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也跟着他笑:“那是因为殿下聪明。”
“哈哈!”
这时,有太监端上茶果点心,朱翊钧的下午茶时间到了,咬了口桂花糕,就愣住了:“这是我娘亲做的!”
陈炬回道:“确实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坤宁宫刚送过来的。”
朱翊钧端起那盘桂花糕就往门外走:“我要去和父皇一起吃。”
“……”
天气渐渐转凉,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不让皇太子出阁读书的好处就是,隆庆能自己掌握儿子的教育权。比如,天气冷了,就让他停课放假。
但朱翊钧的作息却没有因为停课而发生改变,每天清晨起来练功,上午看书,下午去坤宁宫陪伴皇后,顺便看看弟弟妹妹,回到寝殿之后继续看书,睡觉前还要练习李良钦交给他的内功心法。
隔一两天还要顶着烈烈寒风到草栏场练习骑射,周围伺候的御马监太监冻得直哆嗦,还得紧盯着他,生怕马
儿在雪地上打滑,把太子殿下摔了。
但无论是落日,还是熔金,只要是朱翊钧骑在背上,都格外稳健,绝不会摔了他。
过年这几日,皇后无论如何要留他在坤宁宫住几日,每天不重样的,让尚食局给他准备好吃的,有时还亲自下厨。
暖阁里燃着地龙,朱翊钧只穿着单衣坐在炕上,手里拿一本书,桌上放着南方来的贡桔,弟弟妹妹在他脚边爬来爬去。
他手里拿个毛毡球,扔到另一头,吩咐他弟:“去,给哥哥捡过来。”
他弟最喜欢跟他玩,听到他的话,撅起屁股就爬过去,捡起毛毡球又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跟小狗一样,好玩得很。
朱翊钧在他小脸上“吧唧”亲一口,朱翊镠就咧着嘴傻笑。
妹妹凑过来,也要和哥哥亲亲,朱翊钧拿起一块小苹果哄她:“叫哥哥。”
朱尧媛流着口水,努力的学习他的发音:“锅,咯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搂着妹妹在炕上滚来滚去,又亲亲她的小脸,“真可爱。”
另一边,皇后朝他招手:“钧儿,来,到娘亲这里来。”
朱翊钧放下妹妹,太监过来给他穿上鞋子,眨眼工夫,他人就已经扑到了皇后怀里开始撒娇:“娘亲~”
皇后拍拍他的小屁股:“站好!”
朱翊钧从善如流的站好,皇后放下针线盒,又拎起手里的一件衣袍抖了抖:“快试试。”
那是一件杏黄色缠枝暗纹圆领常服,前胸、双肩和后背都有团龙刺绣,五爪金龙在祥云中腾空而起,每一根龙须都精美非常。
一旁的宫女说道:“这是皇后做的,每一针都是她亲手绣的。”
说着,旁边两名宫女帮朱翊钧换上新衣服,非常合身。小家伙原地转了一圈:“好看,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
皇后却叹一口气:“你从小就被接进宫,由先帝抚育。娘亲不在你身边,没办法照顾你。”
“现在有条件了,你却还是不能留在我身边。”
“哎呀!”朱翊钧牵着他的手坐下,“现在我们都住在宫里呀,乾清宫和坤宁宫又不远,你想我了,我就过来陪你。”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每天都忙忙碌碌,没有个空闲的时候。天天有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攻,还时常去听隆庆和朝臣议事,陪着隆庆批阅奏章,他爹这个一国之君都没有他忙。
但他是皇太子,身为储君,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皇后轻抚他的小脸:“
你才九岁,就给自己安排这么多事情。”
“因为……”他想说“因为答应了皇爷爷”,迟疑片刻,又把话咽了回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内还没有西苑好玩,又不能出宫,不做这些,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说着他又坐回到炕上,拿起他刚才看了一半的《史记》。可屁股刚落下去,旁边那俩小团子就粘了上来,甚至为了争夺哥哥的大腿,大打出手。
幸好他长了两条腿,把腿稍分开正好隔开弟弟妹妹,笑道:“抱吧。”
往年,朱翊钧都能趁着回裕王府的时候,出宫去玩。现在好了,他们一家都住进了皇宫,没有理由再往宫外跑。
但小家伙实在呆不住,他问隆庆:“爹爹,你想吃果饼吗?”
这么一问,隆庆倒是被他勾起了馋虫:“有点像。”
朱翊钧惊喜的钱着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隆庆把人拉回来:“走哪儿去?”
“买果饼呀。”
“……”
买个果饼自然不需要皇上亲自走一趟,让太监去买就是了。
朱翊钧虽然失望,但也没办法。很快,太监回来,不但买了果饼,还自作主张,买了些别的点心。
隆庆看到这么一大堆东西,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送点心来的甜食房太监赶紧答道:“回陛下,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啊???”
父子俩同时惊讶的抬起头来,隆庆笑着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枚果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
朱翊钧接过来尝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刘大实他们家的,我父皇最喜欢吃。”
隆庆早已经忘记刘大实这个名字,但朱翊钧却一直记在心里。
东西买对了,那太监心中窃喜,等着皇上赏赐。没想到,接下来朱翊钧的话却吓得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102章 “大胆!”上一刻……
“大胆!”
上一刻朱翊钧嘴里还吃着果饼,下一刻就大喝一声,别说太监,他爹都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不动声色。
朱翊钧说:“这个果饼摊,就在东长安大街的勾阑胡同。”
隆庆笑着接口道:“只需五钱银子,就能买一大盒,够把裕王府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分个遍。”
他又看着朱翊钧:“你说是吧,太子。”
那是朱翊钧贪玩,为了找个借口出门,就把王府里的果饼全都分给了下人。
“哎呀,父皇!”朱翊钧皱眉开着他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隆庆宠溺的看着儿子,满心满眼都是他,倒也不计较太监花五十两买了一堆点心这么离谱的事。
那太监看皇上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本打算赶紧告退,糊弄过去。
但朱翊钧可没这么好糊弄,五钱银子和五十两,凭他这聪明的小脑瓜一算,足足相差了一百六十倍。
“五钱银子一盒,你竟然花了五十两银子!”
太监的目光落到旁边一堆高点上,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是还想挣扎一下,表明自己还买了别的。
朱翊钧却挨个指着那些盒子说道:“这个四钱银子,这个也是五钱,这个贵一点,要八钱银子一盒。”
他的记性太好了,小时候去过几次果饼摊,就把人家售卖点心的价格全都记住了。
太监在心里已经后悔了,上一任皇上只管花钱,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何曾在意过区区几十辆,谁能想到,当今皇上曾经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太子上街买果饼。
太监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奴婢……奴婢也是被那卖果饼的所骗,他见奴婢是宫里的人,才漫天要价。”
他把锅甩给了卖果饼的,并且理直气壮:“大胆刁民,此乃欺君!”
说着他还俯下身,给皇上和太子磕头认罪:“奴婢第一次买,没有弄清真实价格,被刁民蒙蔽,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饶命!”
隆庆只当这是一件小事,笑笑便罢了,无论谁说了谎,他根本就不在乎。
朱翊钧说:“你的意思是,刘大实他爹撒谎咯,那我就让陆绎去把他带进宫来,和你当面对峙。”
太监没想到,皇上倒是好说话,皇太子却如此较真儿,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得不停地磕头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殿下恕罪。”
朱翊钧坚持要罚这个太监,隆庆也就改变了主意。按照他儿子的主意,先把此人拖出去廷杖十下,又传口谕各监衙门: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以前的既往不咎,日后再犯就廷杖二十,以此类推。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就算外派南京的太监都知道,年仅九岁的皇太子不好惹。
过年期间,朱翊钧实在呆的无聊,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雪。日子过得飞快,眼看要到元宵了。
这一日,朱翊钧盯着院子里自己前两天堆的雪人发呆,忽然喊道:“大伴!”
听到他的呼喊,冯保从外间进来:“殿下怎么了?”
朱翊钧突发奇想:“我想给弟弟妹妹们做宫灯。”
他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马上就开始准备。太监们很快去给他找来了材料。
宫中每年都要制作成千上万盏宫灯,都是些半成品,形状都大同小异,只把灯罩上的图样换一换,送去各宫。
朱翊钧觉得千篇一律的宫灯没意思,要做就做特别的。今年是隆庆二年,正好是戊辰龙年。他对冯保说:“我想把宫灯做成龙的形状。”
“好,就按殿下说的做。”
太监们都过来帮忙,陈炬帮着朱翊钧画灯罩,冯保跟他一起,画设计图,太监们找来篾条,按照他的要求,扎成龙的图案。
他要陈炬画的,也不是胸前那种威风凛凛,向上升腾的团龙,而是一种大眼大脑袋,圆润的龙的形象。这是冯保和陈炬按照他的要求所画。看起来非但没有龙的威严和神秘,反而憨态可掬。
朱翊钧本来想要以看灯会的名义,在正月十五这一日,溜出宫去玩。
隆庆只听到他说要看灯会,于是宫中又办起来了鳌山焰火,就在午门前的广场上,扎起许多盏巨型花灯,以正中间那一组鳌山灯最为庞大,光是点灯都得花去好长时间。
元宵节这天晚上,看烟花的时候,朱翊钧拿出两盏宫灯,却不是龙的造型,而是兔子。
两只小兔子相对而坐,中间捧着一轮圆月,其中一只小兔子耳朵上还戴着一朵粉色小花。
因为弟弟妹妹属兔,所以朱翊钧给他们做的是兔子花灯。
两个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还未满周岁,走路走不稳,却还是想跟着哥哥。
无数烟火升上空中,又化作万千光点纷纷落下,映射出紫禁城的黄瓦朱墙,和西苑比起来,别有一番意境。
那些在水榭楼台掩映下,散落在太液池中的星火,成为了永恒的记忆。
至于那几盏龙的花灯,一盏给了李承恩,其他的,朱翊钧有别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