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单纯是竹盐?许是用了雪花盐……唔,也许是两种盐混合的成果?”简雨晴过了片刻,得出答案。
雪花盐名字好听,实则是井盐的一种。
每年春季桃花盛放的季节,便是晒盐的最佳时节,而此时关内道和陇右道之地狂风大作,不但出盐的品质是一年之中最好的,而且还会诞生出一批色泽淡粉,宛如桃花,被誉为桃花盐的盐晶,深受权贵喜爱。
不过桃花盐因其颗粒较大,所以通常不会用来食用,真正被作为盐之上品的是同出一个地区,洁白如晶,细腻如霜的雪花盐。
就如它的色泽一般,味道也是纯正无比,没有丝毫苦涩。不过因着产出的地区不多,又常常被困与战乱之中,这种盐的产量不多,价格更是不菲。
范厨听简雨晴说是雪花盐,面上闪过一缕惊讶。他再细细品尝一番,很快同意了简雨晴的看法:“的确,若是竹盐的话木炭的香气应当更重一些。”
“或许是考虑做法的缘故。”
“如果是烤鸡烤鸭的话,倒是用竹盐,加重碳火香气更为合适。”简雨晴又尝了一块,对徐厨子的手艺颇为满意,更理解范厨为何会兴致大发。
虽是徐厨子偷学自家的技巧,但却不是死板搬运,而是在其中融入自己的想法,最后呈现出不同味道的衍生品。
这道盐焗鸡,或是香料应用和烧制上的手法都略有缺憾,偏生把盐字发挥到极致,教人印象深刻来着。
简雨晴尝过这道盐焗鸡,对百味居其余的新菜也升起好奇来,不过现在更重要的还有那道炝拌腰片。
范厨端上来的,真真是个失败品。
简雨晴目光一转,落在把猪腰一遍,并取回到案板上切开的徐厨子身上,抬步走上前去。
“果然,你的腰片还是切得太厚了。”
“你看好了。”简雨晴拿过菜刀,随手取来颗猪腰,并利落地切成薄片:“要保留内里的话,便要切成这个厚度。”
“保留的话,猪腰的腥膻味会比较重,因此必须采用当天的鲜猪腰,切片后要立刻用活水冲洗。”
“其实你可以用去掉内里的。”
“那样的话——”简雨晴转了个花刀,又取了另一只猪腰,干脆利落地与徐厨子展示旁的切法:“这般做出来的猪腰一样,都能保证本身的鲜嫩口感。”
徐厨子屏住呼吸:“哎——”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或是切了花刀,或是切成梳子状的猪腰,喃喃道:“可是这种造型对刀功乃至火力的要求很高吧?”
“那是当然的。”简雨晴双手叉腰,斜了眼徐厨子:“你,不会是怕了吧?”
“…………怎么可能。”徐厨子走进琳琅酒楼后就只露出过浅浅的笑容,可此刻他嘴角上扬到极限,双眼明亮如星光,握着刀的手轻轻颤抖。
那是激动的——!
简雨晴弯了弯眉眼,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那么开始吧!”
琳琅酒楼灶房里热火朝天,隔壁百味居里的帮厨伙计脖子都快伸长成长颈鹿了。他们眼看晚餐时段的营业即将开始,却没有见到自家主厨的身影,一个个急得团团转,连连去寻徐掌柜。
“掌柜掌柜!小东家还没回来啊!”
“都快营业了,徐厨还没回来,这下晚上的营业要怎么办?”
“呜呜呜呜徐厨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琳琅酒楼的人扣下了?”
“可恶!”
“说不定徐厨被他们群殴了哎!咱们快进去救人吧——”
“对啊!”
“这也有可能!”
“喂喂喂,你们瞎说什么呢。”徐掌柜听到这里,也是哭笑不得。他虎着脸,打住一帮乱了阵脚的家伙:“恰好今日晚间没有预约的宴席……嗯哼,那就放半天假吧。”
“…………哎???”
“阿龙,你去写告示,小李,王三,阿大……你们去院子里与帮工们说句,大家一起收拾收拾,早些回去休息吧。”徐掌柜敲定主意,并且迅速执行。
“掌柜???”
“哪有莫名其妙就休息的?”
“没有主厨,今日怎么招待客人?”徐掌柜白了眼吱哇乱叫的帮厨杂役们,没好气地挥挥手:“给你们休息还不要?还不赶紧去关门——”
帮工杂役们傻了眼,又不得不按着徐掌柜的吩咐去做。徐掌柜往琳琅酒楼的方向瞅了眼,眼底闪过缕期待。
他可不像是赵家的那帮老糊涂,以为是女子就好轻易拿捏。
赵家人也不想想,要是寻常的,容易被拿捏的女子,又如何会走出村庄,走入城市,走到所有人的跟前来?
这样的女子,小看她才会出问题吧?
徐掌柜笑眯眯的,心里有些期待,自家儿子是个厨痴,自打从长安城归来以后每日就知道钻进灶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为过,更是完全没有与女郎交流过。
要是——
徐掌柜想入非非,期待不已,不过他没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准备教儿子自己去试试看。
徐掌柜稍稍升起些许期待,不过想想自家傻大儿,又是喟然叹气:嗐!就是不知道自家的傻大儿,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与徐掌柜想得相同又不同,琳琅酒楼里简雨晴和徐厨子的确是‘打得火热’,就不是他想的那种。
两者熟练操作,配合默契,要不是在场众人都知道两人是初次见面,怕是要以为大家已经配合了上百上千次。
“哎……”
有了简雨晴和徐厨子帮忙,平日忙碌的范厨难得有了清闲的时间。
他坐在一旁,瞅着简雨晴和徐厨子的配合,越看越是惊讶,越看越是眼熟,特别是瞧他有些惊讶与简雨晴的默契时,更是有种违和感:“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范师傅也觉得奇怪对吧?”毅哥儿听到范厨的话语,登时来了精神。
他瞅了眼简雨晴那边,凑到范厨身边,压低声音道:“也太默契了吧?要我说定然是这徐厨子偷偷观察好久了!”
“别瞎说。”范厨伸手推开毅哥儿的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厨子那:“琳琅酒楼的灶房又不是露天的,哪能教徐厨子日日看着?还有你凑过来说什么话?手上的活计又不好好做——”
毅哥儿脖子一缩,连忙逃回岗位上。
范厨扫了眼他,见毅哥儿专注干活才收回目光。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徐厨子身上,瞧着他的一举一动,总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他心头闪过疑惑,认真思索的时候,只见简雨晴停下动作,惊讶地看向徐厨子:“你,认识丰姐儿吗?”
丰姐儿?丰姐儿!
经过简雨晴的提醒,范厨瞬间恍然大悟。不是徐厨子与简雨晴搭配得好,而是徐厨子的节奏和习惯与丰姐儿如出一辙,以至于与丰姐儿合作过多次的简雨晴下意识代入其中。
范厨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件事来:“我听说徐厨子曾去长安城学习过?”
不会刚刚好,与丰姐儿熟悉吧?
徐厨子见范厨和简雨晴齐齐看向自己,微微一愣:“我的确在长安城学习过一段时间……丰姐儿?”
“她姓朱,也是出身长安的女厨。”
“姓朱?还是出身长安的女厨……莫不是位与您岁数相仿的厨娘!?”徐厨子越说越是激动。
简雨晴瞧他反应,知晓自己是猜中了。
节奏习惯是从基础里带出来的,细微之处很难改变,更何况丰姐儿和徐厨子也根本没有改变的意思。
就简雨晴看来,两者起码有七八分相似。能把曾名不见经传,远远落后于西市酒楼的百味居一举拉到扬州城竞争的最前列,甚至在西市酒楼露出颓色之时吞下大半高档酒席的份额,徐厨子的手艺自是不差,想来他在长安城所拜的师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与丰姐儿相关。
她眉眼舒展,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怪不得我觉得你的手艺操作如此熟悉,难不成是同出一门?”
“是,也不是。”徐厨子也没隐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师承隋厨,与朱厨家中有着点联系。”
“至于您说的小朱厨娘,我曾见过她的比赛。”徐厨子想起那场比赛细节,握住菜刀的手微微颤动,与简雨晴道:“我先前还在感叹,如简女厨您这般厨艺出挑,年岁不大的,上回见着还是在长安城里。”
“不过——”徐厨子说到这里,也是面露疑问:“简女厨也曾去过长安?”
“……没有。”
“那您怎么认识小朱厨娘的?”徐厨子面露好奇,提出的问题教简雨晴先是一愣,而后渐渐回过味来。
既然徐厨子有意向她和范厨求教,又何必舍近求远,请有些许关联的丰姐儿帮忙便是。
简雨晴表情渐渐古怪:“有没有一种可能,丰姐儿就在扬州城?”
“哎?”徐厨子闻言,大吃一惊:“我只听人说她离开长安,去了旁处学习,没想到她居然是来到了扬州城。”
“来了很久了。”
“哎?”徐厨愣了愣。
“去年我们还一起比赛哦?为了竞争府学食堂的经营权。”简雨晴瞅了眼一脸懵的徐厨,想了想道:“那时候你应该回扬州了吧?居然不知道?”
“……”徐厨沉默了。
“而且也没人告诉你?”简雨晴笑眯眯的,又补上一句。
“…………”徐厨张了张嘴,没说话。
“嗐,徐厨与师傅,师兄弟姐妹们的关系看来——”简雨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摇了摇头,成功教徐厨黑了脸。
坐在旁边的范厨,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徐厨子黑着脸,偏偏他想了想,还真没反驳的余地。直到现在他才晓得那位小朱厨娘去年就已到了扬州城,听简厨娘的意思甚至中途还发生了不少事。
而他……竟是完全不知道。
徐厨子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很是懊恼,平日他就不爱出门,喜欢闷在灶房里研究吃食,徐掌柜对此没少唠叨,不过徐厨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自己没听见。
碰上这事,他才有些许悔意。要是他多与阿爹聊些城里发生的事情,或许早早就知道丰姐儿在扬州城,也能与师傅等人说明一二情况。
徐厨子想了想,到底还是记下此事。当天晚上回去以后,他便使了仆妇前去丰姐儿那,送了封信。
那边丰姐儿得了信,次日先寻到简雨晴处。她把信搁在案上,与见雨晴说起这事:“我竟是不知道,百味居的主厨算起来,竟是我姑丈的徒弟。”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那徐厨子的性子如何?”丰姐儿拉着简雨晴,很是不放心,唯恐她被人骗了:“你别看我的面子就把东西都往外说,坏心眼的人多的是。”
要不然那徐厨子,从去年起都没与自己联系过,现在怎么会说联系就联系?丰姐儿对徐厨不感冒,甚至还带着不少怀疑,担心简雨晴受蒙骗。
“……他都不晓得你存在,还是我先问了的。”简雨晴听罢,一时哭笑不得,与丰姐儿说明之前的事,保证是一桩巧合。
“竟是从配合里认出来的?真的不是他自己说的?”丰姐儿听得简雨晴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
“那是!”简雨晴略显得意,骄傲地点了点头:“之前我们配合了那么多次,我先头还奇怪,后头马上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