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那身冷意这才散了:“既然是夫人要求,捎夫人一程又何妨。”
乌夜在旁边自己溜达,听见霍霆山的口哨声后,这匹名驹迅速跑回来。
乌夜比旁的马要高大许多,马鬃黑得发亮,油光水滑,四肢肌肉结实流畅,哒哒跑过来时,似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裴莺,然后骄傲的打了个响鼻。
裴莺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霍霆山笑她:“这有何好怕的?虽说乌夜在战场上一脚踢碎过许多敌兵的五脏六腑,但它通人性,从不攻击自己人。”
裴莺:“……”他还不如不说。
见裴莺紧抿着唇,霍霆山不缓不急道:“看来夫人是不想骑马了。”
“想骑的!”裴莺立马说。
霍霆山命人拿软垫马鞍过来,拆了原先的高桥马鞍换上,待肚带系紧后,对裴莺说:“既然要骑,那夫人就上去吧。”
裴莺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乌夜的马鬃,见它没甩头后,胆子大了些,试着去踩马镫。
扶在软垫马鞍上的手忽然被握住,再被抓着往上移了些,裴莺听她身后的男人说:“抓这里,然后才踩马镫,脚发力。”
她几乎是被霍霆山手把手扶了上去。
这是裴莺第二次骑在乌夜背上,上次是侧坐,如今是正坐,但好像没差多少。
乌夜太高了,之前那些在她看来很高大的武将,这会儿她全部得低头看。
似想到什么,裴莺目光往霍霆山身上飘。
嗯,如今他也矮了她许多。
那股由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总算没了,她也可以俯视他。
霍霆山站在地上,将人扶上去后正要上马,却不经意和裴莺对了个眼神。
狭长的眸微挑,男人似笑非笑道:“夫人现在好像挺得意。”
“没有的事。”裴莺不承认,还催促他:“时间紧迫,将军您能不能快些?”
霍霆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裴莺后面,马镫让裴莺占了,他不用,直接执起缰绳往侧边拉了拉,乌夜会意,迅速从侧边的缝隙钻过去。
陈渊早在裴莺去找霍霆山时跟在她身后,如今见霍霆山骑了马先行,当即率一支骑兵跟上。
裴莺坐在马上,腰背绷得很直,尽量和身后之人隔开一点距离。
但乌夜跑得快,再名贵和优良的马跑起来都是颠簸的,每每裴莺刚往前挪些,又被颠回来。
霍霆山坐在她后面,看着她毫无用处的小动作,任她折腾,等她实在折腾累了,才伸手圈住她的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令她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夫人与其在这里瞎折腾,还不如留些力气待会儿去找令媛。”
劲烈的风在拉扯,让声音模糊了许多,但裴莺还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笑意。
这人真是……
十里的路,乌夜没多久就跑完了。
洪湖药田坐落在一个湖泊边,湖泊名为洪湖,药田因此而得名。
此处原先是一个富商为病体沉疴的母亲所筹备,商贾之母得了怪病,久治不愈,那富商便想出一个法子,他收集了大量名贵药材,号称可以免费送给杏林,前提是得治好他母亲。
消息放出后,有不少囊中羞涩、又自身怀绝技的杏林纷纷来挑战。
一开始无人挑战成功,富商见许多杏林远道而来,不好意思让他们白忙活一场空手而归,因此到底送了些药材。
买药材本钱过高,富商和家人一合计,干脆命家仆自行种植。几年以后,富商之母的怪病被治愈,但药田却留了下来。
原先富商一家就生活在此,来往访客也在这里接待,故而药田边上有一座不小的宅舍。
曾经光鲜精致的宅舍如今却塌了大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从上压下,将一部分宅舍拍进地里。
看清这场景,裴莺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从乌夜上栽下来。
霍霆山将人圈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目光一寸寸审视着前方的宅舍:“夫人,或许令媛他们不在此处。”
裴莺听不进去,说要下马。
霍霆山无奈先下了马,然后将裴莺抱下来。
脚踩在地上时是软的,一半是骑马骑的,另一半是吓的,裴莺用力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些。
她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近了宅舍勉强算完好的大门,正欲继续往里时,忽然听到点动静。
是从里面传来的声响。
不像是老鼠等小东西发发出来的,倒像是某种木质的家具不慎被挪动。
裴莺呼吸一窒,忙往里面走。
然而刚入正堂,一条木棍忽然从侧方扫来。
霍霆山眸光一凛,徒手握住木棍,一拽被将之夺过,而后毫不犹豫反手一甩。
“啊——!”
第35章
“啊——!”
被木棍击中门面的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待裴莺扭头去看时,只见一人倒在地上捂着头。
再看他身旁地上的棍子,裴莺这才意识到刚刚扫过来的那阵微风, 是木棍掀起来的。
霍霆山走了过去, 抓住地上之人的衣襟, 单手将之拎起来:“你是这儿的人?”
赵胜痛得龇牙咧嘴, “对啊,我不是, 难道你是吗?我警告你, 你最好将我放下来, 我主子爷和郡守关系匪浅, 你们敢趁机来这里偷东西,我主子爷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完,赵胜听到了声嗤笑。
他心头火起, 正想问对方笑什么, 是否不信他说的。
结果下一刻整个人腾空被甩出去, 又呯的一下砸到地上, 赵胜抽了一口凉气, 有种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错觉。
他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身披胄甲、腰间别刀的男人从门外迅速涌进。
一部分站在了那嚣张贼人的身后,呈排展开, 另一部分则迅速涌进了屋内, 似要搜查。
赵胜傻眼了。
这,这什么情况……
裴莺没想到也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子。
当即她忙往前走两步,抓住似还要上前的霍霆山的衣袖, 低声和他说:“这小孩儿是误会了,您别和他计较。”
霍霆山惊讶道:“他这年纪快及冠了吧,夫人还管他叫小孩儿?”
裴莺小声说:“他看着约莫十七,才十七呢,如何不是小孩儿?”
十七岁,正常来说还在上高中。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懒得和她争辩。
赵胜最初被木棍甩到脸,眼睛撞肿了,接着摔到了背,后面又见屋中进来这般多的人,且个个带刀,不由心里戚戚,心道自己估计碰到硬茬劫匪了,小命休矣。
但这时却忽闻一道温和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也似和风细雨,叫他连身上的疼痛都好似轻了几分。
赵胜被打肿了眼,眼神不好使,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那贼人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的身形相比于她身边那气势强劲的男人要娇小许多,虽是着男装,但隐约见皮肤白皙,面容清丽温润,不难看出是个女郎。
又听她说他是小孩儿,赵胜耳尖不住飘红。
他已随小主子出门营生半年有余,竟被叫小孩儿,怪难为情的。
“这位小郎君真是对不住,他不是有意对你动手的,不过我们也不是贼人,此番来洪湖药田是为寻人而来。”裴莺上前欲搀扶赵胜。
一道道冷若玄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要把他射成筛子,赵胜下意识往后缩,自己扶着旁边的墙壁起身。
“寻、寻人,寻什么人?”待再开口,他十分底气只剩下一分。
裴莺和他解释道:“息女与其先生前些日来了洪湖药田辨认药株,后来长平郡内有地龙翻身,我听闻郡内颇多伤亡,难以安心,遂来寻她归家。”
赵胜愣住。
裴莺见他表情,希翼更大:“小郎君可曾见过她?她当时是随一队人马来的,约莫五十人。”
“见过的。”
赵胜努力睁大眼睛,想将裴莺看得更清楚些:“您是孟小娘子的母亲?”
裴莺连连颔首,又问:“烦请小郎君告诉我,她如今在何处?”
在赵胜说“见过的”时,裴莺一颗心不住开始加速,呯呯呯的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小郎君面上无同情之色,所以囡囡一定是安然无恙的……吧。
赵胜眼底掠过懊恼。
这误会大了,他还以为是山中林匪趁地龙翻身入宅收刮财物,没想到来的竟是贵客一行。
后面赵胜将前些日的经过缓缓道来。
孟灵儿和冯玉竹确实按计划来了洪湖药田,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打扮不俗,加之出手阔绰,很快被赵胜的主子爷引为上宾。
孟灵儿在这边的宅舍住了一日,按计划是再住一宿,就启程离开。
但在即将待第二宿的傍晚,孟灵儿发现了不对劲。
山中鸟兽有异,一向温驯的战马也表现得极度狂躁,洪湖的鱼群成群漂浮,竟试图跃出水面。
除此以外,地上腾起雾气,白的黑的黄的,各色具有。
这一切孟灵儿都从未见过,但一切又都那么熟悉。分明是前些天公孙先生才和她讲过的地龙翻身的征兆,教科书版的一模一样。
当即孟灵儿将此事告诉了冯玉竹,以及这座宅舍的主人。
主人爷半信半疑,最后留下几个不信此事的家丁看守宅子,他带着妻小和其他人随孟灵儿一行走了。
赵胜就是那个不信此事的倒霉蛋之一,只不过他又相对幸运,地龙翻身时他所住的那处房舍没坍塌,不像其他家丁直接被埋了。
赵胜还说,孟灵儿一行往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