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不但把潞王和瑞安公主安排到他眼皮底下读书,还践行承诺,也从内书堂安排了太监,给栖霞公主开蒙。
虽然是庶出的妹妹,父皇走得早,长兄如父,他有责任教育好弟弟妹妹。
年后读书的头一天,他就给潞王和瑞安公主立了规矩,每天早朝之后,检查前一日功课,文章不能流利背诵要罚,字词句子不明其意要罚,写错字或字迹不够工整也要罚。
第一天,潞王就挨罚了。朱翊钧看了他默的书,直接就拍在案上:“罚抄一百遍。”
“一百遍?!”潞王懵了,咬着下唇,“不是说好,字写得不好只抄十遍吗?”
“你没记错,”朱翊钧笑着看他,“字迹不工整只抄十遍,但你上次无端责骂宫人,罚抄九十遍,一共一百遍,五日之内完成。”
“……”
“下次再犯,两百遍。”
“!!!”
第265章 潞王不可置信的看……
潞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哥,见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潞王气坏了。
他从小到大有母后的宠爱,太监宫女老妈子围着他团团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小时候,哥哥对他们总是和颜悦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后说哥哥病了,需要静养,后来又说他出宫去了。
好不容易把哥哥盼回来,得到的不是来自帝王的宠爱,却是严苛的管束。
可他哥是皇帝,别说皇宫,整个大明都是皇帝说了算,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想法。
潞王只敢仗着母后的宠爱,在宫人面前颐指气使,要让他跟他哥作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可他又实在不想抄一百遍文章,一整天他都在思考,要如何才能逃避抄书,又不被他哥责罚。
潞王那小脑袋瓜,从未转得像今天这么灵光。他哥是大明的皇帝,大明皇帝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吗?这世上一定有他哥也害怕的人,比如张阁老。
可是,张阁老是哥哥的老师,怎么会帮自己做主呢。
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母后,只要母后护着他,哥哥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怎么才能让母后护着他呢?
有了,他可以装病。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装病不仅不用抄书,说不定明天也不用来文华殿读书。
这样想着,潞王就拿定了主意,回去他就跟母后说自己不舒服。
于是,他开始心心念念盼望着下学。
下午申时刚过,就有永宁宫的太监过来,把栖霞公主接走了。
申时三刻,透过窗户,潞王看到了母后身边的太监。他激动万分,就等着先生宣布下学。
先生是朱翊钧从翰林院庶吉士中挑的,名叫沈璟。
选他来做弟弟妹妹的讲官,朱翊钧却是花了心思的,沈璟今年不满二十四,不仅文章作得好,还通音律,好词曲,关键长得还好看。
其他讲官也是照着这个标准挑,年轻又长得好看的人,总会让小朋友感觉亲切一些。
沈璟要求他们把字练完才能离开,潞王归心似箭,胡乱应付。
写完最后一个字,就迫不及待冲了出去,拉着太监马不停蹄往外走:“我累了,我要回宫。”
“潞王殿下留步!”
此时,从正殿中快步出来个太监,是乾清宫的小野:“陛下有旨,瑞安公主回慈宁宫休息,潞王留下,继续抄书。”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太监也不敢违抗,赶紧护着瑞安公主走了,留下潞王一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
这一整日,潞王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下学,恨不能飞奔回慈宁宫,临到要走之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野赶紧上前一步,竖起手指,抵在他的唇边,“嘘”一声:“殿下,陛下与朝臣正在殿内议事,可不能大声喧哗。”
潞王委屈极了,只得一个人回到厢房,继续抄书。
刚过完年,朱翊钧就雷厉风行的敲定了两件事,第一,通过了潘季驯的《两河经略疏》,全面治理黄河、淮河上下游,及入海口。
令他意外的是,冯保竟然主动提出,由自己前往河南,监督。
皇帝不信任武将,就派文官去监督,后来连文官也不信任,就派太监去监督。
一开始只是监军,后来逐渐扩大到地方军政,重大工程。
这虽然是个辛苦活儿,但也是个肥差,很多太监都想去,但冯保主动请缨,别人便不敢跟他抢。
只是感觉奇怪,皇上身边的伴读,只要他想,有的是朝臣给他送银子,怎么会盯着这点辛苦钱。
朱翊钧也不理解,长这么大,大伴从未离开过他,为什么这次主动提出要去监督治河?
冯保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要去帮潘季驯造水泥。
“上次,咱们向潘季驯提过,西洋人用火山灰和石灰造粘合剂,陛下还说,寻个西洋人具体打听打听。此时到现在还没有眉目,我想着,过去督促他们尽快落实。”
这事儿朱翊钧说完就抛在了脑后,火山灰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也不知道防水性好不好,大范围筑造堤坝可不可靠。
想不到,冯保倒是对这件事很上心。
朱翊钧思忖片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拉过冯保的手:“那便辛苦大伴了,不管能不能成,早日回来。”
他语气中满是眷念,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小团子,冯保也十分不舍。
不过小团子长成了大小伙子,现在已经亲政,到了大展拳脚,实现宏图伟业
冯保觉得,该教给他的,都已经教的差不多了,自己也不能总守在他身边,应该做点儿什么。
第二件事是远在福建蓄势待发的一场大战,年前,胡宗宪提过,想要以计谋兵不血刃。
用的还是老一套:从广东寻一个林凤的老乡,打入敌人内部,摸清楚情况,再制定策略。
徐海也好,林凤也把,当海盗似乎都不需要脑子,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挑起内部矛盾。
有人认为,他们应该继续在福建广东一带活动,烧杀抢掠,跟朝廷作对。
有人认为,跟朝廷作对难度太高,他们应该往大海的另一边谋求发展,攻占海岛,自立为王。
于是两拨人在未来规划方面产生了严重分歧,也给了胡宗宪离间他们的机会。
朱翊钧看着密奏,心里想,不用胡宗宪费尽心机讨好权臣,献媚君主,全副心思都用在军务上,办事效率就是高。
议政结束,大臣们各自退下,朱翊钧望向窗外,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突然想起来,潞王还在厢房抄书,便打算起身去看看。
潞王难过极了,正坐在书案前抹眼泪。朱翊钧问他抄了几遍,他不吭声,朱翊钧便自己看。
虽说是抄书,其实只是《论语·八佾篇》中的一句话: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对他而言,一百遍也就是一晚上的事。然而,整整一个时辰,潞王写了不足十遍,字迹潦草难辨。
他抬起头,委屈的看向朱翊钧:“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朱翊钧把他写的垃圾仍到书案上:“回哪去?”
“慈宁宫。”
“做梦!”朱翊钧拧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拧起来,“跟我回乾清宫。”
潞王崩溃大哭:“我要找母后,母后,救我!”
“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晚膳已经备好了,王安问朱翊钧要不要传膳。
这一天情绪波动太大,听到“传膳”二字,潞王就饿得受不了了,咽了好几下口水。
“候着。”朱翊钧拎着潞王径直去了雍肃殿:“抄书二十遍,直到我满意了,咱们再去用膳。”
“……”
还未动笔,潞王捂着肚子趴在书案上:“疼~好疼啊~”
朱翊钧漫不经心看他一眼:“宣太医来看,若无大碍,再加五十遍。”
潞王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坐正:“我……我只是饿了。”
朱翊钧随手拿了一叠奏章,往炕上一坐:“饿了就快写!”
潞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母后又听不见他的心声,不能赶过来救她于水火,绝望之际,只能提起笔,含泪抄书。
奏章是言官写的,批评皇上不讲礼制,不尊祖训,竟然让亲王入文华殿读书,亲王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两位公主。虽贵为公主,却也是女流之辈,怎可随意出入外廷……
“留中不发。”下一本,朱翊钧只看了一句,来催婚的,合上丢一边:“留中不发。”
再下一本,说骡子的性子急、力量大,驴的性子慢、力气小。应当顺应牲畜性情,乞请圣上下诏令,对驴和骡子一起拉车的行为全面纠正。
“……”
这帮人,正事没有,闲事管得倒宽。
那边,潞王忍着饥肠辘辘,可算抄完了二十遍,朱翊钧挨个检查,又让他补了三遍,这才满意了,带着他去用晚膳。
潞王如坐针毡,生怕用过晚膳,他哥又让他抄书,频频往殿外张望,希望母后来救他。
“别看了,母后不会来。”
“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
潞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晚膳过后,朱翊钧带着潞王回西暖阁。兄弟俩坐在炕上,朱翊钧接着批奏章,潞王无事可做,只能找一旁的霜眉玩耍。
霜眉年纪大了,不爱动,只想趴在炕上睡觉。潞王想抱它,它不肯,站起来要走,潞王抬手就打了它一下。
“啪”的一声,暖阁里里外外的太监都吓傻了,齐刷刷跪下来。
紧接着,便是“哇”的一声啼哭,潞王也吓傻了。
他的手还未收回,他哥的巴掌已经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一点也不留情,硬是打出五道红印。
潞王仗着有太后的宠爱,在慈宁宫就是个小霸王。太监宫女老妈子都得顺着他哄着他,没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更别提打他。
今天,他可算是把这十一年来没受过的委屈,全都受了一遍,这委屈还是他亲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