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果翻个白眼,心道:奇了怪了,舅妈这人最不守规矩的束缚,怎么带出来的他姐有时候反而跟个古板的老学究似的。
“独……陈爷爷老可怜了,听说连家人都没有。不过人家老爷爷挺好的,自从吴校长把他招进来后,初中部那边的地面就老干净了,以前的校工是一天打扫一次,陈爷爷一天打扫两次,落叶多的时候,三次四次都有。”
周美美食指微曲,敲桌:“说重点。”
周小果:“……”
他看看他姐又看看正坐在一旁抱胸看好戏的舅妈,这会儿他姐倒是跟舅妈一样了,连动作都这么像,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来。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鲁丰在欺负他!”
周小果回过神,想到刚才那一幕,气愤填膺。
俞爱宝眉眼中闪过一抹什么,双手放下,身体微微前倾。
周美美诧异,一般舅妈这个表现,是开始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意思。
是因为‘霸
凌’吗?
周小果激动,终于说了一件舅妈也感兴趣的话题了,赶紧接着说道:“陈爷爷这么可怜,鲁丰还欺负人,你们说,我要不要告老师?”
“我的意思是,告鲁丰他们班的班主任。”
想到面前就有一个老师,周小果又打补丁道。
俞爱宝想了想,没有阻止:“随你。”
‘鲁丰’这个名字,俞爱宝并不陌生。
去年,梁丽丽高考结束,俞爱宝带着周梁两家在古镇村前面街上的一家烧烤店吃烧烤,遇到一个意志消沉,当天生日,却连买一碗最便宜的面条都差几毛钱的工人。
俞爱宝无意中捡到人家的身份证,知道他那天生日,还自掏腰包让烧烤店老板给那位大叔加了牛肉面和荷包蛋。
那位大叔的名字,叫鲁进。
而鲁丰,正是鲁进的儿子。
之所以俞爱宝了解得这么透,那是因为,俞爱宝找她招收的那名私家侦探调查了鲁进一番,确认人家人品不错,就让度假村那边出面,招聘鲁进给度假村那边打工。
鲁进进了度假村后,俞爱宝才知道,人家是电工,于是,差点做了保洁的鲁进进了度假村电力部,成为度假村电力部一个普普通通的电工。
他的工作能力非常优秀,多次被电力部部长表扬,年底评优的时候,还破格给了还不满一年工作经历的鲁进一票。
虽然因为工作时间没满没能成功获得优秀员工称号,但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刚满一年工作经历的鲁进被破格提拔为电力部小组长。
电力部并不缺人,和之前缺人的保洁部中,刚当奶奶的王艳从普通保洁连续升职的情况不同,鲁进能够在这么多人的电力部中快速升职,说明能力真的很强。
这也就吸引了俞爱宝的注意。
她翻了下鲁进的资料,得知他有个儿子在东北,没有母亲,爷奶偏心只肯带其他儿子女儿的孩子,导致鲁进的儿子住在自己爷爷奶奶家,反而像是寄人篱下,是个非常标准的留守儿童。
俞爱宝思考再三后,给他拨了个专属小房间,在让人和鲁进商量后,将他儿子鲁丰从东北给接了过来。
从东北到南方上学,需要各种手续,还得交一笔赞助费,鲁进交不起,他在东北已经没有牵挂,索性一
咬牙,要迁户口!
对俞爱宝来说,帮鲁进签个户口,反而比给他儿子办理转学事宜更简单。
在鲁进和鲁丰这对父子俩中,俞爱宝掺和得太多,因此对这两个人印象很深。
鲁丰这孩子,她也暗中看过几次,是个比较偏激,但心性不坏的孩子。
因此,在听到周小果说鲁丰会欺负一个独眼老人,她是意外的。
俞爱宝猜测,其中要么有些误会,要么那个老人真的有问题。
不管是哪个原因,的确得先报上去给鲁丰的班主任知道,如果是鲁丰的问题,尽早解决孩子和老人之间的误会,让孩子赔礼道歉;如果是老人的问题,那么得尽早调查这个老人的事情,以免发生老人做出对学生不利事情的可能性。
在这件事情上,俞爱宝暂时不打算插手。
周小果得了俞爱宝的默认,有一种得到首长肯定,要雄赳赳气昂昂去当英雄守护世界的使命感。
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周美美:“……”
除了在数学上,也就只有这种事情,才能激发周小果的斗志……
虽然不打算插手,但俞爱宝下午下班的时候,还是绕道去了初中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独眼陈爷爷的身影,倒是看到好几个初中部的小同学们拎着个鼓囊囊的麻袋,一个一个地往一个大筐子里丢空瓶子。
看到俞爱宝,那几个小同学吓一跳,其中一个认出她来,下意识挺直腰背,喊道:“俞老师好!”
其余几个纷纷停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着一起打招呼。
俞爱宝一脚踩在脚踏上,另一只脚撑着地面,好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俞老师,我们初中部有个陈爷爷,平时负责在这里扫地,他好可怜的,连家都没有,除了学校里扫地发的工资之外,就只能靠捡垃圾养活自己。”
一个男同学挠挠头道,“所以我们几个同学就约定好,以后下课期间帮忙捡点瓶子纸壳之类的,给偷偷添点到陈爷爷的筐子里,这样他的日子肯定就能好过多了。”
俞爱宝的目光扫过这些小同学身上,这些小同学中,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过往争吵中的男女对立,在做好事时都不再被凸显。他们眼中只有需要被帮助的对象,心中只有一腔子在
其他人看起来傻乎乎的热情。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虽然俞爱宝并不赞同这句话,但不妨碍她由衷地喜爱这些心性还没有被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污染的孩子们。
俞爱宝点点头,笑道:“加油!”
孩子们顿时激动起来,传说中的魔鬼鱼老师,对他们说加油诶!
十月的天,相比较七八月凉快,比一二月又暖和。
同样是温度适应的季节,春天却显得那么短暂,且梅雨季过长。
在俞爱宝看来,秋天是一年当中最舒服的季节,其中以十月为最。
俞爱宝真希望,这个十月能够结束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踩着下午凉爽的秋风,俞爱宝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儿,丝毫没有知道自己短寿会有的忧愁。
俞爱宝心想,能活一天是一天,捐款她捐了,家里人能安排的她也都安排了,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她没有亏欠。
毕竟,又不是她上赶着找死,还不是不可抗力。
俞爱宝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刚到院门口,推着自行车往斜坡上去,就见院里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拎着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条通身火红的金鱼。
是李爷爷。
“俞老师,看,这条鱼是不是很好看,我刚培育出来的,昨天有个来怪兽乐园参观的游客看见,非要出五百块买走,我说我送人的,他还以为我想抬价,还出到了一千!”
“乖乖,现在的人这是咋了,猪肉才两块多一斤,有些年轻人能花几千块钱买一件外套,几百块钱买一双鞋,我还说他们是因为年轻,还不懂以后会有多苦,昨天非要买我鱼的那个游客,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肯定是家里没婆娘,不然不会让他这么败家!”
俞爱宝还没进门呢,李爷爷看到她,眼睛一亮,叨叨叨叨叨叨就输出了一大串。
俞爱宝连连点头:“对对对,”然后赶紧扭头转移话题,“吴婶,李伯来了怎么也不请他进去坐一坐?”
吴婶笑:“李老哥非说这是一条贵气的鱼,要让你回来第一眼就看到,得个财气,以后挣更多的钱。”
李爷爷虽然比吴婶年纪大不少,但因为李招娣是俞爱宝的
学生,俞爱宝就比李爷爷只差了一个辈分,这样一来,吴婶就和李爷爷同辈了。
之前吴婶还叫一声‘李叔’,见俞爱宝叫他李伯,自然而然就改口成了‘李老哥’。
俞爱宝不懂金鱼,但以前微末时毕竟也干过一些跟死对头们抢客人的事情,研究那些客人们的喜好,送过不少名贵物品。
金鱼她没送过,但看别人送过,那时候有个竞争对手送了客人一条和李家爷爷手中类似的金鱼,客人眉头不易察觉地舒展开来。
那会儿,俞爱宝心里一个咯噔,很明显,那一局,俞爱宝输了。
俞爱宝或许不懂金鱼,又或许这条看起来跟那个客户送的金鱼长得差不多的,价值也天差地别。
但俞爱宝懂人心。
她笑:“李伯,您这条鱼,的确带贵气,不过说贵气,不如说是财气。”
她在车棚底下停好自行车,接过老爷子手里的金鱼,打量了一眼,还是看不出什么价值来。
“您这金鱼的价值,放到外面去,少说能翻三倍。”
“三倍少了,起码十倍!”
丁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俞爱宝转头,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丁雪抱着一盆长满花骨朵的盆栽正要进门。
面包车驾驶座门打开,又关上,来人正是徐慧娴。
“丁老师、徐老师,你们怎么又送花过来。”
丁雪就是个大小姐,这么大一个装满泥巴的盆栽,抱着吃力,还时不时抬起膝盖撑一下,丝毫不介意名贵的裤子被弄脏。
徐慧娴把散下来的头发用大夹子夹起来,从后座抱着另一盆盆栽下来:“新培育出来的,周家后花园里正好少了这个品种的花,就送过来两盆。”
他们将盆栽放到了后花园,这才看到被一直拎在塑料袋里的金鱼。
听他们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笑了:“李伯,想来俞老师这里不差这条鱼,要不这条鱼您先卖给我,下次再有新的鱼了,再给俞老师送过来?”
其实周家池塘里已经没有金鱼了,只是不好告诉李家爷爷。
因为每次李家爷爷送过来的胖乎乎的金鱼,到了周家不到一个礼拜,都肉眼可见地瘦一大圈。
不管是温度、湿度还是环境亦或者饲料,都跟李家爷爷说得一模一
样,一开始俞爱宝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直到小愚人被送去托儿所,在托儿所发泄完了所有精力,回来后都没精力跑去池塘边对着金鱼们流口水,而是跑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又被送去托儿所。
周末又会被俞爱宝送去少年宫卷生卷死。
一段时间下来,瘦下来的金鱼们又迅速肥胖起来。
俞爱宝才有了隐约的念头。
——该不会这些金鱼,是被小愚人垂涎的目光给吓瘦的吧?
在托儿所玩了一个多月,最近小愚人对那边的新鲜感有所下降,要不是小鲁班每天都会去,否则他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眼看着他又开始天天去吓唬那些金鱼,金鱼又有要瘦下来的趋势,无奈之下,俞爱宝只能将这些金鱼用鱼缸装起来,送到度假村的假山池塘里,以及清吧整面透明墙鱼缸内。