸭条,他说:“小丫头说要去更衣,也出去了。”
裴莺惊讶,“出去了?那房中岂不是剩下明霁和雷二娘子。”
知女莫若母,只是稍微想想,裴莺大抵明白了女儿尿遁的缘故。雷家二女此行本就是来和明霁相看,如今有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女儿肯定借故开溜。
至于说特地帮雷惊鹊,大概也说不上。无论是谁,只要时机恰当,女儿都会为其营造机会。
裴莺正想再问,却见霍霆山忽然扬了一下长眉,似是惊讶。
“说什么了?”裴莺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
霍霆山笑道:“夫人,接下来的非同寻常,区区膳食难以行贿。”
裴莺稍愣,不由露怀疑。
非同寻常?
真的假的,她所识的霍明霁行事沉稳,不会说些出格之语。
霍霆山被她那眼神气笑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夫人若不想听,那便罢了。”
裴莺用没拿玉箸的左手抓住他的一点衣袖,“想听的。”
男人低眸,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还请夫人莫惜本钱。”
裴莺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打了个突,手中玉箸还来不及放下,本来揽在她腰上的长臂往回收了些,宽大的手沿着她的脊背贴行而上,最后那只粗糙的大掌覆于她的后颈之上。
衣玦翻飞,他将她拢到身前,俯首吻上她的红唇。
*
隔壁包厢。
在孟灵儿借故开溜后,包厢中只余霍明霁和雷惊鹊。
今日是他们第二回结伴出游,第一回去绸庄,今天游河。绸庄那日她与雷无思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今日游河更甚,他们所乘画舫恰好与另一艘船碰了一下。
河道上船只众多,免不了会有些摩擦。驾舟多年的船夫很有经验,看到远处船只密集时,会自觉放缓速度。
故而那一下相碰并不剧烈,但站在画舫边缘的雷无思却掉进水里了。
听着“哗啦”一声响,雷惊鹊脑中有电光窜过,只留下一句“我擅凫水”便在霍家俩兄妹略微惊愕的目光中跳了河。
豫州在水域之上,她父亲手握水师精锐,她为父亲嫡女,幼时也学过凫水。在水道里捞一个人,于她而言并不难。
她也很清楚,同为豫州女郎的雷无思十有八九也会凫水。至于对方为何忽然掉进河了,这其中的缘故并不难猜。
正因如此,雷惊鹊觉得不宜再寻常发展下去了。
雷无思的相貌比她要更娇艳些,少年慕艾,单看相貌,说不准霍家大公子不会选她。
那不如,趁如今独处开门见山。
“大公子,想来你也知晓,令尊与家父有意结成姻翁,此行我与三妹妹为大公子而来。”雷惊鹊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
霍明霁眉心微动,有些意外于她的直白。女郎的面皮向来薄些,更羞于谈自己的婚事,她倒是直接。
霍明霁颔首,表示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雷惊鹊继续说:“大公子如果还未钟情于无思,不妨考虑我。令尊前程万里,大公子往后肩上担子亦会愈来愈重,我可以全力配合大公子完成任何事,上至银钱开源统筹,下至后院管理。倘若日后令尊事成,你我间起了龃龉,无法再一同生活,只要大公子给我一支能护我周全的私兵,我可在令尊令堂面前为你说好话,让你无可指摘的给我休书,而我此生不会再出现在大公子面前,日后你可再娶其他高门贵女。你若觉得不稳妥,我还可以与你签份协议。”
如果听着前面的话,霍明霁面色只是寻常,后面他确实露出了些诧异,第一回以审视的目光看面前的小娘子。
她今日着了一身淡紫色的暗纹圆领襦裙,云发仅以一支檀木挽起,少女眉目冷清,翘鼻秀眉,眸子里云淡风轻,语气也甚是和缓。
此时她的面色冷静又有几分说不明的平淡,丝毫无二八年华该有的羞怯,哪怕说到最后,提及休书,她也相当沉静。
“为何如此?”霍明霁不住问。
她的父亲是豫州牧,虽说雷豫州不如他父亲势大,但到底也是个州牧,且手上还有闻名天下的水师精锐。
对方嫁他是高嫁,他却也知晓没高到需要她吞针这等地步。
她何至于将姿态放低至如此?
经历过不少阴谋阳谋的霍明霁,第一反应是对方有所谋。
他没有往情爱方面想。其一是对方面无羞涩,显然是在和他谈协约;其二是生在他们这般的家族,情爱是无用缥缈又奢侈的。
霍明霁自认为不会遇到一个人,会让他变得如父亲那般满心满眼皆是对方。
霍明霁再问:“你所谋何事?”
不弄清楚她到底图的是什么,他反而不会应她。这点雷惊鹊也很明白,因此少女开口:“有过休书一言,倘若我说图你们家往后的节节高升,大抵你也不会信我了。”
霍明霁抬手为她添了茶:“那就如实说,于你、于我都好。”
“我六岁丧母,父亲不足一年娶了续弦,继母待我不咸不淡,父亲忙碌,兄长则忙碌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两个幼弟嬉戏打闹,于父母膝下承欢。于我而言,家中光景不复从前。”雷惊鹊回想起第一日抵达洛阳的州牧府时,“你们家很好,真的很好,让我仿佛回到幼时,惬意得很。而倘若我未提前听闻,我会以为裴夫人是大公子你的生母,你与灵儿是亲兄妹。”
说到最后,雷惊鹊笑了下,眉眼霎时生动起来,“或许这番话在你听来颇为荒唐,也会令你有些不悦,但此番为我肺腑之言,绝无半分虚假。比起你,其实让我更心动的是你如今的母亲裴夫人。”
*
隔壁小包厢内。
霍霆山看着他怀里气喘吁吁的美妇人,抬手以拇指抹过她愈发艳丽的红唇,“我以前怎的没发现,夫人除了招男人喜欢外,还额外招女郎青睐?”
第166章
裴莺被他亲得晕头转向, 脑子有些缺氧,以至于初始时听见他那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趴在他怀里匀过气以后, 裴莺才冒出一句“什么”。
她觉得自己冤得很, 这人让她莫惜本钱, 行吧, 小包厢里就他们二人,悄悄亲一下也并非不行。但没想到他后面隐隐有失控之兆, 而且完事后还给她盖了个“招女郎”的章。天晓得除了最初他说女儿去更衣, 也出去了, 她便再也没得过旁的信息。
“隔壁说什么了?”裴莺再问。
贿赂已行, 总不能没个结果吧。
霍霆山将怀中人抱上了些,贴着她的耳珠将方才听到的低声告诉她。
裴莺听完后怔住。
小姑娘这么勇敢啊?
这是完全和明霁摊开来说了。
裴莺微叹,心里涌现出了点怜意。对方怀念已逝的、来自母亲的温情, 因为在她这里或许看到了曾经的一二, 所以才想嫁给明霁。
也不知晓到底是如何的无望, 才让小姑娘将姿态放得如此低, 甚至不惜豪赌一场。毕竟她和她也就只有第一日的晚宴有过会面。
“明霁如何说?”裴莺好奇。
霍霆山轻呵了声, “那小子和对方玩深沉。”
裴莺了然。
那就是没给具体答案。
“如果雷家三娘子无行动,夫人的长媳多半就是这位二娘子了。”男人语气不明道。
霍明霁这个长子也算是他一手扶起的。他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对方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很清楚。
霍家人年少皆重利, 尤其是继承者们, 所处位置与肩上的责任注定他们习惯性的用任何可以舍弃的东西换自身或家族的利益。而雷家二娘子许出来的利益足够长子心动。
她是雷豫州唯一的嫡女,算起来比雷豫州胞弟的嫡女身份还要高些, 且有许诺与自身剖析在先,明霁由此能拿到绝对的主动权。
裴莺从他怀里退出来, 拧着黛眉问,“你这是什么语气?”
话没问题,但他那语气怎么听着又有点阴阳怪气。
裴莺原本坐在对面,她的碗筷也放对面,霍霆山长臂一伸,干脆将她的餐具拿到自己身旁,两人并排坐,“我欢喜罢了。”
裴莺目露怀疑。
“明霁的妻子若是真心实意敬仰夫人,于夫人而言是美事一桩。”男人淡淡道。
日后长媳生下嫡子,定然会亲自教导,言传身教,明霁的嫡子也会真切的景仰自己的祖母,哪怕祖母并非他父亲的生母。
裴莺没他想得那么长远,她忽然生出了几分惆怅:“当初让雷家女郎过来,是想让明霁与她培养感情。后来阴差阳错来了两位小娘子,我心想也罢,两位就两位,多一个供明霁挑选也不错,总能选到更合眼缘的,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
兜兜转转,还是冲利益去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选的路,且让他走便是。”霍霆山执起玉箸,给裴莺夹了一筷子烹芽韭:“为人母,夫人已为他做得够多了。”
裴莺低眸不言。
霍霆山拿起旁边的茶盏轻呷了一口,狭长的眸微微压低,目光落在茶盏上。
雷家二娘子已将自己剖析得如此彻底,寻常来说,明霁该选此女为妻。但如若他反其道而行之,择了没对未来姑氏表过态的雷家三娘子……
男人勾起嘴角,眼里却无任何笑意。
“哒。”仍有茶水的杯盏杯放回案上。
片刻以后,杯盏的外壁渗出一缕原先不存在的茶珠,茶珠沿着细小的裂缝蜿蜒而下,最后无声的触及桌面。
他们比隔壁要早到,自然先行用完膳。
不过吃完后不好立马走,他们此行游肆没带奴仆和卫兵,只二人乘马车直接至食馆门口,待他们进来后,马车驶去不阻塞道路的旁的地方,再估摸着时辰再回来接人,总之此行进食馆用膳就夫妻俩二人。
隔壁四人结伴出游,四位主子分乘两辆马车,后又有奴仆数人伺候,阵仗不小,包厢门口说不住还有奴仆候着,奴仆们认得他们,现在出去,相当于告诉四个小辈他们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