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齐齐应了声。
范厨一家比简家人还是迟到半盏茶时间,一边抖去身上的雪花,一边还与几人说道:“昨天的雪也太厉害了,过来的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教我说,今天学子也要来迟了。”
“那边堵得这么厉害?”简雨晴满脸诧异,手上动作不停,一拉一扯,手里头登时多出一把手擀面来。
“可不是嘛。”范厨换上衣服,也过来帮忙:“直接把那路上的树压垮了好几棵,这还算好的,我听人说城外那条道上摔了好几匹马了,真真是……”
范厨与简雨晴说着情况,果然到了平时用早食的时间外头学子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今日是羊肉索饼?”
“这种天气,早上就吃点汤汤水水的,热乎热乎才好。”
“对对对。”
“今早上可真是太冷了,我都快冻死了。”
学子们抱怨着突如其来的暴雪,三三两两捧着热乎乎的索饼到一旁坐下。等他们舀起一勺汤汁,登时没了说话的兴趣,醇厚的汤汁顺着喉咙而下,瞬间渗入四肢百骸,原本冻得僵硬的身躯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渐渐舒展开来。
先来上一大口富有弹力的索饼,再加上切得厚厚的羊肉片,最后捧着碗来上两大口汤汁。
学子们抹着额头汗珠,咕咚咕咚吃完了一整碗索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他们歪在椅子上,脸颊红通通的:“复活了复活了。”
“全身都热乎乎的。”
“早上来这么一碗,也太爽了吧!”
第一波人吃得差不多时,后头的学子才陆续赶到。所有人瞧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索饼,都是满脸热情,里面甚至还出现范生和应生的身影。
片刻后,食堂里处处都是哧溜哧溜的吃面声。众人暖了身子,也开始闲聊,有学子忽然想起事来,凑到窗边与简雨晴道:“简小娘子,简小娘子,我今儿个发现方长史臭豆腐对面,还多了家李记臭豆腐。”
“嗬!真的假的?”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这名学子开了口,另外学子也纷纷接话:“不过还没有正式开业。”
“啊……是简小娘子的方子泄露了?”
“那开在对面……也太嚣张了。”也有学子表情古怪,忍不住吐槽:“这也太不把简小娘子放眼里了吧?”
“对对对。”
“还有……这里头应该还有方长史的一份股吧?”
学子们看名字,也知道方长史肯定占了一部分。虽说官宦置办生意不能与民夺利,但你开臭豆腐铺也就开臭豆腐铺了,还非开在方长史臭豆腐铺的正对面。
不是……这不是抢不抢生意,是直接在‘方长史臭豆腐’的头顶蹦跶了啊!
这李家臭豆腐,真真是胆大啊。
学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试图从简雨晴口中打听到些消息。
明摆在对面,显然是想与‘方长史臭豆腐’打对台戏,应当是与简家有什么恩怨?
简雨晴笑了笑:“想来对方是有别的方子做的臭豆腐,与我家不一样。”
她笑眯眯地转移话题:“过两日,我们铺子里还会有种新的臭豆腐,到时候大家可以去尝一尝。”
一时间,学子们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与此同时,李大头的妻弟赵官人刚进门,便察觉到同僚们的视线纷纷落在身上。
他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回到座位上。赵官人先把挎包取下,把带来的文书逐一取出并搁在案上,而后偷偷打量了自己身上衣物服饰,确定没有问题才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事。
他此前听姐夫谗言,把简家人用豆渣做吃食的事情举报上去,最后被上峰狠狠教训了一通不说,更是被不少同僚大肆嘲笑了段时间,甚至考绩上都被记了一笔。
打从那事以后,赵官人谨慎许多。
除去打点姐夫进官署食堂任职做事以外,他几乎都没做过冒头的事,只想着赶紧把自己的名声刷回去。
最近,应该,没什么事吧?
赵官人想了又想,心才渐渐安定下来。只是他放宽心没多久,心又吊了起来——周遭的视线非但没有离开,而且越发火辣辣的。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
赵官人抬眸瞧了眼同僚们,道:“你们为何这般盯着我?许是我今日穿着什么的哪里不对?”
众人齐齐摇头:“不是不是。”
赵官人瞧着几人反应,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同僚们见他满脸疑问,似乎是真不知情以后也是面露惊讶。几人相视一眼,而后有人开口提醒道:“赵兄,方长史臭豆腐对面开了家新铺子——也是专卖臭豆腐的。”
虽然赵官人并不明白同僚说起这事的缘由,但他还是挺想尝尝的,他想了想,觉得或许是同僚的邀约,顺势接话道:“等下值后,我们一起去那瞧瞧,尝一尝?”
室内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赵官人与同僚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反应很奇怪。
先前说话那人没忍住,瞅了眼赵官人,接着往下道:“不是?赵兄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啥?”
“就是那个臭豆腐铺子。”那人又瞅了眼赵官人,索性直接道:“咱们早上来时,见着你姐夫在那忙碌,你姐夫说是他开的店啊!”
“对对对,官署上下都传遍了。”
“我说赵兄,你也不能这么瞒着咱们的吧?”
赵官人脑袋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醒过神来,僵硬的脸庞上挤出个更像是哭的笑容来:“你们不会是在……在跟我开玩笑吧?”
同僚们齐齐摇头。
几乎下一秒,惊呼声响彻了整个官署。
与只隐约知晓内情的学子不同,赵官人清楚知道那‘方长史臭豆腐’里还要顶头上司孙刺史的股。
自家姐夫开臭豆腐铺也不与自己说一声也就罢了,还非与‘方长史臭豆腐’铺开对门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他是自家姐夫?
他,他是自家死对头吧?
赵官人的热血直往头上涌,整个人的脸都烧得通红,狰狞得恐怖。他蹭地跳了起来,竟是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要找李大头算账。
旁的同僚终于信他不知道这件事,一个个更是咋舌。
见过坑人的,没见过这么坑人的。
他们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咯!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且不说赵官人瞧见那‘李记臭豆腐’的店名是如何暴跳如雷,当即登门与姐夫李大头对峙,那边范石也开始动作。
他从河头村上挑了几个最爱讨论八卦的妇人,又挑了几名仆妇一道往王大郎豆腐铺去。他们远远见着王大郎,便三三两两说起‘方长史臭豆腐’的消息来。
这个说方长史臭豆腐每日要用的豆腐得用十辆驴车装,那个说方长史臭豆腐每日能赚好几贯钱,一月便能赚到能在扬州城买套宅院的费用。
王大郎听罢,眼热得厉害。
他竖耳听着几人的闲聊,等听到他们提起李记臭豆腐时更是屏住呼吸,唯恐错过不少内容。
“你们说那李记臭豆腐能好吃吗?”
“不能吧?”那仆妇比划了下,竖起了四个手指:“我和你们说在方长史臭豆腐做事的那位崔管事,与我家小儿是兄弟呢,他们喝酒时说的,那臭豆腐的方子啊人家商行是用这个价入股的。”
“四十贯?我的天。”
“四十贯,你可做梦去吧!”仆妇比划了下,故意东张西望。
王大郎刷地一下,缩回脖子。他似乎察觉到仆妇狐疑的目光从身上滑过,自顾自拿着抹布擦着那车子,假装全神贯注在活计上。
很快,对方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仆妇压低声音,用着王大郎恰好能隐约听见的声音与几人道:“后头加个零还差不多!听说这还是部分地区的价码,要是想继续扩大那还得再加钱。”
后头加个零——!?
王大郎手上一哆嗦,手里的抹布啪叽落在地上。
接下来仆妇们的话语说什么,他都已听不见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几个字在旋转——后头加个零,那不就是四百贯钱!?
谁听了,脑袋不嗡的一声?
王大郎别说四百贯钱,就是四十贯钱都没见识过,他越想越是兴奋,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王大郎回过神来,还想继续听听,却已是没见着几人的身影,想来已是走远了。他心里遗憾一瞬,而后迅速兴奋起来,回头与自家娘亲和娘子说起:“……待到时候赚了钱——”
王娘子喜不胜喜,像是见着郎君赚钱的日子。她忙不迭接话:“我也要搬进城里去,买个大院子,买衣服鞋袜,还要再买些仆妇婢女!”
王大郎瞧着娘子的出息,也是美滋滋的:“对对对,到时候都要上!”
他想着李大头带自己去城里潇洒时遇见的精神,没忍住咽了下口水,与娘子一道畅想起来。
“大郎啊……”唯有立在旁边的王阿婆满脸纠结。她搓了搓手,偷偷瞅了眼儿子儿媳:“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啊……咱们还是得好好想想。”
“想啥啊?”王大郎不爱听这话,没好气地唾了口:“这发财的机会都摆在跟前了,你也不知道把握!难怪咱们家只能磨豆腐,就你这思前虑后的,哪能做什么大事!”
“就是就是。”王娘子本就嫌婆婆啰嗦,此时更是重重推了把婆婆:“去去去,你有空在这边说话,不如给我多去磨点豆腐。”
王娘子嫌恶地唾了口,转身挽着郎君的胳膊:“老公,你说对不对?”
“大郎,吃坏豆腐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王大郎不耐烦地白了王阿婆一眼,“娘子说得对,你有空在这里叽里咕噜的,不如多去磨点豆腐。”
“就是就是,别挡了咱们发财的路!”
“没错没错。”王大郎揽着娘子,美滋滋地往里走:“娘子,你说咱们得备多少货?我瞧着李大头也是个小气的,居然说头天只要备一箱货物。”
“一箱哪里够?”王娘子连连摇头,与王大郎说着自己的见识:“我那天瞧了,那城里有三家方长史臭豆腐,家家都是大排长队。”
“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心思。”王大郎闻言,更觉得娘子是自己的知己。他搂着娘子的腰肢,高高兴兴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着:“那李大头开铺子也不教咱们去看看,还就用了个李记,明显是不把咱们放眼里嘛。”
王大郎本就不爱做豆腐生意,没出臭豆腐这事以前他常常跑城里想做生意赚大钱。
只是他要不亏了个底朝天,要不稍稍赚些又花了个干干净净,手里根本没现钱。因此这回合伙开铺子,置办铺子都是李大头出的钱,王大郎则负责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