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史与孙刺史等人,尽数上了当。
从未吃过这些的他们,等发现食材时险些裂开,恍恍惚惚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方长史想到当时的场景,一边夹起一筷子肥肠往嘴里送,一边笑道:“嗐!还不是那帮学生吃得如此欢快,以至于我们几人想都未曾想过。”
而后再到府学食堂,众人都把招牌仔细看了遍。方长史说到吃食上,瞬间打开了话匣,他配着酒水,吃得很是过瘾,到最后更是吐出心里话来:“简小娘子,你有没有想过——”
简雨晴抬眸看方长史:“嗯?”
方长史清了清嗓子:“就是咱们官署里也是有,有食堂的,那个,简小娘子……您有没有意向承包?”
就如此前的府学食堂般,官署也自带食堂,或者说上至百司,下至郡县官署衙门都是自带食堂的。
承包官署食堂和承包府学食堂完全是两码事——简雨晴能承包府学食堂,一部分是实力,另一部分更是天时地利。
刚好前者因贪污被下罪,刺史与府学官吏又有意整顿扬州各地官署食堂贪污乃至中饱私囊等情况,这才给出承包府学食堂的机会。
可是官署食堂呢?
那不是明着抢对方的生意?且不说那些管事官奴如何想,负责管理官署食堂的官员肯定是不乐意的。
府学上下因着管事被换了一批,甚至不少官吏都被敲打一遍,打从简家人入驻起日子就轻松得很,几乎没出现过波澜。
要是承包了官署食堂,哪能这般轻松?简雨晴只稍稍想了想,便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方长史也是突发奇想,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待看见简雨晴反应更知道自己的想法怕是落了空,遗憾地喟叹一声。
不过他思绪一转,又有了别的想法。方长史不想放弃,厚着脸皮尝试道:“我听闻范厨子与你一起做活,往后丰姐儿也要与你一起做事。”
“三位大厨就承包个食堂,实在太小了,况且那收入也是远远不够吧?”
方长史算盘打得啪啪响:“一起承包也是可以的……或者承包一顿如何?每日送些午食到官署来?”
你不如直接说要官方代购。
简雨晴听出方长史的言下之意,没同意也没有拒绝,而后把话题再一次转回到臭豆腐的生意上。
方长史遗憾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他与简雨晴就章程细细商量片刻,而后又拨出人手来做。
长史府里被派来做这事的是崔哥儿,而简雨晴则选了范石,另外又挑了几名小厮仆妇协助做事。
崔哥儿头回接到这般的大任务,那是斗志满满,打足了精神气与范石开始捣鼓。
有了长史府的名头,外加简雨晴的名声加持,虽然铺子还没开业,但消息却已是传了开去。
其中以简家食摊的老客户们最为激动。
打从府学食堂禁止代购以后,他们已经许久没能吃上简雨晴所做的吃食。即便扬州城里多了不少简家名头的小吃铺子,也无法让他们忧伤的心情好转。
而如今……竟是简家人开的摊子?
食客们纷纷涌到西市,很快寻觅到即将开业的铺子前。
只是走到门口,众人登时惊疑不定。他们看着跟前被用竹篱笆挡得严严实实,只在外面悬着一块标明开业时间的铺子,心里头只剩下疑问。
有人下意识发话:“这真是的是长史与简家开的铺子?怎么这么小!?”
扬州首店,甚至还没旁边早食铺子大。
只需五六人,就能把铺子大门挡得严严实实,就这……里面能塞下几个人啊?
食客们心里疑惑,而官署里的官吏瞧着方长史也是心里酸酸的。
比起外头的食客,他们更知道方长史准备做的生意——可恶啊!
就几天!方长史居然和简女厨一道开始做生意了!他们不服啊!他们也超爱臭豆腐的T-T
偏生方长史是众人的上司,一帮官员有苦说不出,只能幽怨地看着方长史。
而孙刺史就不同了,他一进官署就瞅了眼方长史:“长史啊,你这样不行,怎么能吃独食呢?”
上回去简府用餐,现在与简女厨做生意。瞧瞧!瞧瞧!这实属没有大局观。
周遭官吏听罢,暗暗升起期盼,盼着孙刺史多责备方长史几句,替他们也出出气。
“刺史也愿意入一份股?”
“……哦?”孙刺史态度登时一变,与方长史一道往里走去,直接把其余官员关在门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官吏们看傻了眼,半响才回过神来。
众人回到自家室内做事,只是心思还落在那边,好奇方长史与孙刺史说的内容。
屋内,孙刺史教方长史落座,又细细询问起铺子相关事宜。
不同于后世,时下的官员是被允许经商,可以自行拥有店铺和作坊,像是孙刺史光是在扬州城里便有数家布行、染坊、酒肆和书铺,同时还有不少对外出租的宅院。
他所持有的布行、染坊、酒肆到书铺都声名不显,经营得颇为低调。
据孙刺史所知官署里有不少人经营着胡商铺子和珠宝铺子等,多的人一年便能赚得一间宅院的银钱。
不是孙刺史不想做些大生意,而是他爱惜羽毛,不愿做这些生意。
要知道朝廷虽允许官员经商,但严禁官员以权谋私,与民争利,对官员经商一事查核非常严格。孙刺史有心往上爬一爬,可不想被竞争对手抓到把柄,一贯谨慎得很。
酒楼、饭馆和茶肆亦是如此。
要是拿出孙刺史的名头来,生意自然红火,只是客源必然是以大小官吏乃至行商为主,其中不乏想走偏门小道,有意与自己送礼打点,或是认个脸熟的。到时候他没靠酒楼饭馆赚上多少,指不定先被污了名声。
而避免这等办法,便是只入股不主经营。可是那样一来,开办酒楼饭馆的风险便要大上许许多多,别说赚钱指不定还会亏上许多。
比如曾经名扬扬州城,甚至声名远达长安的西市酒楼,如今已是越发颓废,渐渐被百味居等店铺甩在后头。
其中最大原因,便是更替东家以后几名老厨四散而开,而新人无法引来新客源的同时,还让老客不断流失。
虽然孙刺史并不知晓收购西市酒楼的人是谁,但想来巨额的亏损应当让那人很头痛吧?孙刺史了解西市酒楼的兴盛与衰败,一直以来都没有入股酒楼饭馆的心思。
今日却是不同的,孙刺史忍不住心动了下。比起还没闯出名头,又或是多被士族富商所执掌的其他酒楼饭馆,简女厨的手艺已经过市面百姓的认证,自带一批食客,入股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孙刺史听着方长史的描绘,越发心动不已,自是逐一应下。就是他有个疑问,孙刺史好奇道:“简女厨为何要开臭豆腐的……铺子?”
这吃食实在小众,难登大雅之堂。
孙刺史想到这里,恰好对上方长史不苟同的视线。
很好,还要开除眼前这位奇葩。
孙刺史闭了闭眼,趁方长史还没开始描绘臭豆腐美好前,他先说出疑问来:“长史为何不全权参与,何苦要分一半股与我。”
方长史微微一怔,倒是忘了先前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下官自是有事相求。”
“哦?”孙刺史诧异一瞬,而后拿眼瞅着方长史,态度谨慎了些:“是何事?”
方长史面露窘色,悄声说罢。
孙刺史听罢,忍不住哈哈笑道:“你这舌头是被惯坏了,这口舌之欲也得控制控制。”
方长史笑道:“刺史不愿?”
孙刺史一敛笑容,斜了方长史一眼。虽然他未说出答案,但想来也是乐意的。
方长史自是没有往下说道,而是提起另外件事:“若是刺史入股,我愿意把那铺子名称让给刺史,往后就叫孙刺史臭豆腐!”
孙刺史:“…………”
他看着满脸骄傲的方长史,心里头和简雨晴一般无语。
愿意为臭豆腐代言的人……只有你吧!
孙刺史连连摇头,笑眯眯道:“那怎么行?这不合适,不合适!教我说,唯有愿为臭豆腐写诗词的你,才能最好的宣传人呐!”
这臭豆腐铺子的名头,非你莫属!
待两者出来,外头的官吏迅速收回窥视的目光。他们很是好奇两者交谈的事情,只是又没人有胆量上前询问一二,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臭豆腐铺子。
经过紧锣密鼓的装潢事宜,待到十一月初,铺子的装修终于告一段落,也即将迎来开业日。
十一月初五这日,正是开业的好日子。
穿着周整,腰间挂着红巾子的崔哥儿领着两名穿着周整的小厮上前,挪开了挡在铺子前的竹篱笆,露出铺子的正面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们簇拥着上前,就连扬州城里几家饭馆食肆都派遣铺里的伙计,到铺子那边去打探情况——重点是要瞧瞧简家铺子是销售什么。
没错,因着官吏们守口如瓶,以至于百姓们到周遭铺子都还不曾知道这家铺子卖的是什么。
所有人齐齐抬眸,看向铺子上的牌匾。
一时间场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嘴巴更是越张越大。半响才有人惊呼出声,发出震撼的惊呼声:“等等?啥!方长史臭豆腐?”
“方长史臭豆腐……?”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知道!”很快,人群里便有人站了出来:“我妻弟在官署里做事,之前府学食堂承包比赛时,他曾吃到过一款名为炸臭豆腐的吃食。”
“据说闻着臭,吃着香,很是独特!”
“…………闻着臭?吃着香?”百姓们面面相觑,有点不太相信。
“豆腐……能闻着臭?”
“那为何又叫做方长史臭豆腐?”
“不是……我记得长史就是姓方?方,方长史乐意自己的名字当招牌吗?”
在街头巷尾不乏用某某官人员外之类的做名头,那些菜肴或许不是他们家的,只是听上去颇有来头,大多数是这般扯谎一下。
可是……可是……
方长史的名头能这么直接用的吗?周遭百姓对此很是震撼。
崔哥儿闻言,笑着伸手指向刻在梁柱上的诗词:“我家郎君曾为臭豆腐做诗两首,因此乐于作为铺子名。”
百姓们表情越发古怪,那些吃食铺子的伙计更是心酸得很。不过他们也只是疑问一瞬,而后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往里看去,更好奇……臭豆腐到底是什么玩意?
直到怪异的味道从铺子里涌出后,他们的表情才渐渐发生改变。而后就连那位号称妻弟是尝过此物的某某官人,并跃跃欲试的那名百姓都忍不住退后几步。
等等?这味道……啥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