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京中见过不少贵妇,眼前这位论起容貌来算不得顶尖儿,不过气质却少见,是多数女郎都没有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倒是挺出挑。
又因着沈家曾经的辉煌,甄氏好奇问了几句。
沈映蓉一一作答,落落大方,叫人挑不出错处。
回答完甄氏后,魏氏给她布上一只虾仁。
呈上来的六道热菜色香味俱全,有焖鹿筋、烩虾仁、蜜汁火方、糖醋鲷鱼、羊舌签和花炊鹌子。
众人纷纷称赞菜肴美味,提及那道花炊鹌子,甄氏同王夫人说起京中庖厨的做法。
男宾那边的气氛比这边更为热络,众人饮酒投壶娱乐,好不热闹。
女宾这边极少人饮酒,纵使有人投壶,沈映蓉都没去出风头,很是t低调。
女郎们谈论的话题无非是时兴的衣裳首饰,她兴致不高。
萧家庖厨的手艺还不错,那道鹅掌汤滋味鲜美,她贪心地用了不少。
就算最平常的豆腐羹,因着添加的料丰富,用起来也别有滋味。
仆婢陆续呈上来好几道炖汤,沈映蓉一概不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让魏氏自行去用饭。
这顿宴饮你来我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
女宾这边先散,人们聚到偏厅用茶水瓜果,男宾那边则还在继续饮酒笑谈。
有女宾困倦,跟随家奴去厢房小憩。
沈映蓉差魏氏去看丈夫那边的情形,她回来说吴阅喝了几杯闷酒,有沈父盯着,不碍事。
午间人们各自小憩。
吴阅微醺,沈旭很懂事,扶他在房里躺下休息。
沈映蓉过来见此情形,问道:“这是吃醉了?”
沈旭摇头,“不曾。”
沈映蓉坐到床沿,又问:“可曾用过醒酒汤?”
沈旭应道:“用过一碗。”顿了顿,发牢骚道,“这会儿王县令吃醉了酒,非得拉着咱们爹唠嗑,不放人。”
沈映蓉:“那阿宝赶紧过去瞧瞧。”
沈旭这才过去了。
吴阅实在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沈映蓉坐在一旁看他。
莫约半盏茶的功夫,忽见魏氏进屋来,说甄氏差人来寻。
沈映蓉颇觉诧异,问道:“甄嬷嬷寻我作甚?”
魏氏摇头,“那婢女没说。”
沈映蓉揣着狐疑出去了,同外头的家奴交代了几句,便由魏氏搀着前往牡丹院。
那婢女领着主仆进了院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嬷嬷在偏厅,沈娘子请。”
沈映蓉前往偏厅,魏氏原本想跟上,被婢女伸手制止。
当时沈映蓉以为偏厅里的人是甄氏,哪晓得打起门帘步入,却见萧煜站在桌前。
沈映蓉不由得愣住。
见到佳人,萧煜克制着内心的雀跃,朝她行礼,“沈娘子。”
沈映蓉还礼。
纵使她再心大,也隐隐意识到不妥。
对方借甄氏的名义邀见,并且还是私底下相见,不免让人揣测其动机。
沈映蓉紧绷着脸,戒备十足地提醒他,“萧四爷应称呼我吴夫人。”
“吴夫人”三个字带着敲打的意味钻入萧煜耳朵里,他眉毛一挑,忽地抿嘴笑了,一双眼里闪动着受到刺激的玩味。
沈映蓉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第十章 星光耀眼的小孩哥
见到她的小动作,萧煜眼含笑意道:“吴夫人莫要误会,萧某请你来,是为归还物什。”
沈映蓉愣了愣,不明所以,“何物?”
萧煜把桌上的一只饰盒递给她,说道:“这朵珠花是我在岩山寺捡到的,想来是吴夫人的头饰。”
沈映蓉半信半疑接过,垂首打开饰盒,里头的珠花确实跟她当初丢失的那朵一模一样。
不过是朵珠花罢了,差仆人送来即可,何须他大费周章亲自归还?
沈映蓉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谢道:“萧四爷有心了。”
她原不想承认是自己的物什,却又怕等会儿出去解释不清,便接下了。
“若四爷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先回了。”
萧煜点头。
沈映蓉不作逗留,转身就走。
萧煜忽地问道:“不知今日吴夫人游园可尽兴?”
沈映蓉顿住身形,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
少年郎目光灼灼,眼底的侵犯昭然若揭。
沈映蓉微微蹙眉,应答道:“得四爷款待,我夫妇自是尽兴。”
萧煜微微一笑,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尽兴就好。”
沈映蓉一刻都不想停留,自顾出去了。
萧煜望着她打起门帘出去的背影,唇角微勾。
他慢吞吞从袖袋里取出珠花,轻轻嗅了嗅,那珠花上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气息,引诱他抛却道德底线。
吴夫人。
她提醒他称呼她吴夫人。
啧,真是一个多疑又敏感的女人。
好像被她发觉了呢。
萧煜垂首睇手中的珠花,喉结滚动,眼睫遮挡了胸中见不得人的欲望。
越是无法触碰的东西,他就越想去触碰,谁叫他天生反骨呢?
走出院子的沈映蓉面色平静,魏氏并未看出异常,只道:“好端端的,甄嬷嬷找娘子作甚?”
沈映蓉把饰盒塞进她手里,解释说:“上次在岩山寺我不是丢了一朵珠花吗,被她家主子捡到了,差她物归原主。”
魏氏轻轻的“哦”了一声,打开饰盒看了看,还真是丢的那朵。
当时她并未起疑偏厅里的人压根就不是甄氏,旁边的沈映蓉则心不在焉。
一个男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借着归还物什私下相邀呢?
沈映蓉是成年女性,且还嫁过人,自然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点事。
细细回想与萧煜见面的过往,清溪潭投壶较量,岩山寺巧遇求签,用马参的画换取《荷戏》,以及今日私下相邀归还珠花,看似符合礼数,实则经不起细细推敲。
种种行为告诉她,那纨绔子弟是危险的。
想到他来宜州的原因,沈映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回到吴阅休息的院子,沈方哲父子俩也在。
沈映蓉收起心中的疑虑,问道:“爹可把王县令打发了?”
沈方哲点头,说道:“今日致远吃了不少酒,兴许是烦闷。”
沈映蓉心中有所猜测,试探道:“可是王县令让他不痛快了?”
沈方哲:“听致远说衙门里缺人手,河务的差事调派不周,幸亏萧家差了十多人过去帮衬,解了围。”
听了缘由,沈映蓉没有吭声。
相较而言,她无比满足目前的生活状态。
娘家离得近,能相互照应;公婆开明易相处,家境殷实,只要不无端挥霍,一家子吃穿不愁。
她是个很懂得知足的人,也不贪心,更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不会鞭笞着丈夫飞黄腾达求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然而这种处事态度在吴阅看来是妇人之见,短浅。
每每提及,夫妻都会很有默契回避,因为谁也无法说服谁。
想到吴阅的执念,沈映蓉一时有些发愁。
她曾劝过他数次,实在受不了王县令就把衙门的差事辞了。
他有举人身份,不至于受这份窝囊气,偏偏一根筋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沈方哲也心事重重,语重心长道:“惠娘多开解着些,这些年致远也不容易。”
沈映蓉道:“女儿明白,他就是在跟自己较劲儿,非得钻牛角尖。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促成,我开解过好些次,可他认为我是妇人之见,每每提及,总是鸡同鸭讲。
“入仕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就跟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钻营。
“我有时候看他劳累,既心疼又无奈,帮不上分毫。”
沈方哲:“男儿自当以前程为重,致远的上进心极其难得,惠娘多担待着些,等熬过这道坎儿,以后就顺遂了。”
沈映蓉:“女儿晓得,就是看到他的傲骨被磨平,不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