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简岚乖乖回答,屁颠屁颠地将柴火塞进灶头里,将炕再次烧起来。
炕烧热,屋子里也越发暖和。
简娘子整了整被褥,拍了拍枕头,叮嘱简岚洗干净手脚,抹抹身子再睡到炕上。
简岚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她随便将帕子搅了搅湿,往脸上抹了两下就想往屋里钻,又被眼明手快的简雨晴揪住,拎到身边让她用沾着盐粒的柳条枝和浸着薄荷叶的温水刷牙,最后还不忘将她的脏猫脸擦了个干干净净,才放手让她回屋里。
简岚拍拍屁股,赶紧往屋里钻。她躺在热炕上,还拉着简娘子抱怨:“阿姐非要我用柳条枝儿刷牙,弄得我牙都酸了,还有那薄荷泡的水,凉飕飕的,感觉好奇怪!”
“娘闻着还挺香的!”
“真的吗?”简岚这才满意,滚在简娘子怀里撒娇:“阿娘帮我梳梳头好不好?”
“好好好。”简娘子伸手解开绑在简岚垂鬟上的红绳,松了松头发后再用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嘴里还哼着小调。
简雨晴撩起布帘走进屋里,瞅了炕上的简娘子和简岚一眼。
简娘子手上动作不停,抬眸看来:“雨晴你洗了没?阿娘待会也给你梳一梳。”
“你也到岁数了,得好好养一养。我听人说用淘米水洗头发,那头发就会越长越好的……”
简雨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简娘子低头一看,梳着脑袋的简岚窝在她的怀里,不知何时已睡熟了过去:“小岚这丫头,这才刚吃饱呢,怎么就睡上了?这么懒的丫头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简娘子嘴上抱怨,动作却很实诚。她拉过被褥给简岚盖上,想了想又直接给她裹成一颗球,轻手轻脚地放在炕上。
简岚睡得四仰八叉,嘴里还打着小呼噜。
“瞧着是真累着了。”
“她才六岁,漫山遍野的跑上两圈不累才怪!”简娘子看着胆大包天的小女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低声埋怨两句后,又朝着简雨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阿娘给你也梳梳头。”
简雨晴嘴角噙着笑:“娘,我有事要和您说。”
简娘子跟着简雨晴走到外间,然后看着简雨晴又将简云起也叫了过来。
简娘子被这般的阵势吓了一跳。她心里有点儿不安,下意识握住简雨晴的手:“我的儿,这是出了什么事?你和云起吵架了?”
“不是。”
“那是你有了心仪的郎君?”
当下风气颇为开放。
要说贵族间还有点门阀地域之间的隔阂,那百姓的婚事就简单了,不但有媒婆居中介绍的,而且还有自由恋爱的。
简娘子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满眼期待地看着简雨晴:“阿娘不是固执的人,你有心仪之人的话就告诉阿娘,阿娘帮你去打听打听!”
简雨晴哭笑不得:“阿娘,才不是呢!”
被简娘子这么一打岔,原本严肃的气氛也消散大半。简雨晴鼓着脸颊,拉着简娘子的胳膊晃了晃:“阿娘,我准备说的可是非常,非常正经的事。”
简娘子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你说,阿娘听着呢。”
随着简雨晴收敛了笑,神色渐渐严肃,简娘子也紧张起来。紧接着她便听到女儿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做了个梦。”
这就是非常正经的事?
简娘子愣了愣,没忍住歪了歪脑袋。她困惑地瞅瞅简雨晴,然后恍然大悟:“雨晴是做噩梦了对不对?怪不得你起得那么早,来!阿娘抱抱好不好?”
简雨晴小脸通红:“不是!”
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被阿娘一说就成了自己做噩梦了?她赶紧补充道:“阿娘不觉得我上回生病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吗?比如性格啦,又比如我的厨艺!”
简娘子想了想:“没觉得?”
她昂首挺胸,搂着简雨晴洋洋得意:“雨晴你可是我和你爹的女儿,一学就会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啊?”
“娘天生手巧,刺绣一学就会。”简娘子抬起下颚,还是骄傲:“你爹过目不忘,读书速度远超其余人。”
“要我看,雨晴定然与娘和你爹爹一般,在学习厨艺上有非同寻常的天赋。”
简娘子滔滔不绝,夸赞着女儿。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好奇:“雨晴的厨艺是哪里学来的?一直藏着掖着,居然阿娘都不知道!”
“娘,不是姐藏着掖着。”简云起插话道,“咱们一冬天不是吃豆酱,就是吃榆酱,要不就是鱼酱,连鸡蛋都四五日才能吃到那么一勺子,您说姐的厨艺学着能有用吗?这不是牛刀割鸡,大材小用嘛。”
简娘子想想也是。
简云起转头看着简雨晴,问得很是直白:“……姐,你的厨艺是从哪里学的?难不成你早就拜了城里的大厨为师?”
简大郎在的时候,常常带着一双儿女到城里去,糖葫芦糖画人之类不说,食肆酒楼也是去过几回的。
简娘子想起简雨晴先前说的话,惊得倒吸口凉气:“真的假的……嗐,不可能。”
“你们爹爹就带你们去了两三回城里,哪能拜什么师。”
再说,良人也从未提起过这事。
简娘子回想自家良人曾经说过的话——简大郎以前常说起未来的打算。
比如入仕以后便要让她当上那人见人羡的官家娘子,又比如要给女儿挑个官宦人家,又或是让儿子入国子监读书。
为此,简大郎对两个孩子的教育非常严格。两个孩子开蒙以后学的都是描红练字,算术律令之类,至于厨艺则完全不在简大郎的考虑之中。
简娘子思来想去也没得到答案,再一次将目光落在简雨晴身上。
简云起还不死心,发挥想象力中:“要不然是突然获得何种食谱秘方?要不就是咱们村里还有隐士高人?还是遇见了什么路过的贵人指点?”
简雨晴笑着直摇头:“阿弟是不是偷看话本了?怎么净是瞎说……”
简雨晴忽地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唔,这么一想似乎也不算瞎说。”
穿书比话本写得更离谱呢。
简云起也是随口说说,等听到简雨晴认同的话语后反而是怔了怔。
更不用说简娘子,她没有惊呼反而是狐疑地盯着女儿,觉得雨晴丫头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话说得越来越稀奇古怪了。
简娘子无奈道:“晴姐儿,是不是你二婶子上回找你帮忙时说了什么?让你起了芥蒂?”
简雨晴摇摇头:“不是。”
没等简娘子再次开口,她说道:“就和娘说的一样,我应当是做了个噩梦吧?”
“噩梦?”
“就是上回我高烧不起的时候,娘……我做了个梦。”
简雨晴没有提及前世之事,更没有提及小说,而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梦。
投胎十余载,简雨晴自是将三人视作自己的家人。
也正因此,她有些忐忑。
简雨晴直直看向简娘子,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她努力冷静下来,肃穆道:“从二婶子家归来的那日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开春时,二婶子给我介绍了一门好亲事。”
“那人虽然三十来岁,但家里新盖了瓦房,另外有三亩良田并一间铺子,还能给十贯钱聘礼……”
???
这是梦见的?
简云起皱起眉尖,神色严肃。
简娘子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她懵懵地看了简雨晴片刻,认定这丫头还在骗人。
至于理由,哈!
晴姐儿不信弟妹的话,还怕她会继续相信弟妹?自己先前的态度还不能让女儿放心吗?
简娘子心里委屈,眉心紧蹙。
她的反应落在简雨晴的眼里,便是简娘子难以接受事实,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简云起定了定神:“阿姐,您这些,您这些……您说的是真是假?”
简娘子虎着脸,等着看女儿接下去怎么编。
简雨晴缓缓道:“那个我和娘都很亲近二婶子。”
“即便阿弟怀疑中间有问题,这桩婚事也定了下来。”简雨晴沉默一小会,缓缓道:“那人家里情况不假,但是个嗜酒如命,家暴成性的,上个妻子也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简云起呼吸一滞。
简娘子坐直了身体,吓得面色一白:“我的儿,你那是被噩梦魇着了!”
“赶紧快呸三声!去去晦气!”
“不不不……明日阿娘带你去庙里拜一拜,求菩萨——”
“阿娘。”简雨晴打断简娘子的念叨,轻声道:“那不一样。”
“我嫁过去几日,就被活活打死,再来……”简雨晴看向简娘子,说道:“阿娘得知此事,疯了般去那边寻我,许是风寒入体,又或是伤心过度,隔了没几日也去了。”
简娘子瞠目结舌,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我的儿,你,你……这些可不能乱说啊!”
简雨晴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呢。”,她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简云起:“阿弟没了我,又没了娘,一时怒极打了那个男人,而后被官府判了死刑。”
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简云起咬了咬舌尖,感受着窜上天灵盖的刺痛,这才确定自己不在梦里。
不是梦,不是梦?
简云起又重新回忆了一遍简雨晴说的话,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顷刻间气血逆流。
简云起腾地站起身来,失神间竟是直接碰翻了凳子。
板凳倾倒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响。睡在炕上的简岚被惊了一跳,翻了个身又咕哝两句,滚到内侧又睡着了。
三人齐齐长舒了口气。
这段小插曲也让简云起冷静下来,他将板凳放好,又重新坐了上去:“阿姐……这真的是你做的梦?”
简雨晴给出肯定的答案。
简娘子强挤出一缕笑:“晴姐儿,这就是个梦。”
“梦都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