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的事情,让楚楚已经认识到了真正的上位者是薄凉的,冷血的,冷情的,此时不明白周瑜为什么会主动提及,却还是装成小孩子一样,用孺慕的眼神看着对方。
周瑜点点头:“对,我帮你跟袁夫人说一声。”
孙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小家伙面前做了恶人了?不,定然是阿瑜看着楚楚的样子也心软了。
他也对楚楚道:“好了好了,这本不是什么事,你叫我一声兄长,这点小事我怎么会不答应。”
说完,孙策拍拍周瑜的肩膀,一副我懂的表情,便转头与袁夫人道:“小孩子还在这呢,请夫人对两个婢女的处理再斟酌斟酌,免得吓到她了。”
周瑜:“……”
袁夫人见自己的小女儿都来了,心里也不想见血,要是真吓着她了怎么办?
她见状顺势叹了一口气,对着两个美妾道:“还不谢过二位公子为你们求情!”
自己的这个女儿越加伶俐了,明知道下令杖毙婢女的是她,却能察觉到要救人,关键是在于两个贵客。
两个美妾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浑身都鲜活了起来,即便穿着薄衫,也无任何得旖旎之气:“谢过二位公子,谢过女公子。”
袁夫人吩咐道:“将她们带下去吧。”
吩咐完,她便恼了一眼桥蕤。
这种送妾之事在同撩中干干也算了,在小辈中也这样做,便是这样欣赏两个小辈的?干的是什么事。
而在一旁默默缩小自己存在的桥蕤努力在心里给自己辩解:那是他们年岁小,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尝过了就知道其中的美妙。
哎,总归是送礼没送到位。
他已观出二位不是池中鱼,如今美妾不能送出去,倒是得另想办法搞好关系了。
楚楚适时打了一个哈欠:“两位兄长,已经很晚了,我不打扰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周瑜道:“去吧。”
楚楚跑得很快,没多久就消失没影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幽丛和碧溪都还没醒,她迅速爬上床将被子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小身板。
明明夏夜很热,她却觉得浑身寒凉,瑟瑟发抖。
等楚楚离开后,众人也都散了。
孙策双手抱胸,并没有把刚才的插曲当一回事,与周瑜道:“今日你可瞧见楚楚刚进来时的模样?”
这小家伙一进来他就见到了,一开始她没搞清楚状况,很识趣的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后来得知袁夫人要将两个婢女杖毙,眼睛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是个气性大的。
周瑜道:“见到了,明明生气的紧,还能装乖卖好,挺能屈能伸。”
“小孩子这样才有趣。”他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要救两个婢女,是之前与她玩得好的吗?”
周瑜道:“谁知道呢。”
孙策突然想起了:“对了,今日桥公邀请我们赴宴,这时才回来,还未看过那陶罐里的水结冰了没有。”
他兴冲冲地拉着周瑜的袖子往外走:“去看看。”
正是星月满空时,夏日的萤火虫飞了满园,正与皓月争辉。
月色下,树影横斜,廊檐静谧,唯有远处池中传来地蛙鸣声,昭示着又一个苦夏将要来临。
孙策与周瑜走出去,看着被厚布遮盖地陶罐。
他笑道:“阿瑜,你说这里面,此时是冰块还是水?”
第4章 临卦,九二爻
看着眼前的物品,周瑜轻轻一笑。
他道:“直接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孙策的手已经触摸到盖在陶罐上面的布料,布料上面有些濡湿,更有冰冷触感,与这个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丝凉意。
他心中讶然,单手将布掀开。
借着月光,刚好可以看清陶罐里面的情形。
陶罐里有冰也有水,许是硝石制成冰块之后,因久无人取用,冰块又慢慢融化成了水。
孙策伸手将一块巴掌大的冰块攥在手中:“硝石还真能制冰。“
他又忍不住道:“若是这个方子到了方士手中,恐也要宣扬成神仙手段了吧。”
周瑜上前,看着陶罐中的冰块思虑一会儿,扭头看向孙策,也露出一抹笑容:“若是我们今晚若是忘记了这茬,明日醒来再打开,看到的可就都是水了。”
孙策也乐了:“若是误会了那小家伙,她怕是要生闷气的。”
今日有了这一番插曲,他反倒觉得这孩子格外有意思了。
他单手将手中的冰块捏碎,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明日与桥公说一声,带她出去透透气吧,有你我在,断不会让她出事的。”
周瑜颔首:“可以。”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翌日,孙策跟桥蕤说要带楚楚出门,桥蕤想了想,觉得楚楚就是小孩子,孙策和周瑜大抵两个人必能护得住她,便答应了。
楚楚见能出门,昨日被影响的心情立即就恢复了,毕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她改变不了,只能约束好自己。
不过她不想出门被幽丛和碧溪监视,她小手一招,示意孙策低头。
孙策乖乖将脑袋凑到她的面前,楚楚便在他耳边而耳语道:“阿策兄长,幽丛和碧溪是母亲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去打报告,我们不带她们去玩。”
孙策乐道:“你这个主子只知道自己出去玩,把婢女丢在家中,太没义气了。”
“你不懂身后长两双眼睛有多难受。”楚楚给了他一个深沉的眼神,她可不想出去玩还要在幽丛与碧溪面前演戏,很压抑的。
孙策道:“倒也行。”
天边刚刚露出一抹微光,楚楚坐在马车上跟着孙策和周瑜出门了。刚出大门没一会儿,她便忍不住撩起帘子探头探脑。
寿春城建立在淮河南岸,四周有护城河守护城池,城北有八公山作为天然屏障,城西有良田千里,环山绕水,自古以来水路交通发达,被誉为鱼米之乡。
楚楚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目光微眯,开始打量着这座千年古都。
比起桥家占地偌大的府邸,普通百姓的房子都是连成一排的灰墙矮屋,路倒是很宽,城中主干路上用青石板铺成,有葱绿的草从夹缝中探头。
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她好像能闻到了草木之气,这比在自己院子闻到的更加好闻,是自由的味道。
只是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她看见了穿着破烂衣裳的百姓,衣不蔽体的小孩,瘦骨嶙岖的老媪,还有过不下去了结草卖身的男人和女人……这些人大多脸颊上没有几块肉,就连桥府的仆从都比外面的这些百姓长得胖些。
马车路过一个穿着褴褛的小孩,他头顶上插着一根草,楚楚目光不经意间与之对视。对方的眼神中似有些不解,好像在说为什么她有马车坐能衣着光鲜,而他自己却只能饿着肚子祈求有好心人将他买回去做奴隶?
马车行驶离开了,她心里忍不住的难受,一时间能够出来玩的好心情都消失殆尽了。
隔了一会儿,楚楚转头看向了骑马在前的两个少年。
周瑜见楚楚一双眼睛里满是郁闷,便骑马到了她的面前,好笑道:“昨日闹着要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倒愁眉苦脸起来了。”
楚楚用着小手指着路上的百姓:“我在看他们。”
周瑜顺着她的指尖的方向看去,不由道:“你是同情他们?”
小孩子有同情心还是很正常的。
他出身世家,亦看不得人间疾苦,可是他出生起,外面的老百姓就是这样活着了。
楚楚摇头,神情落寞:“我只担心我会成为他们。”
倾巢之下无完卵,洛阳的风波,将席卷整个天下,谁又能幸免呢?
周瑜道:“你出身世家,你不会成为他们的。”
楚楚十分的不安:“风水轮流转,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么知道只要出身好便能永享富贵了?”
“时局不稳,天或许要变了。”话落,面对周瑜的打量,楚楚突然面露一个甜甜的笑,“阿瑜兄长你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那般可怕。”
闻言,周瑜回神。
世家门阀出身的公子贵女,总是比寻常人敏锐些。想到她身上流了一半汝阳袁氏的血,能说出这话倒也不算离奇了。
他淡淡一笑:“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孙策也骑马到了周瑜身边,他对楚楚说,“要不要去游船?”
楚楚闻言,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担忧,点点头:“好啊。”
到了渡口,孙策让车夫看管马匹和马车,便与周瑜带着楚楚上了一艘商船。
楚楚上了船之后,发现船仓很大,有琴师在弹琴,有歌姬跳舞,还有酒喝,一副奢靡之状。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正好可以欣赏着湖面美景,楚楚抱着栏杆,吹着江风,刚刚还有的愁绪都吹散了。
她回头坐好,问孙策和周瑜:“我也可以喝点酒吗?”
孙策乐了:“你还想喝酒,三两杯都要醉了吧,到时候还要我们伺候你。”
楚楚道:“就是因为年岁小,酒量小,这才要从小练啊。”
孙策捏了一把她的小肉脸,冷哼一声:“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
楚楚又看向周瑜,准备说些好话。
周瑜也道:“等你醉了,你就不能继续玩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不是很亏。”
这确实说服她了,她又回头看着江面,看了一会儿,竟有些出神。
太阳开始上升,光线穿透东边一大片的云,清晨的火烧云投映在湖面上,如同深红的绸缎,波光潋滟。
微风拂面时,楚楚又不免想起了刚刚在马车上见到的那些百姓……
她的发丝贴着脸上,心绪飘远。
有时候知道历史,也不全是好事。
比起朝堂诡谲,楚楚更关心更另外一件事情。
最近的的一场巨大灾难,便是初平四年到建安三年出现的蝗灾,一共连续了四年,受灾严重。
史书上言:
“蝗灾起,百姓大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