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儿忽觉手上多了点东西,小小的,冰冰凉凉的。她下意识低头看,发现是一片小黄芪。
孟灵儿愣住,最初不明所以,却听撞了她的小孩儿说:“姊姊,都怪你,撞倒了阿娘给我买的胡饼。”
孟灵儿眼瞳猛地收紧了下,片刻后才忍着欣喜道:“对不住啊,这样吧,姊姊带你重新买块胡饼吧。”
“我也要。”
“我也要。”
其他小孩儿争着说。
“好好好,人人有份儿。”孟灵儿笑眯眯。
哼,不是有人争着要付账吗,那就让他付个够。
用胡饼将这几个小孩儿打发后,孟灵儿佯装继续逛,她和水苏走在前面,故而没看见熊茂对其中一个幽州兵递了个眼神。
大将军说了,那些撞上来的、意外接触的,不管是耄耋还是垂髫都要注意。
那幽州兵了然,迅速脱离队伍,朝着刚刚那群小孩子追去。
在走到一间药材铺时,孟灵儿说:“近日焦石流金,口干唇燥呼不得,我进去买点药材,你们依旧在门口候着吧。”
熊茂颔首,一如既往在大门候着。
孟灵儿入店后,忍着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的小心脏,慢慢转头四处看,没令她失望,她在铺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瞬间兴奋激动,但又很快失落。
不是娘亲,只是辛锦罢了。
水苏也看见辛锦了,她险些惊呼出来,但又狠狠掐住手掌。
辛锦为何在此?
水苏速度回头看了眼,见熊茂几人在门外,心里定了定。
“辛锦,我娘亲如何了?”孟灵儿见了辛锦,口若悬河:“她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好?当初娘亲和你究竟怎么了,为何会到府外去……”
辛锦不得不打断她:“小娘子,夫人崴脚了,暂时不良于行,不过已给老杏林看了,无大碍。”
孟灵儿一颗心一会儿坠下地狱,一会儿又飞上云端,叫她忐忑至极,听到最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成,我得去看看,我娘亲如今在何处?”
辛锦低声说了地点:“小娘子,您身后有卫兵跟随,不宜前去。”
孟灵儿皱了皱眉,“我会想办法的。不过你们一直宿在医馆也不是办法,不若到城中找个厩置。”
辛锦摇头:“小娘子有所不知,为了抓潜藏的蓝巾逆贼,广平郡封城了,后面再过不久,想来还会挨家挨户的搜查。”
孟灵儿错愕。
这个她倒不知道,只知晓广平郡里有蓝巾余孽,不晓得封城之事。
两人不好多说,只聊了几句便分开了,孟灵儿从药材铺出来后,待到饭点,又去了食肆。
一行六人要了个小包厢,用膳到一半,孟灵儿忽然放下了双箸:“我要去解手。”
熊茂下意识也停了筷。
孟灵儿见状黑了脸:“怎么着,你要和我一起去?我是犯人么,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
熊茂忽然想起一事:“孟小娘子莫恼,你尽管去就是,我不跟。”
孟灵儿轻哼了声,起身离开。出包厢的时候,她特地看了眼身后,果然无人跟着。
她先去茅房,再出来时,外面也没那几个大块头,竟真没跟着。
孟灵儿大喜,立马出了食肆,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
食肆人来人往,但没方才那几个幽州兵。
好极了。
孟灵儿放心往前走了。
但她没注意,经过一条小巷时,巷口边有一衣着破烂、席地而坐的男人,那人面前还放了个崩了一角的陶碗。
那人见孟灵儿经过后,慢悠悠地起身,跟了上去。
孟灵儿找到了辛锦口中的医馆。
……
裴莺没想到会在医馆里看到孟灵儿,看着神色激动的小姑娘,她缓缓眨了下眼睛,有点难辨虚实:“囡囡?”
“是我!娘亲,我来找您了。”孟灵儿扑进裴莺怀里。
裴莺抱住女儿,摸摸孟灵儿的小脸蛋:“囡囡遇到辛锦了?”
孟灵儿颔首,言简意赅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遍,然后说:“娘亲,广平郡封了城,据说接下来会挨家挨户的搜查,您有想好如何应对吗?”
裴莺微微一叹,“我想着去厩置,看能不能和掌柜协商开个钟点房……嗯,就是只待几个时辰的房间,然后医馆和厩置换着待。”
这是裴莺如今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她在广平郡无亲无故,也去不了别人家里。
孟灵儿解下小荷包塞到裴莺手里:“娘亲,银钱您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我不能待太久,我得先回去了。”
她还有许多想问的,但如今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反正她已知晓娘亲的位置,改日再来也一样。
孟灵儿很快离开了。
裴莺倚在榻旁发愣,还在想着封城的应对之策,却没想到第二日一觉醒来,居然听闻抓到了贼人。
不封城了,也不用排查了。
“这个消息当真?”裴莺问辛锦。
辛锦重重点头:“当真,外头都在传呢,奴最初还不信,特地去了城门一趟,果真见恢复通行了。”
裴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古代人办事效率挺高的,这起义军说抓就抓到。
“夫人,既然城中蓝巾逆贼已除,小娘子往后再出郡守府便不用人跟着了。”辛锦为此高兴。
裴莺喃喃道:“是啊……”
不知为何,裴莺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在午时她再次见到孟灵儿时又重了一层。
孟灵儿来医馆了。
这次和昨日不同,她肩上还挂了个小包裹,一副家当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逃命的模样。
“娘亲,您听说了吗?城中贼人抓完了,城门重开,如今广平郡通行如常了。”孟灵儿将小包裹丢一旁,坐在裴莺身旁,抱着她的手臂:“我们何时离开广平郡啊?唔,我昨日在城中瞧见镖局了,如今世道乱,就咱们几个孤身上路不安全,我们雇一支镖师队吧。”
“对了,到时我得女扮男装,再称去京城投亲,并已去信给京中族人,想来如此多少能震慑镖师,叫他们安安分分送我们去京城。”孟灵儿枕在裴莺肩膀上,已经畅想着美好未来。
裴莺弯了弯唇:“小机灵鬼。”
孟灵儿得意地说:“那当然,您女儿是最最聪慧的。哈,那些个幽州蛮子都被我耍得团团转,今日我和水苏要出门,他们都没阻拦,想来是看我昨日安分,只简单问了我一句何时回就放行了。”
裴莺眉心一跳,心底的不安止不住的扩散。
仅用一宿就抓住残余的蓝巾军,闻名天下、打过无数胜仗的幽州军,会轻易被一个黄毛丫头骗到吗?
且她囡囡出府时,怀里可能还藏了个小包袱,他们真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其实他们看出来了,但却不为所动。
为何不为所动?
裴莺无端想到那个傍晚,那人将她抱在怀里,手指绕着她的鬓发,几近耳鬓厮磨:
“此番失信便罢,若有下回,就不是如此轻拿轻放了。夫人当知,我仰慕夫人许久,若夫人肯再次给我机会,我定是求之不得。”
裴莺脸色骤变:“囡囡不好,中计了!”
第27章
孟灵儿愣住, “什么中计?”
裴莺握紧她的手:“他们应该是故意放你出来的,或许昨日他们就已知晓我在医馆。”
孟灵儿脸色也刷的白了,“怎么会, 我明明来时留意了, 他们并没有派人尾随我……”
裴莺呼出一口浊气:“幽州士兵何其多, 囡囡认不了全部。”
孟灵儿又是惊慌又是内疚:“娘亲, 那如今如何是好?”
“你方才说,你出门时守门的卫兵问你几时回, 你怎么答?”裴莺问她。
孟灵儿喃喃道:“我说末时方归。”
裴莺缓缓笑了, 心头大石落下:“如今未到末时, 不用慌, 事情尚且有挽回的余地。灵儿,你按娘说的去办,你、水苏还有辛锦先回去, 和府中随便一个幽州兵说, 你看到我了。”
事到如今, 裴莺清楚今日离开已然不可能。前方有个大坑, 若再往前走一步, 大概会发生非常可怖的事情。
孟灵儿听劝,拿起自己的小包裹慢吞吞地离开医馆。
待出了门,她才忍不住落下泪来:“水苏,我忽然发现我根本没有父亲说的那般聪慧, 我就是蠢货一个, 蠢钝又自大,自以为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却被人顺水推舟找到娘亲的藏身处,差点让娘亲陷入险地之中。”
水苏忙安慰道:“小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您年岁尚小,那些人走过的桥比您走过的路还多,如何比得了?而且也怪他们昨日做戏做得好,奴都信了去,真以为他们无二心。”
主仆俩说着小话,辛锦跟在一旁,慢慢走远。
三人都没注意,在她们前进的反方向停着一辆马车,车中帏帘卷起,坐于其中的男人看到只出来三人时,长眉微扬:“夫人发现了?”
霍霆山颇感可惜,却又有点说不明的愉悦,他从马车上下来,朝着医馆缓步去。
医馆白日开业,老杏林坐于堂中,听见脚步声最初以为是寻上门的病患,然而待他抬头看,却愣住了。
来者身形魁梧,面容周正英朗,胸背的轮廓和线条都非常流畅扎实,老杏林观其面色红润,便知他血气旺盛,正是春秋鼎盛之年。
这不像来寻医的?
瞧着也没必要寻医。
老杏林开口:“不知郎君因何而来?”
霍霆山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自走入内间。
老杏林错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